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一夕碎烟梦不成(7)
文/缪四儿
【历史】一夕碎烟梦不成(7)腊月十六,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起了个大早,张罗着铺起来红毡,从正厅一直铺排到府门外面,迎亲的队伍坐了十余桌,只等着吃饱喝足去接新夫人过门。
将军被几个丫鬟婆子装扮一新, 李兴帮主人整了整革带,退后两步,抬眼打量,只见他头戴切云冠,冠下剑眉星目,朱红色长缨结于颌下,腰束织锦大带,墨色深衣,朱红的滚边交领,绣了暗色云纹,长袍阔袖,站在那里有说不出的丰姿奇秀,可眼角眉梢却笼着一层薄雾,脸上挂着疏离的神色,抬起胳膊任几个人给他上下拾缀着。
早晨的阳光升起来,把他的半边脸涂成了金色,他忽然问李兴:“小丫头起来了么?今天府里乱,照看好她。”李兴应了声是,心里琢磨着:“别的新郎官都是满脸春色,喜上眉梢的模样,这位倒好,马上去迎新娘子了,还板着一张脸,像人人都欠他二百钱似得。”
这样想着,便没了拍马屁凑热闹的兴致,得了示下,乐得清闲,颠儿颠儿的往廊芜院看小丫头去了。
小满大早晨就被后院乱哄哄的声音吵醒,趴在后窗往外看,只见院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一派热闹喜庆。小草儿拿着对襟的短裘给她穿上,说:“小姐,刚好些了,快别晾着了!”说着,趴在窗口也往外张望几眼,劝慰道:“今儿要忙乱一整天,将军怕是没空过来了。”
“小草儿姐姐,你说新夫人会不会不喜欢我?”小满仰起脸,眼神里好像弥漫着一层哀愁。
“哪里会呢!”六儿端着一盘喜果儿进来,放在案上,说:“刚才听送果子来的箐儿说,新夫人是上杆子嫁咱们将军的,自从那次相国宴请将军的时候见过一次,便在家里跟相国大人闹上了,相国没法儿,才求了国君把他家小姐指给将军的,这样巴巴嫁过来的,肯定会看着咱们将军的脸色行事,咱们将军这么宝贝小姐,她还能逆着来?”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新夫人还没进门就在这里编排上了,不怕新夫人是个厉害的,进门来先割了你的舌头。”李兴一摇三摆的走进来,一屁股崴在杌子上,低头小声嘀咕:“怪不得呢,大喜的日子板着一张脸,合着是被逼无奈啊。”
“就因为没进门才敢说说么,就咱们几个在这里,你还能举报我去不成,你叨叨什么呢?谁被逼的?”六儿拿着帕子给小满净完手,又递了喜果儿给她吃,然后拿了一个递给李兴。
李兴摆手不要,说“我不吃这玩意儿,忒甜,牙疼。”
“你不在前面伺候将军,跑这儿来干嘛了?”小草问着,给小满系好领子上的带子,摸了摸她的手看凉不凉,又拿了火箸子扒拉几下火盆子里的炭。屋里燃了三个火盆子,温暖如春,小满的脸红扑扑的。
李兴抬眼看着她,懒懒地对小草儿说道:“将军不放心小丫头儿,让我过来帮着照看。”
六儿白了一眼李兴,说:“小丫头是你随意叫的,将军叫你也跟着混叫。”
李兴嗤了一声,说:“我不一样,小满叫我哥哥,我俩生死之交,比亲兄妹还亲呢。”
“别不害臊了,你有那么大脸么?”六儿撇撇嘴。
“来,小满,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李兴大剌剌的朝小满招手,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面人来,红襦裙,绿直裾,乌发粉脸儿,是个窈窕的小姐儿,塑的活灵活现。小满见了,一脸惊喜,赶紧跑过来,接过去细细端详。只见这面人细眉凤眼,檀口一点,鬓边的发丝儿都勾勒出来。
小满爱不释手,高兴的问:“兴哥哥,这是哪里得来的?”
李兴得意的乜了六儿一眼,对小满说:“哥哥在市上给你买的,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面人张,全大邑就他捏的最好。”
小满不理会他们打嘴仗,只拿着那面人稀罕不够。听的窗外一片喧闹,后院的人熙熙攘攘的往垂花门外涌去,沿着回廊过了前院,一路喧哗着往府外去了。几个人扒着门帘看着,李兴说:“迎亲的队伍出发了,吉时一到,新夫人就要和将军拜堂了。”
风吹的屋檐上的哨子呜呜作响,天是晴朗的,就是冷。几个人放下帘子,冻得搓手搓脸的缩回屋里,小满依旧端详手里的面人。
大约到了午时,门外鸣炮奏乐,一时满世界的喧闹,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涌进府里,将军用红绸牵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人沿着红毯走在前面。早有人在正厅门前摆了马鞍和火盆,新郎引着新夫人一一迈过,司仪扯着嗓子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人群中传来哄哄的笑闹声。
门外的接亲队伍络绎不绝的往府里抬着嫁妆,带着铜锁搭的柜子系着红绸子,两个人一抬,足足抬了几十个。六儿扒着帘子数着,只冻得鼻尖发红,回过头来大瞠着眼睛,用手抚着胸口,吸口气说“神天菩萨,不愧是相府嫁闺女,三十六抬嫁妆呢。”
“这值什么,你到后面园子里看看,咱们将军摆了五十桌流水席面呢?”李兴哼笑一声,说:“这样陪下酒来,将军估计入不了洞房了!”
热闹了半天,宾客都逐渐去了后园子里吃席去了。厨房里的妈妈特意给前面的小满送来一桌子菜,说是将军特意嘱咐的,小姐身体不好,耐不得寒冷,专门另做了小孩子爱吃的,滋补好消化的。
没有外人,几个人就坐在一处吃了,菜品果然是鲜嫩细腻的,羔羊肉炖的软烂、奶羹也蒸的恰到好处、油亮的海参入口即化。碧玉白菜菜如其名,颜色碧绿嫩黄,吃在嘴里却是极其嫩滑爽口,还特意另加了几样精致可口的小点心。
几个人小心的挑好克化的菜让小满吃饱了,然后无拘无束的胡吃海喝起来,最后个个捧着肚子喊撑,菜还剩了大半。
怕小满不消化,几个人下午玩投壶的游戏,每次都是小草儿输,输了就罚歌一曲,笑闹了半天,小满消了食,也犯起来困。晚饭草草用了些清粥小菜,就钻被窝里昏昏欲睡。
果然被李兴说对了,将军喝的走路摇摇晃晃,勉力打发走最后几个客人,便被人搀扶着进了书房,瘫坐在雕花椅子里,闭着眼睛不说话。
外面的十全福人来请他去给新夫人掀盖头,他摆摆手,说:“你们代劳吧,我走不了路了,让新人自行睡吧。”福人无奈,只好去回新夫人。
然后抬眼看到案上的竹简,嘴角慢慢翘起来,醉醺醺的一迭声的喊李兴,问小满怎么样了。李兴捂着帽子跑进屋里,说小满没精神,晚饭只用了些粥就睡下了。将军听了,“嗯”了一声,扶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横了眼睛叱道:“为什么不来回我,可是又发烧了么?”
李兴吓得缩了脖子,战战兢兢的回道:“并没有发烧,只是不饿,晚饭少吃了些。”
将军不信,摇摇晃晃的亲自去看。李兴无法,只得搀扶了他沿着回廊去小满屋里,两个丫鬟还没睡,当下开了门,将军来到床边探手试了小满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确认无事,才让李兴扶着回了书房。
再说那新夫人顶着盖头等了半天不见将军来掀,后来有人来回将军醉酒去了书房安息,让自己先安歇。顿时心生不悦,新婚之夜,把人晾在洞房,这是什么道理,着人再去请,正好碰上将军去小满屋里探望。
那人在廊下等着,看将军回来后又请了一遍,将军顿时就火了,叱道:“不是说了,让新人先安歇,爷都成了这副模样,还来催促,催命么?”
那人无法,回去后一五一十的给新夫人回禀,直把新夫人气了个倒仰,恨得错牙道:“究竟哪里来的野丫头,没亲没故的却当个正经主子养着,我这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倒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