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司机让我刻骨铭心
柏油马路在烈日暴晒下都快熔化酥软了,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绝对舒服且令人刻骨铭心,可汽车在晒化的柏油马路上行驶,却貌似喝醉酒的新郎倌见到还盖着红盖头的如花似玉的新娘一样,虽然踉踉跄跄,但内心却很狂欢且极度兴奋的节奏。
汽车并不会因为柏油马路变得柔情似水就停滞不前,反而更加突突地欢快地叫啸着一骑绝尘而去。我知道这全是坐在我旁边驾驶位置上的司机的功劳。
我那时还年轻,刚刚从遥远的江北平原的老家,来到这个以生产云烟著称的边陲小城。为了不让我沦落到加入丐帮,坐在城市的步行街十字路口,面前放着一张祝福路人的“好人一生平安”的牌子,再把装钱的铁皮桶当阳地放在身前,去乞讨别人施舍的真金白银,我孩子她舅介绍我到那个热火朝天的基建工地上干活。
大概是瞧我身手不太板扎,老板对我感情复杂地看了半天,仿佛终究不好拂逆荐拔者的过铁的情面,他最后叫我跟一个名叫沈练的司机一块儿干活。沈练专门负责开汽车,而我专门负责装货和卸货。
做沈练的副手就副手吧,反正不叫我闲着吃空饷就行,我果断地跟着沈练上了车。
谁知四十多岁的沈练这人啥都好,长相英俊身材魁梧也蛮顺人的眼,尤其是停车后还能微笑着帮我搭把手,更是让我在干活时减轻了不少压力和疲劳。但他有一点却不讨人喜欢,那就是他上班不守时,十天就有九天迟到,本来工地上是要早晨八点钟准时上班的,但他不到十点他还真的来不了。
好在他一来就雷厉风行地开着车去运货,中午吃饭也是带着我在路边摊饭店胡乱吃一些,然后接着去开车运货。由于他这般操作并没有影响工程某个环节掉链子,老板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强行要他打卡考勤,只要他不拖工程的后腿,老板倒默许了他上班的时间。
我在跟他熟悉后就问他为什么会迟到,也害得我每天要在快餐店吃快餐。他抽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孔里冒出一缕烟,袅袅升腾起的烟雾很快汇聚成一个烟圈。他显得很落寞地说:
“夜里十二点钟后要开着车去山里公园附近去拉山泉水泡茶用,日常用水也是山泉水,自来水我家是不用的。这样到两点钟才能睡下来,睡到九点钟才能睡够。”
我见他好像很歉疚的样子对我微笑着,并不好再对他说三道四。况且他是司机,我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他能睡眠充足不疲劳驾车就行,我一个普通不过的打工人干嘛要去找人不自在。
不过,后来他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改变了上班时间,他准时早晨八点就到工地上等我了,这就让老板对我大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节奏。老板认为他都不能让资格很老的沈练有所改变,而我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让他变得服服帖帖,的确不简单。
其实我的这波操作也很简单,就是我们工地在拆迁城中村房子时,一般就是把那些铝合金门窗和水泥柱上的大的钢筋拉去卖掉,至于那些形如蜘蛛网的小钢筋却熟视无睹,别的拾荒者蜂拥而至地来刨挖钢筋也是听之任之。
我有一次就对他说,与其让这些来路不明的拾荒者吃独食,不如我们也去捡一点卖卖,分得一杯羹。
况且我们就是专门来运碎砖碎水泥块的,虽然有推土机帮我们把碎砖碎水泥块铲倒到车里,不用我们动手,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用铁镐去刨挖一些钢筋去卖得一点真金白银,简直是不要白不要的节奏。况且我们在干活时还能提醒那些拾荒者注意安全,避免被推土机铲到受伤。
他一听,觉得我还真是说得不无有理,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也跟我一起加入了战斗。当然我们并没有以主人翁的姿态对那些拾荒者吆三喝四,更没有驱逐他们走出我们的视野,他们刨他们的钢筋,我们刨我们的钢筋,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
我还记得第一天我们就初战告捷,收获颇丰,我们一共卖得了七百多块钱,比那些用三轮车装废钢筋的拾荒者卖得的钱还要多。沈练接到我从收废品处那儿拿来的他的份子钱,高兴得什么似的,虽然他那时每月工薪三千多元钱够多的了,但我们一天就得到外快将近四百块钱,他当然很高兴,比他当年娶新时还高兴。
我记得他当时眉开眼笑地对我说,这下他毋须动用工资去买香烟了,又可以给家里节省一点咬嚼。我乘机对他说,何止是买香烟不用愁,就是用这笔钱去买大桶瓶装山泉水也是绰绰有余,那时一桶水也才五元钱,并不是太贵的。
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他当即向我表示不再去山里公园九龙池公园附近去拉山泉水了,他要按时休息,翌日早晨八点钟准时到工地上上班。
我至今都记得他早晨八点钟来到工地上,他开着车稳妥地驶向朝阳升起的东方。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感觉到我们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而且我看见他不再含着香烟抽烟了,他微笑着,他微微一笑很倾城,因为他笑得那样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