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心事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8期“寒”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大爷今年八十三岁，只是最近三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大爷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文化人，在那个大多数人目不识丁的年代还做过教书先生。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年轻的时候也是属于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村里的红白事少不了大爷的抛头露面。春节或者谁家有喜事的时候也都会拿着笔墨纸砚和烟酒找大爷写对联。好像是文化人的传统，也许是大爷的一向风骨，就是烟酒不收，只留下剩下的纸墨以供之后写字之乐。

从小我就对大爷很崇拜。他是受人尊重德高望重的人。村里同姓人的祖谱和先人的贡牌就在大爷家，那是最好的证明。

大爷作为一个读过很多书的文化人，对中国的孝道文化和家族规矩很是传承。只是在大爷快要结婚的时候，在那样一个差不多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大爷和大娘的结合没有爱情，好像就是为了完成父母传宗接代的任务。

大爷和大娘感情不是很好。大娘年轻的时候没少和爷爷奶奶吵架。大爷作为长子也因此没少和大娘吵架。

也许是传统思想的作祟，大爷和大娘总共育有五个子女，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不用过多去说，大家都明白其中缘由。

为了在一个贫苦的年代养活一家老小，大爷辞去了教书先生的工作，改行做起了木匠。知识就是力量，在文化的加持下，大爷的木工做的很好。自家孩子和附近好多村子女的嫁妆都是出自大爷之手。

在这门手艺的支撑下，大爷一家的生活得以改善。只是大爷和大娘的的争吵还是断断续续。因为柴米油盐，因为婆媳关系……

就这样风风雨雨地走过大半辈子。大爷和大娘应该是到了安详晚年的时候，只是前些年的时候大爷得了脑血栓，从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我曾很多次看到大爷坐在轮椅小车上在门口一待就是一个上午。我曾看到大爷想努力地拄着拐杖再去曾很熟悉的村口看看。只是那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五个子女，四个女儿早已远嫁各方，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老大老二都做了奶奶。一个儿子在家也是早已子孙满堂。都有了自己的一大家子，只是曾经大爷家热闹非凡的小院变的冷清。大爷的手也拿不起一根小小的毛笔，逢年过节找他写对联的人也没有了。大爷感到更加的孤独。他好像一年四季都裹在棉袄里，好像一年四季对他来说都是寒冬。

新冠流行爆发的时候，大爷也没能幸免。原本可以稍微走走的大爷在医院几天后变的卧床不起。

五个儿女和同样年迈的大娘轮流照顾大爷吃喝拉撒。一生要强的大爷不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生活。有次趁人不注意偷偷下了床，还没走几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后，几种疾病的交集让大爷生命垂危。医生说让大爷回家。大爷一家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家后，大爷不吃不喝。总是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开始不停地喊“娘，我饿，给我点吃的”。可是当家人把东西放他面前时，他却不张口了。

大爷开始神志不清，不认识身边的人，儿子女儿也只是感觉熟悉叫不出名字来。

看大爷的时候，大娘也一个劲地对我说：“你大爷活不了。”

我安慰大娘说一切都会好的，没多大的事。

堂哥找了几个人，把放在大爷西屋的棺材抬了出来，说趁天晴的时候要刷下油漆。

堂姐们也带着大娘一起去镇上给大爷挑选了寿衣。农村人的传统，如果人去世的话要及时穿上寿衣放进棺材里。

就当大家都在做最坏打算的时候，大爷开始能吃东西了，最开始是鸡蛋膏和豆粥，后来可以吃些面条。

春天了，万物都在复苏，大爷也像蛰伏一冬的植物一样，在春天迎来了新生。

都说七十二，八十三是人生中的两道坎。大爷熬过去了。大爷也变的有时很清醒。好多年前的事他都记得，就像小时候给我们讲小人书里的故事，可以把情节说的那么详细生动。

只是还是不能下床。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也许是时间太久了，五个子女中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大娘看到一家人为照顾老人争吵也是很生气。大娘在大爷胡言乱语的时候打了大爷两巴掌。

大爷骨子里的自尊让大爷狠狠抓住大娘的手，差点把大娘手指掰断。大娘哭着说：“你咋这么折磨人啊。”

春天是来了，可是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要有寒潮来袭，大幅降温。

大爷的冬天还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