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十五

2019-02-24  本文已影响4409人  汀甘棠

是的,这个医院的确不曾有过乐瑾这位医生,但是却有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他叫做俞达晟。

我的父亲,俞达晟,他是一名医生。

昏黄的午后,我坐在跟随陈旧档案一起泛黄的房间里,听来自陌生人所讲诉的我的陌生的父亲和他陌生的人生。时光穿行过狭长的走廊,映射在走廊两边的木制档案架上,抚平了刻满年轮的纹理,消逝了堆积的岁岁年年,直到我的指尖碰触茶杯时,才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可是我却被浸在一片汪洋而远古的故事里,无以挣脱。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临近黄昏,我站在人行道的一端,看着远处山脚的太阳,吃力的吐出最后的那一丝光芒,就再也没有力气探出头来。我想,明天,她还有气力再重新升起来吗?

没有力气了,都是假的,我费尽周折的寻觅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谎言,我很想知道俞达晟是如何背负这些谎言如此艰辛的生活了这些年,他看着我长大,随着我的长大添加新的谎话,他要有多大的力气呢?所以他才会任由我肆意的生长,不回来看我,不理会我,不过问我,只是害怕我过问他的生活和他无法继续编造给我的人生,他不顾误解的逃了这么多年,躲避了这么多年,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完美的母亲,哪怕她抛弃了我们,他宁愿让我恨他自己,都不愿让我恨他的小谨。

我蹲下去,木然的翻找包里的手机,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是亮的,我挂断,在通讯里找俞达晟的电话,还没有拨出,电话又亮了,挂断,接着拨号,结果电话又进来了。我腾的站起来,按下接听键对着话筒大喊:就让我打一个电话会死吗?然后我把手机狠狠的摔了出去。
它来不及做一个美丽的弧线,就直挺挺的瘫在了马路中间,飞驰的汽车成功的把它碾成了无数碎片。

后来刘格雷说我就是一个疯子,她说:“你心情不好摔点什么不好,摔那么贵的东西,摔了也就算了,干嘛跟我打给你的时候摔呀,辛涵打给你一个下午你都不摔,我刚打一个你就摔,耳朵没让你震坏了这都算了,你知不知道我他妈以为你让车子撞飞了呢,你丫的要吓死我么?”
刘格雷基本上是横跨过马路中间的围栏直冲到我面前的,她的话说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她狠狠的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她说:“哭,你还知道哭,你闹够了作够了折腾完我们了你哭什么?”
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想那天如果不是辛涵拦着,刘格雷一定会暴打我一顿。后来她说每次她弟出事之前都是这样的状态,她就特害怕找不到她弟,刘格雷说:“俞乐,这些年,担心我弟,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俞乐,别他妈再让我担心你了。”
那是我从辛涵办公室出来以后,刘格雷见到我以后的话。我同样觉得疲惫,这些年,我都在寻找乐瑾的足迹,我觉得自己真的像是在为她生活,这半生,都是为她,却都是徒劳。而因为她,我怀着对俞达晟的恨成长起来,我的父亲,那般艰难的生活着,背负着痛楚,还要背负着女儿的恨,可是,我连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我拖着极尽疲惫的腿,还有无比疲惫的心,我走到刘格雷跟前,把自己靠在她的肩上,刘格雷轻轻的环住我,她说都会好起来的,以后都会好的。这样的话,那般的熟悉,曾几何时,我就是这样说与莜麦的,可是,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那我们回家吧。”
刘格雷是第一个去我小窝的女生,虽然我不确定它是否可以暂时算作我的窝。她在马路边对我狂吼的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会是我的朋友。很多年,俞乐都努力的在乎着每一个肯在乎自己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辛涵是否算是一个。

在办公室的两个多小时,我似乎一直是哭着的,头脑很不清晰,我反复的说我不要再读了,放我离开吧。
辛涵问我,他说:“为什么不读了,大学开始半个学期,你就不读了,不读了你要去哪呢?”
我说:“我不知道,只是我不要在医学院了,我不要在柏棉了,乐瑾不在这里,她从来就不在这,她不是医生,他们骗了我。”
然后辛涵问我,乐瑾是谁。
乐瑾是谁呢?
我抬起头看坐在对面的辛涵,他的语气像极了俞达晟,他问我乐瑾是谁,我看着他,模糊的视线透过挂在眼边的眼泪,俞达晟渐渐的出现在眼前。他看着我,他说:“乐乐,乐瑾是谁呢?”
乐瑾,不过也是俞达晟杜撰给我的,十九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关于她的任何信息,她对我来说,从来都是莫须有的,甚至连我脑海里的记忆,都是根据俞达晟的描述勾画出来的,可是我居然从来都没有质疑过,甚至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女子。

想到这些,我突然就笑了,我说俞达晟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根本就没有乐瑾的对吧,柏棉其实是你的家,医生也是你,没有乐瑾,从来就没有过。
辛涵应该是被我吓到了,他站起身来,他说俞乐你别哭了,我去给你爸爸打电话,你和他说说话好不好。
他绕过我去隔壁学生档案室找电话号码,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说我知道你们都是骗我的,可是为什么会有我呢,为什么会有我。生下我,欺骗我,让我怀恨长大,让我恨你,现在让我知道真相,又让我开始恨自己,让我觉得愧对于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木然的离开椅子站起来,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我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同样木然的,我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办公室。
我不知道如果刘格雷没在楼下等我,我一个人会走到哪里去。我的生活就这样在一场场的失望里愈见的绝望。不着边际的黑暗,没有尽头的深渊。

我翻出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堆在客厅里,然后我们席地而坐,拼命的喝起来。刘格雷的电话被打爆之前,她果断的打开电话后盖,拔出了电池,然后她看着我笑:“我老这么干,不过这次是陪你,学着点,比摔电话明智多了。”
说完我们一起笑起来,我说:“以后我都不用电话了,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我了,也不去上课了,就在家里写小说,你还当我的经纪人不了?”
刘格雷还没来得及说当,门铃就响了,她换了个口型问我:“你不是说没有人能找到你吗?”
我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挪到门旁,打开门,门外居然是陆铭一。他探头望了一下房间里满地的啤酒和盘腿坐在地上的刘格雷,又看了看端着啤酒的我,然后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我能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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