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雪（三十一）

叶清继续说，说实在话，除了孟栖迟，我对谁都没有动过真感情，逢场作戏罢了。文刀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叶清摸着下巴腼腆一笑说，你啊，肯定是心理还过不去，尤其是我之前还跟你讲过我和陆可染之间的事。文刀点头。叶清说，你不要把我故事里的“兔女郎”和她联系起来嘛。文刀说，我做不到，我爱她就是爱一个完整的她。更何况你说得轻松，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我现在经常做梦都是沉溺在大片的蓝色蝴蝶海里，就是她脚腕上文的那只。叶清说，你不说我都忘记她有纹身的事了。老文啊，现在都21世纪了，你张大眼睛看看外面那些个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哪一个没有点过去，人活当下，过去的事情叫什么？叫回忆，是不可能再发生的。而且，据我所知，可染跟我断了联系之后，也没有谈过别的男朋友，你想想就她那个逮谁骂谁，高能嘴炮的性格，谁能受得了她，也就是你才被她迷得晕晕乎乎。你看看现在的街头调查，问睡过多少男生，少于三个的姑娘都不好意思开口。现在都这样，你还介意？你就是不知道罢了，只是恰好知道了陆可染的事。文刀反驳说，我不介意她的过去，我有什么资格呢，自己都是个离过婚的人。我介意的是和过去纠缠不清，就想知道你们之间还有没有什么感情，我可不想最后发展成什么狗血的三角恋，丢了媳妇儿还折了兄弟，这对大家都不好。叶清用近乎告饶的语气说，早就没有了，你放心吧。我观念开放不代表没有道德观念嘛。文刀举起杯子说，切，你也别得意，都是孽缘。干这一下子，完了还是兄弟。叶清连忙举起杯子和他碰在一起说，这样最好哈哈。

如此一来，这件事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吧？在叶清一番诉衷肠之后，文刀这样想着。尽管叶清离开的时候是怀着终于解决了文刀心病的愉快心情走的，可文刀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别扭的情绪始终笼罩着他，挥之不去。他忽然想到，叶清问他，陆可染爱自己么？应该是爱的吧，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和自己结婚呢？他脑子第一时间蹦出来的便是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解释，可转念一想，五年前那个为钟毓点燃烟火的夜晚随之浮现在脑海，也正是在那晚，他下决心向钟毓求婚，“我不要做一个精神上的不忠者，爱着钟毓心里又不由自主的想着其他人。”这句话在当时是多么掷地有声，可如今看来，那突如其来的婚姻念头掺杂着自己不得已而结婚的功利想法。生活就像是一个车轮，滚滚向前，过了很久之后轮回一次，只是同样的剧情，换了男女主角，陆可染那句“我想嫁给你，我总觉得你心里不放心我，嫁给你应该会消除你的那种不信任感和隔阂感”重重落在他心上。不爱又怎么会结婚，这句话是真的么？文刀陷入深深的苦恼和自我怀疑，可生活的车轮裹挟着他不断向前，不给他多想的时间，他们已经约好周五晚上就去见陆可染的父母。

见家长可是有不少讲究和门道，不过对于文刀这种久经人际场的商务人来说，把他们当做客户就对了。登门之前文刀进行了一番“侦察”活动，所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他从陆可染那里了解到，他父母都是教师退休下来的，母亲热情好客，身体不太好，有一些轻微的腰间盘突出；父亲还十分健朗，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下个象棋打打太极。他就按常规先买了些烟酒保健品，然后在专卖店为陆妈妈订购了一款全新的肩颈按摩椅，给陆爸爸买了一整套白釉紫砂茶具。

春节临近，文刀父母那边也是催的要紧，要文刀早点回去。往年都是带着钟毓一起回家，可离婚的消息一直没有跟家里汇报，怕父母担心，如果这次跟陆可染父母相谈甚欢，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就一道把坏消息和好消息带回家去，文刀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

陆可染在见面的前一晚最后叮嘱了文刀一点，先不要告诉她父母自己离过婚，文刀答应了。

周五一下班，文刀和陆可染就坐着电器公司的车，带着两个搬运工到了司门口武汉中学家属区，所有的楼房都是被岁月侵蚀过的老公房，她父母一直住在这里。文刀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保健补品，另一只手拎着茶具，小心翼翼地指挥着搬运工，陆可染在前面带路。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台阶棱边的水泥大多也被磕落，像一条丑陋的蛇卧在那里，声控灯似乎老化比较严重，反应迟钝不说，光线还昏暗。一行人磕磕绊绊地达到四楼，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的中老年妇人打开门，热情的声音传来，欢迎欢迎，怎么才来呀，快进屋里，这么大个物件是什么？陆阿姨混着武汉口音的普通话，让文刀理解困难，不过语速不快。勉强听得懂。陆可染回答说，街道口堵了很久，这是文刀给你买的按摩椅。你俩把它抬进去就放在客厅就可以了。搬运工答应了一声，往里挪动，文刀侧着身子从搬运工身后露出自己大声说，阿姨您好，我是文刀。陆阿姨上下打量了文刀笑着说，小文啊，辛苦啦，赶紧进来吧。与陆可染一贯的冷淡不同，陆阿姨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亲近热情，如果不是眉宇间这俩人诸多相似，他不会觉得这是一对母女。

文刀走进客厅，随便瞄了几眼就知道陆家父母是那种清心寡欲普普通通的中老年人，整间屋子透出高级知识分子的气息，墙上挂着龙飞凤舞般草书作品，古香古色的橱柜紧靠着墙，电视机放在上面，旁边摆满了绿色的盆栽，主要是文竹和罗汉松，阳台前面摆着一张摇椅，角落里放着一个足浴盆，上面悬着的书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一个精瘦的男子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在看书，听到陆可染一行走进来，摘下眼镜，端详了文刀一番说，你们先坐，我和阿姨给你们做饭去，快好了，就等你们来下饭呢。陆叔叔举手投足间自带文人的清冷，天生给人一种距离感，距离感就容易勾起文刀深深的好奇，比起陆阿姨，他更是愿意和陆叔叔这样的人打交道。

陆可染告诉文刀这是她第一次带人回家，文刀听到心里一暖，对这次的会面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