英雄末路2
曹仁见关公落马,即引兵冲出城来;被关平一阵杀回,救关公归寨。
拔出臂箭,箭头有毒,已渗入骨,右臂青肿,不能运动。关平慌与众将商议曰:“父亲若损此臂,安能出敌?不如暂回荆州调理。”
于是与众将入帐见关公。公问曰:“汝等来有何事?”
众对曰:“某等因见君侯右臂损伤,恐临敌致怒,冲突不便。众议可暂班师回荆州调理。”
公怒曰:“吾取樊城,只在目前;取了樊城,即当长驱大进,径到许都,剿灭操贼,以安汉室。岂可因小疮而误大事?汝等敢慢吾军心耶!”
平等默然而退。众将见公不肯退兵,疮又不痊,只得四方访问名医。忽一日,有人从江东驾小舟而来,直至寨前。小校引见关平。
平视其人:方巾阔服,臂挽青囊;自言姓名,乃沛国谯郡人,叫华伦,字元化。因闻关将军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来医治。平曰:“莫非昔日医东吴周泰者乎?”
佗曰:“然。”
平大喜,即与众将同引华佗入帐见关公。时关公本是臂疼,恐慢军心,故装作若无其事;闻有医者至,即召入。礼毕,赐坐。茶罢,公说:“偶得小疾,竟劳烦先生大驾”
华佗说:“君侯既然伤在臂膀,就请解衣吧”
公摆摆手:“先生一路辛苦,暂且休息,来日再看不迟”
“治病如救火,岂能拖延?请速解衣”
公袒下衣袍,伸臂令佗看视。佗观察其伤势良久,曰:“万幸,若再迟二三日,此臂不保。”
公曰:“用何物治之?”
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惧耳。”
公笑曰:“吾视死如归,有何惧哉?”
佗曰:“当于静处立一标柱,上钉大环,请君侯将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方可无事。但恐君侯惧耳。”
“先生治我右臂,蒙头盖脸却是为何?”
“凡是刮骨,都需如此。治疗时皮肉外翻,筋骨尽露,血流如注,伤者见了,自然会吓得浑身颤抖,我便无法下刀”
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环?”
令摆酒伺候,摆棋局与马良对弈。公连饮数杯,伸左臂下棋,伸右臂令佗割之。华佗见状,板起脸,许久不动。公停下棋转身问:“先生为何还不下刀?”
“我在等,标柱铁环可曾准备好?”
“给我动刀,不用标柱铁环”
“君侯,这切骨疼痛,无法承受。”
公笑道:“我久在疆场,何惧疼痛!”
“君侯虽勇,也是血肉之躯。”
“听说先生曾为周泰治愈刀伤,并未用过这些东西?”
“周将军身负刀伤数十处,其状甚惨;但伤处无毒,只需敷药静养,并无剜肉刮骨之痛。”
“我戎马一生,见惯生死。区区刮骨之痛,何足道哉!况且先生还是救我手臂,我能承受。请先生大胆动刀吧”
佗只好同意,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于是下刀,割开皮肉,拨动筋血,直至于骨,骨上已青。
佗用刀刮骨,悉悉有声。帐上帐下闻者,皆惊骇变色。马良吓得连连掉子,公却饮酒对弈,谈笑风生,全无痛苦之色。
须臾,血流盈盆。佗刮尽其毒,敷上药,以线缝之。
公大笑而起,谓众将曰:“此臂伸舒如故,并无痛矣。先生真神医也!”
佗擦擦汗,说:“某行医一生,所治病人无数,从未见过像君侯这样的。君侯气概,世所罕有!”
“我戎马一生,只是匹夫之勇。先生妙手,起死回生,真是功德无量”
后人有诗曰:“治病须分内外科,世间妙艺苦无多。神威罕及惟关将,圣手能医说华佗。”
关公箭疮既愈,设席款谢华佗。佗曰:“君侯箭疮虽治,然须爱护。切勿怒气伤触。过百日后,平复如旧矣。”
关公以金百两酬之。佗曰:“某闻君侯高义,特来医治,岂望报乎!”
坚辞不受,留药一帖,以敷疮口,辞别而去。
却说关公擒了于禁,斩了庞德,天下响应,威名大震,华夏皆惊。探马报到洛阳,曹操大惊,聚文武商议曰:“某素知云长智勇盖世,今据荆襄,如虎生翼。于禁被擒,海内震荡,盗贼四起,已打到许都城下,如之奈何?孤欲迁都以避之。”
司马懿谏曰:“不可。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战之故;于国家大计,本无所损。孙刘两家,表面亲密,内里疏远;今云长得志,孙权必然嫉恨;大王可遣使去东吴陈说利害,令孙权暗暗起兵断云长之后,许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孙权,则樊城之危自解矣。”
主簿蒋济曰:“仲达之言是也。今可即发使往东吴,不必迁都动众。”
操依允,遂不迁都;因叹谓诸将曰:“于禁从孤三十年,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也!今一面遣使致书东吴,一面必得一大将以当云长之锐。”
言未毕,阶下一将应声而出曰:“某愿往。”
操视之,乃徐晃也。操大喜,紧急抓壮丁一万多人,组成十二营,令徐晃为将,吕建副之,克日起兵,前到阳陵坡驻扎;又令张辽起合肥精兵五千,前往接应。
再说早有探马报到成都,说曹操遣使孙权,要共讨关羽。刘备大惊,连忙召集众人商议。诸葛亮说:“刘孙联盟才是破曹根本,况两川战火刚熄,不可急切用兵。应派一能言之人,说以厉害,约孙权共同伐曹,才是上策。”
“我愿前往”一人挺身而出,刘备一看,是孙乾。
刘备说:“先生把我当孙权,请试言之”
“我主遣臣孙乾,来通聘继好。如今曹操汉中大败,精锐尽丧,又有襄樊之困,四海皆起,此正是用武之时。我主望吴侯能出兵合肥,与云长一同北伐,到时黄河以北,可与吴侯共有”
法正,诸葛亮称善,刘备也觉得可行,于是命孙乾火速出使东吴。
却说孙权接得曹操书信,览毕,欣然应允,即修书发付使者先回。忽报刘备使者孙乾求见,请入,孙乾将前面的话一说,孙权也欣然应允,好生招待,也修书发付孙乾先回。
乃聚文武商议。张昭曰:“近闻云长擒于禁,困曹仁,威震华夏,操欲迁都以避其锋。今樊城危急,遣使求救,事定之后,恐有反覆。不如依玄德所言,攻下合肥,北进徐,衮,再作良图。”
权犹豫不决,命人召回吕蒙决断,蒙急回,曰:“今云长提兵围樊城,可乘其远出,袭取荆州。”
权曰:“孤欲北取徐州,如何?”
蒙曰:“今操远在河北,又调张辽前往襄樊,徐州守兵无多,往自可克;然其地势利于陆战,不利水战,纵然得之,曹操日后必率幽,冀之众来争,即使八九万人也难守。关羽狡诈骁勇,其部将皆善水战。才是我江东大患!不如先取荆州,全据长江,到时何惧曹操?”
权曰:“卿言甚合孤意。你和余凡同去准备”
吕蒙,余凡辞了孙权,回至陆口,早有哨马报说:“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阜处各有烽火台。”
又闻荆州军马整肃,江陵,公安城防坚固,蒙大惊曰:“若如此,急难图也。我一时在吴侯面前劝取荆州,今却如何处置?”
余凡说:“江陵,公安,我自有办法。将军只要解决荆州和烽火台,到时二城有变,即可进兵。”
吕蒙于是托病不出,暗中谋划。权闻吕蒙患病,心甚怏怏。陆逊进言曰:“吕子明之病,乃诈耳,非真病也。”
权曰:“伯言既知其诈,可往视之。”
陆逊领命,星夜至陆口寨中,来见吕蒙,果然面无病色。逊曰:“某奉吴侯命,敬探子明贵恙。”
蒙曰:“贱躯偶病,何劳探问。”
逊曰:“吴侯以重任付公,公不乘时而动,空怀郁结,何也?”
蒙目视陆逊,良久不语。逊又曰:“愚有小方,能治将军之疾,未审可用否?”
蒙乃屏退左右而问曰:“伯言良方,乞早赐教。”
逊笑曰:“子明之疾,不过因荆州兵多,沿江有烽火台之备耳。予有一计,令沿江守吏,不能举火;荆州之兵,束手归降,可乎?”
蒙惊谢曰:“伯言之语,如见我肺腑。愿闻良策。”
陆逊曰:“关羽倚恃英雄,自料无敌,所虑者惟将军耳。将军乘此机会,托疾辞职,以陆口之任让之他人,使他人卑辞赞美关公,以骄其心,彼必尽撤荆州之兵,以向樊城。若荆州无备,用一旅之师,别出奇计以袭之,则荆州在掌握之中矣。”
蒙大喜曰:“真良策也!”
由是吕蒙托病不起,上书辞职。陆逊回见孙权,具言前计。孙权乃召吕蒙还建业养病。蒙至,入见权,权问曰:“陆口之任,昔周公谨荐鲁子敬以自代,后子敬又荐卿自代,今卿亦须荐一才望兼隆者,代卿为妙。”
蒙曰:“若用望重之人,云长必然提备。陆逊意思深长,而未有远名,非云长所忌;若即用以代臣之任,必有所济。”
权大喜,即日拜陆逊为偏将军、右都督,代蒙守陆口。逊谢曰:“某年幼无学,恐不堪重任。”
权曰:“子明保卿,必不差错。卿毋得推辞。”
逊乃拜受印绶,连夜往陆口;交割马步水三军已毕,即修书一封,具名马、异锦、酒礼等物,遣使赍赴樊城见关公。
时公正久围樊城不克。忽报:“江东陆口守将吕蒙病危,孙权取回调理,近拜陆逊为将,代吕蒙守陆口。今逊差人赍书具礼,特来拜见。”
关公召入,指来使而言曰:“仲谋见识短浅,用此孺子为将!”
来使伏地告曰:“陆将军呈书备礼:一来与君侯作贺,二来求两家和好。幸乞笑留。”
公拆书视之,书词极其卑谨。关公览毕,仰面大笑,令左右收了礼物,发付使者回去。使者回见陆逊曰:“关公欣喜,无复有忧江东之意。”
逊大喜,密遣人探得关公果然撤荆州大半兵赴樊城听调。逊察知备细,即差人星夜报知孙权,孙权召吕蒙商议曰:“今云长果撤荆州之兵,攻取樊城,便可设计袭取荆州。卿与吾弟孙皎同引大军前去,何如?”
孙皎字叔明,乃孙权叔父孙静之次子也。蒙曰:“主公若以蒙可用则独用蒙;若以叔明可用则独用叔明。岂不闻昔日周瑜、程普为左右都督,事虽决于瑜,然普自以旧臣而居瑜下,颇不相睦;后因见瑜之才,方始敬服?今蒙之才不及瑜,而叔明之亲胜于普,恐未必能相济也。”
权同意,遂拜吕蒙为大都督,总制江东诸路军马;令孙皎在后接应粮草。
蒙拜谢,点兵三万,屯与江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余凡消息。
余凡听说王甫正调查军粮失火一案,故意派人将东吴购粮凭证送给王甫,王甫来前线见关公。
此时前线粮草见底,关公多次去江陵催粮,米芳只推脱不发。王甫进帐,将米芳,博士仁倒粮凭证呈上,众文武见了大惊,关公勃然大怒:“这两个蛀虫!等我回去,必治其罪!”
博士仁知道了此事,连忙找米芳商议对策。说:“若是关羽回来,我俩必死,如何是好?”
“投曹操?”
“我们与曹魏素无往来,冒然去投,没有门路”
“可是东吴与我是盟友,若我们去投他,他反把我们送回,那岂不是罪上加罪”
两人正苦无生路之时,人报:余凡先生来访。忙请入,礼毕,余凡笑道:“前线连连告捷,我正来贺喜,二公为何反愁眉不展?”
博士仁说:“本来我们留的粮草是够的,谁知突然多了三万张嘴。这几个月吃下来,城中已无粮可拨。几天前,咱们的事又被王甫告发,正为此犯难”
“二公跟随皇叔多年,何不去成都相求?”
米芳说:“孔明法令甚严,若知此事,必斩我二人。乞求先生救我们”
“吴侯宅心仁厚,也不忍看二公遭难,只是碍于两家通好,不便收留。”
二人听到这,又愁眉苦脸起来。余凡说:“如果二公能助吴侯夺下荆州,吴侯不但会保二位周全,还会厚赏二位。”
米芳,博士仁连连拜谢,三人商议已定,米芳又令亲信随余凡回东吴,带路取荆州。
余凡来见吕蒙,说明前事,并将几名米芳亲信交付吕蒙。吕蒙大喜,当夜点兵,准备快船八十余只,选会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摇橹,却将精兵伏于【舟冓】【舟鹿】船中。次调韩当、蒋钦、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员大将,相继而进。其余皆随吴侯为合后救应。一面遣使致书曹操,令进兵以袭云长之后;一面先传报陆逊,然后发白衣人,驾快船往浔阳江去。昼夜趱行,直抵北岸。江边烽火台上守台军盘问时,吴人答曰:“我等皆是客商,因江中阻风,到此一避。”
随将财物送与守台军士。军士信之,遂任其停泊江边。约至二更,【舟冓】【舟鹿】中精兵齐出,将烽火台上官军缚倒,暗号一声,八十余船精兵俱起,将紧要去处墩台之军,尽行捉入船中,不曾走了一个。于是长驱大进,径取荆州,无人知觉。
将至荆州,吕蒙命士兵换上汉军服,由米芳亲信带路,赚开城门,纵火为号。众军领命,吕蒙便教前导。比及半夜,到城下叫门。门吏认得是江陵将校,开了城门。众军一声喊起,就城门里放起号火。吴兵齐入,袭了荆州。米芳,博士仁大开江陵,公安城门,献出美酒牛羊犒赏吴军。
吕蒙便传令军中:“如有妄杀一人,妄取民间一物者,定按军法。”
原任官吏,并依旧职。将关公家属另养别宅,不许闲人搅扰。一面遣人申报孙权。
一日大雨,蒙上马引数骑点看四门。忽见一人取民间箸笠以盖铠甲,蒙喝左右执下问之,乃蒙之乡人也。蒙曰:“汝虽系我同乡,但吾号令已出,汝故犯之,当按军法。”
其人泣告曰:“其恐雨湿官铠,故取遮盖,非为私用。乞将军念同乡之情!”
蒙曰:“吾固知汝为覆官铠,然终是不应取民间之物。”
叱左右推下斩之。枭首传示毕,然后收其尸首,泣而葬之。自是三军震肃。
不一日,孙权领众至。吕蒙出郭迎接入衙。权慰劳毕,重赏米芳,博士仁,带回江东为官;仍命潘浚为治中,掌荆州事;监内放出于禁,七军将领,三万降卒,遣归曹操;安民赏军,设宴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