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悲伤》第三章：他的家庭
冷羿凡冲过凉之后就躺到了床上，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仍在想着又几个月没有回去看父母了。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有一种感情让你极度厌恶，又无法割舍，冷羿凡对父亲的感情就是这样的。 他和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无法沟通了，两个人见面最好的情况是不说话，最坏的情况是吵翻后互掀桌子，当然比这还惨的是他被父亲拳打脚踢，不过这种情况随着他的个子的长高早就消失了。 冷羿凡从心底里看不起父亲、怨恨父亲，可是那始终是他的父亲。冷羿凡很清楚，如果不是父亲，根本没有他的生命，可是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也给了他无尽的责骂和羞辱，以及由此产生的浓浓的恨意。
米乐这么晚给妈妈寄钱的事情，深深触动了他。他该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了，同在一个城市的父母，想见见儿子有多么难，可是有时候他又不确定他们到底想不想见到自己。 这两天没怎么喝酒，冷羿凡的心里突然清醒了许多，平时晚上靠酒精麻醉的神经，现在都一根一根恢复正常了，恢复正常的神经会对自己厌恶。他厌恶自己，厌恶那个讨厌家庭的自己。
冷羿凡回到父母那里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十分，他喜欢进到家门看一看墙上的那个老式挂钟，于这个家，他仿佛像个钟点工似的，到了一定的时间就要离开。母亲和父亲正在吃饭，饭桌上是两盘青菜，老两口一人端了一小碗米饭正在吃。电视机上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正在播放着，那是父亲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因为吃饭前刚挨过打，父亲仍然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泰然自若地把新闻联播看完，那时候他总是握紧拳头，仿佛不那样做，就会把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十七寸的电视砸掉似的。他给父母买这个房子的时候，电器买的也很齐全，唯独电视是姐姐冷羿萍主动提出买的，因为他知道弟弟绝不会买电视的。
“凡，回来了，等着，我这就做饭去。”母亲看到冷羿凡，赶紧站起来，好像来了个远亲的感觉，惊讶中带着喜悦。“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顺便回来看看。”冷羿凡撒了个谎，他本来是想回来和父母一起吃顿饭的，可是表哥临时找他有点急事，耽搁了，但是昨天晚上就想着今天要回来看看，所以即使这么晚还是回来了。 父亲端着碗继续吃着饭，不时地看着电视屏幕，好像冷羿凡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似的。 “他爸，羿凡回来了，你能不能把电视机关了，吵得都没法说话。”母亲嘀咕着父亲，可是父亲依然没有任何关电视的意思。母亲只好自己拿起遥控，把电视关了，父亲倒也没有反对，低头拨拉了两口饭，把嘴塞得满满地。 每次冷羿凡回来，家里的气氛都这样，十分地别扭和沉闷。冷羿凡不知道要和父母交流些什么，好像回来家坐十几分钟就是他最大的孝心，而这样在别人看来很容易的孝心在他却是十分地艰难。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一个手里端了盘水果，一个手里端了碗煲好的汤。冷羿凡起来接过汤，放在了茶几上，没有说话。父亲自从冷羿凡进来就没有说一句话，关了电视后，一直在低头吃饭。气氛还是那样的沉闷。
这时，小黄从阳台上站了起来。小黄是冷羿凡送给父母的牧羊犬，已经有五年了，一直和冷羿凡都不是很熟识，但是也不陌生，每次冷羿凡回到家里，它都会直直地瞅着，不叫唤，但是也不亲近。冷羿凡偶尔抚摸它的时候，它也会一动不动，但是冷羿凡抚摸它的次数却少得可怜，他不喜欢狗。很多时候，现在的不喜欢是因为曾经太喜欢造成的。 他隐约有一些小时候养狗的记忆，大概是刚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只要邻居亲戚谁家的狗下了小狗仔，他都会央求母亲去要一个，通常母亲不给他要，因为家里那时候养了只猫，狗和猫有点相冲。一次，冷羿凡自己从邻居家弄回来一只小黑狗，养了一年，和猫相安无事。一天晚上，只听得猫和狗一晚上拼了命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唤，第二天，已经怀了小猫的老猫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冷羿凡记得他为此挨了一顿骂，可是比这还难受的是他挨完骂之后，狗也随之不见了。那一刻，他恨他母亲，他心里一直觉得就是她把狗送人了。后来，他才知道是父亲，他找父亲理论，结果挨了一顿打。自此，他再也没有心情养狗。
今天小黄竟然摇着尾巴朝他走了过来，这使冷羿凡有点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抬起了手，又放了下来，很久了，他已经不太习惯抚摸，就算对方是一条狗。 这时候小黄用头拱了一下冷羿凡，又拱了一下，冷羿凡看着它，它也看着冷羿凡，彼此无话，那一刻，又觉得心灵相通。“带我出去，好吗？”狗眼睛说。 “下次吧。”冷羿凡心里说。 “就现在，我想出去。”狗仍然用眼睛说。 “下次吧。”冷羿凡心里说。
冷羿凡和小黄呆过的最长的时间应该是印蓝离开的那一天，狗陪伴他度过了最痛苦的一天。这狗其实是在印蓝的坚持下买的，只是没有跟他们多长时间，两个人就走到了感情的尽头。印蓝没有把狗带走，这令冷羿凡感到惊讶，原来分开了之后什么都可以抛弃。他本来就不喜欢小黄，就把它送给了母亲，反倒母亲老了之后，对狗却宠爱有加，尤其是姐姐的女儿莎莎考上大学之后，狗更加地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去溜过一次狗，因为他连看父母的时间都很少，每次回来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发会儿呆，或者和母亲简单地聊几句。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请他们出去吃饭，每次却是不欢而散，可是每年都要延续这样的不欢而散。
冷羿凡的父亲，冷智云，本来是一名财政局的科长，有着稳定的收入，在冷羿凡出生之前，他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冷智云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得知冷智云的第一胎是女儿时，他的父母，也就是冷羿凡的爷爷奶奶，就一直吵着冷智云要再生一个，他们想要有个孙子，虽然冷智云一再跟他们强调，他是公职人员，如果要二胎将会影响他的工作，可是他们说三代单传，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孙子没有就是对祖宗的大不孝。 冷羿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偏偏那时候冷智云又因为一些事情查一些企业，得罪了一些人，就被别人告了，冷智云从人们口中的年轻有为成了失业人员。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成了一家四口后，最高兴的就是冷羿凡的爷爷奶奶，连名字都是爷爷取的，按他老人家的话说，取凡字是希望他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地成长，享受生命中平凡普通的快乐。 可想，冷羿凡的爷爷奶奶有多爱冷羿凡，他的父亲冷智云就有多讨厌他，他觉得是他的儿子冷羿凡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在他离财政局局长一步之遥的时候。
从冷羿凡出生没多久，冷智云下岗之后，他们家的家庭悲剧就开始了。冷羿凡成了冷智云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他的出生影响了他的仕途，而在中国，大多数男人还是被“学而优则仕”深深影响着的。那时候很多人主动下岗，下海从商，可是冷智云只想坐上财政局局长的位置，根本不想下海从商，他的脑子里填满了只有当上了局长才是光宗耀祖的思想。
冷羿凡是在初中的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他高中没有上完就不上了，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差，也不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家的紧巴巴的日子，让他决定离开学校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父亲，他不希望自己因为上了学，而想着“学而优则仕”，从而视自己的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虽然这种想法很偏颇，但是冷羿凡一想到父亲就变得无法不偏颇。
在冷羿凡把狗送给父母之前，其实老两口的日子是很充实的，他们在帮助女儿带孩子，从孩子出生就开始带，直到三年前冷羿凡的姐姐冷羿萍的女儿莎莎考上了大学，他的父母就开始无事可做了，其实在那之前的很久已经属于半失业状态，幸好小黄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冷羿萍的女儿今年算来也二十一岁了，叫做于莎，之所以起莎莎这个名字，是取了莎士比亚的第一个字，莎莎的父亲业余爱好写作，尤其对莎士比亚比较推崇，当得知是女儿的时候，他就以莎莎为女儿的小名，也希望未来莎莎在文学上能有一点点进步。 莎莎上小学前基本上都是在外公外婆家里度过的，她的童年是开心幸福的，虽然没在父母跟前，但是她有一个非常疼爱她、又帅气十足的舅舅冷羿凡。冷羿凡和家里人基本上说不上话，包括姐姐冷羿萍，因为每次冷羿萍都拿姐姐这个头衔教训他，最常说的就是“男大当婚”，冷羿凡每次看见冷羿萍就躲。 冷羿凡也喜欢莎莎，从她不会说话、冷羿凡抱着她的时候就开始逗她，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这个可爱的孩子。后来，莎莎会说话的时候，竟然第一个喊得是“舅舅”，这让冷羿凡感动了很久。 冷羿凡讨厌婚姻，讨厌孩子，唯独喜欢莎莎，别人家的孩子他连瞅都不瞅一眼，更别提抱，而对于莎莎，经常可以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 三年前，莎莎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大学，走的那天，冷羿凡没有回来送她，而是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厌恶婚姻的人能够如此喜欢一个孩子。
其实，更可怜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听姐姐说，莎莎走的那天母亲老泪纵横，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父亲永远是那样，不苟言语，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让你看不出他的心情，只是他发脾气的时候居多。
这会儿，母亲已经在收拾碗筷，打算清洗，父亲也起身去自己的书房，冷羿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想，他应该和母亲说几句话，可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年，因为对父亲的愤恨，不自觉连母亲也捎带了。
冷羿凡起身走进厨房，看到佝偻着腰正在洗碗的母亲，他的心里酸酸的。这么多年的愤懑让他忘记了怎么去关爱，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忽略了父母的老态，可是他还是不打算原谅父亲，好像现在是他最好的反击时间一样。
“妈，干不动就别干了，回头我给你请个保姆，专门给你做饭洗碗拖地。”冷羿凡靠着厨房的门帮对着母亲的背影说道。 妈妈吓了一跳，转过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傻孩子，我现在还且干得动呢。要是……”老太太欲言又止。 冷羿凡非常清楚老太太想表达的意思，“要是你能结婚，给我抱个孙子，我也能带，趁我还干得动。”以前，每次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冷羿凡都极度不耐烦，甚至摔门而走，这是为什么老太太说了一半的话停了下来的原因，儿子轻易不回家，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她不希望两句话又把他赶走了。
冷羿凡也没有接着那个话题，顷刻间，气氛又变得紧张异常。老太太只好又转过身继续洗碗。 “我姐最近回来了没？”冷羿凡平时也很少和冷羿萍联系，这会儿没事找事儿地跟母亲说着话。 “前两天回来了，非要带我们去做个体检，我说这个体检竟害人，不做。隔壁王大娘就跟我说，她认识的一个老太太，身体好好的，小孩子们为了尽孝心，非要她去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一堆的问题，反倒把老太太给吓着了，没多久就不在了。”母亲边洗碗边说。 “那属于个别情况，检查清楚早预防，还是好。”冷羿凡瞥见母亲染过的头发根上又露出的一窝的白发，说道。 “你爸说不去，固执的很。最近你爸天天在外面和老头们下棋，他说棋艺长进了不少，你的棋下的好，要不今天陪你爸下两局。”母亲这一辈子总是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和父亲的关系能够缓和，虽然她知道这个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为此，她天天敦促这老头多去下下棋，为的是能和儿子来一次较量。
冷羿凡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下棋，他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算是“打破片区无敌手”的小冠军了，即便这样，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爸爸的一声奖励。小的时候，他从梦里笑着醒来，以为在棋局上大胜了父亲，可是父亲在他跟前，头始终是高高在上地抬着，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跟他说句话，更别提下棋了。
“我现在不下棋了。妈，你缺钱不？”冷羿凡想起昨天米乐说她妈妈问她要钱，他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张嘴问他要过钱，其实，钱上他从来没有少过母亲，但是听到昨天米乐的母亲问她要钱的时候，那一刻，冷羿凡感觉米乐是强大的，所有的母亲是渺小的，是需要帮助的。而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让他有这种值得被依靠的感觉，他很惭愧。
“不缺，以前莎莎在的时候花钱多些，现在小黄都比我们花钱多，不缺钱，你上次给的都还没有轮到花呢。”母亲这时候已经洗完碗，从冰箱里取了一根大骨头，从厨房走了出来，冷羿凡也跟着退了出来。小黄听到主人叫自己的名字，立马精神抖擞，眼巴巴地看着主人手里的大骨头，两眼放光。
“妈，我给你报个旅游团去旅游吧，听说现在老头老太太们都兴这个。”冷羿凡今天绞尽脑汁找和母亲能聊的话题，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去做的。 “前一阵子，王大娘约我去桂林，你知道，王大娘的老伴儿去年不在了，她只想让我一个人陪她去散散心，我不放心你爸，就推掉了。”母亲说道。 “那你可以和他一起去呀，我给你们买票。”冷羿凡的“他”是指他爸爸，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除非迫不得已，都把爸爸说成“他”。 “那我问问你爸，再给你回话。”母亲这会儿已经坐到了沙发上，笑着说道。
本来母亲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引得冷羿凡的不快。冷羿凡最受不了母亲的就是这一点，凡事都把父亲举得高高的，他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她还是把他当王一样的看待，衣食住行，样样给他准备的妥妥贴贴，就这样，他还经常大吼小叫。
“妈，一辈子你就不能自己做个主，他凭什么！”冷羿凡把声音故意提高了很多，仿佛就是想让书房里的父亲听见似的，那火药味十足的口气带着极大的挑衅。 “凡，小声点。我不想看到你们俩碰面就是吵架，再说了，这是我的性格，又不怨你爸。一家里总有一个人做主心骨，那家才有方向。”母亲放低声音说道。 冷羿凡没有再说话，他之所以因为父亲迁怒于母亲，很大程度上也在于母亲对父亲的忍让和抬举，他不能忍受母亲对一个下了岗还在家里作威作福一辈子的这样一个父亲的容忍。在家里，他永远看到的都是作威作福的父亲和忍气吞声的母亲。 愣了一会儿，冷羿凡对着母亲说道：“我姐有没有说莎莎啥时候回来？” “哦，昨天你姐还送了袋米，你不说莎莎，我都把这事儿忘了，我问的时候她说莎莎快要大三毕业了，暑假想找个什么单位实习实习。好像是这样说的，我老了，也记不清了。”提到莎莎，母亲总是显出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态，让人觉得可怜。
冷羿凡掏出了电话拨了出去。“喂！”电话那头的冷羿萍小声地说道。“我这会儿在休息呢，全部人都在休息。” 冷羿凡可不管电话那头小声说话的冷羿萍，自顾自大声地问道：“莎莎什么时候放假？” “我们这会儿大家都在午休呢，等我睡醒了再说。”没等冷羿凡回答，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冷羿凡还要打过去，母亲拦了下来，和颜悦色地说道：“算了，算了，知道莎莎快回来就行了，也没必要非知道哪一天。”母亲身上和事老的一面冷羿凡可是一点都没有学会，反倒他最恨的也是这种和事老的心态。 “睡午觉就那么关紧。”冷羿凡气鼓鼓地说道。
突然想到上次妈妈跟他说姐姐和姐夫吵架的事情，这两个月再没有听到消息，就又问：“妈，我姐和我姐夫和好了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好人不一定就能生活在一起，你姐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这是表面沾光，骨子里吃亏。”母亲坐在沙发上手也不闲着，正在忙着清洗爸爸的烟灰缸。
冷羿凡的电话响了，是酒吧打来的。挂断电话，冷羿凡跟妈妈说酒吧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冷羿凡给父母买的房子位于郊区，车流量小，适合老年人居住，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交通就真不敢恭维了，冷羿凡有时候经常等好大一会儿才能等到的士。 从小区里走出来，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等到第一辆的士过来，整整过去了十五分钟。到了公司之后发现只有陆水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陆水羽是冷羿凡酒吧的会计，以前在表哥的公司做会计，后来表哥介绍给他做会计，算下来已经跟着冷羿凡五年了。 陆水羽喜欢冷羿凡，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陆水羽知道冷羿凡不会娶她，三年前陆水羽把自己嫁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冷羿凡，一直呆在酒吧至今。冷羿凡对陆水羽是绝对信任的，这个整个办公室也是知道的。
“有什么事情吗？”冷羿凡表情还是那样冷酷，声音里却能听出略微的关心。 “是我找你。”冷羿凡这时候才看到陆水羽对面的空桌子上还坐着一位打扮时髦、画了淡妆的女人，冷羿凡瞧了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是？”冷羿凡其实认出了她，只是他真的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加上她不希望让陆水羽认为他和对方很熟，事实上确实不熟，只有一面之缘。 “你送我回家，竟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李音。”李音说着便落落大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手伸向冷羿凡。
冷羿凡对女人的这种轻浮的表现打心底里是厌恶的，但是又离不开这种轻浮，好像只有这种轻浮才能满足他的虚荣自大。 冷羿凡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他不是见到任何女人都能像见到米乐那样涎着脸，恰恰相反，他总是摆出一副冷酷的面孔，和刚才见到陆水羽的问候又完全不同。 他冷冷地说了一声：“你好！”他不愿意把米乐和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音结合在一起，他相信他对米乐的感觉，可是李音却让他对自己对米乐的感觉产生怀疑。
李音仍旧从容地说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好从别的地方打听了，冷羿凡先生。晚上是否有时间赏光，一起吃饭，我请客，算是对你的答谢。” “不用了，你要请就请你的朋友吧，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帮助你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冷羿凡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我的朋友我也会请，只不过不是今天，她今天加班走不开。如果你不愿意今天，那我们就改天了，这是你的办公室，要走也是我走，你留下。”李音说着，还是那副笑意，提起包，挎在肩上，走出了冷羿凡的办公室。 “好。”冷羿凡惜字如金。
“陆水羽，你搞什么？大老远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冷羿凡看到李音离开后，对着陆水羽大喊道。 “是不认识的女人，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别人追着你的感觉，所以打电话让你回来享受这份……”陆水羽明显的醋意大发，她嫉妒每一个走近冷羿凡的女人。 冷羿凡打断陆水羽的话，咄咄逼人地说道：“这是我的办公室，外面还有同事，咱能不能不这样？够了没？”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平时冷羿凡很少对陆水羽发脾气，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陆水羽是他的左手右臂，他现在之所以能这么悠哉游哉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都是因为陆水羽在这里。
陆水羽没再说话，把头转向她正在工作的电脑，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进去，但是她必须装着已经开始工作。她了解冷羿凡，冷羿凡在气头上的时候最好闭嘴，闭嘴才有得胜的希望，所谓得胜的希望就是冷羿凡会因为内疚请她吃饭，要想得到他的“对不起”三个字是很难的。 冷羿凡走到他的座位上，在老板椅上狠狠地坐了下去，然后背往后一靠，双腿搭在了办公桌上，眼睛瞪着办公桌旁边的绿色植物盆栽出神。
米乐的出现让他心里很烦乱，这几天他心里总是会出现米乐的影子，但是不想结婚的念头仍然阻碍着他走近像米乐这样的女孩子。每次想交女朋友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印蓝，那是他曾经的天使。
印蓝自从结婚后没有再和他联系过，这就是印蓝的性格，从来不拖泥带水。他记得最后一次印蓝问他：“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是不是还是不打算结婚？”冷羿凡好像有预感印蓝要离开他，那时他背对着印蓝，看不清印蓝的表情，也不愿意看，许久才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知道了。”印蓝平静地说道。一个月后，冷羿凡收到印蓝的结婚请帖和请帖上那句他死也忘不了的字条：我把我的爱免费给了你，可我要把我的身体卖给别人了。结婚请帖上新娘的名字刺痛他的心肺，印蓝隽永的字迹他终生难忘。 他没有参加印蓝的婚礼，印蓝也没有打算让他去，因为结婚请帖上根本没有婚宴的地址。
冷羿凡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到了，他回过神来，发现陆水羽死命地敲着键盘，冷羿凡知道她是在引起自己的注意，他对陆水羽的了解正像陆水羽对他的了解一样深刻，往常他每次惹她生气，都会以请吃饭或送些东西作为道歉，可是今天他不想请她吃饭，也不想送东西，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不想。 冷羿凡把腿放了下来，起身走出了办公室。陆水羽没有抬头，但是他能感觉到冷羿凡远去的背影，这种背影她的余光已经望过成千上万遍了，她的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留下来，滴落在木制地板上，那片地板什么时候被泪渍浸坏，什么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时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冷羿凡走出办公室，他不知道该走向哪里，每次从父母那里回来，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和米乐一起吃早餐的地方，他想起刚才李音说米乐今天加班，那么正好可以在附近吃个晚餐。 他开始找餐厅，他不知道米乐喜欢吃什么，只是记得昨晚她和朋友一起吃的是西餐，他也就开始找西餐厅，顺便给自己一个喝茶的地方等待。
冷羿凡坐在了一家名叫“随意”的西餐厅二楼靠窗的位置，给米乐发短信。其实冷羿凡非常讨厌发短信，即便用着高级的智能触屏手机，他还是觉得发短信浪费时间，可是对于米乐，他喜欢发短信，他怕被拒绝，而短信的拒绝威力最小。
发出短信，冷羿凡端起服务生刚刚端过来的柠檬水，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往楼下看看，仿佛怕错过楼下经过的米乐似的，其实，她连米乐在哪里上班都不知道，经不经过这里也就打问号了，可是很多时候自己都无法控制渴望奇迹发生的意念。 手机在桌子上纹丝不动，冷羿凡一遍遍地拿起，生怕因为没有信号而错过短信或电话。 冷羿凡再一次抬头向外看的时候，竟然真的看到了米乐，她正站在对面的马路上等红绿灯。那一刻的冷羿凡，非常后悔刚才发出的短信，如果没有那个短信，他跑下去的时候可以对着米乐说：啊，这么巧。他喜欢在任何一个地方巧遇米乐，他知道绝大多数的女生喜欢这样的巧遇，她们把这叫做缘分。 灯变成绿的了，米乐大步朝餐馆的方向走过来，冷羿凡直接跑了下去，正好在餐馆的门口碰到米乐。 看到冷羿凡，米乐满脸惊奇地说道：“你也在这里？” 反倒让冷羿凡惊奇了起来：“难道你来这里不是陪我吃饭吗？” “当然不是了，我朋友约我在这里见面。”米乐说道。 “别开玩笑了，难道你没有看到我的短信？”冷羿凡直到现在还以为米乐在跟他开玩笑。 “哦，我今天忘带手机了。我朋友就是上次在酒吧喝醉的那个女生，她知道我们公司，下午她去公司找我的，约定地点是这里。”米乐解释道。 本来一场偶遇，硬是让他自己给搅和了，冷羿凡满心懊恼。 “别去，陪我!”冷羿凡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一边手拦在了门口。 “不行，定好了的事情，不能失约。吃了饭，我晚上还要加班，别闹了，我赶时间。”说着，米乐想走，可是冷羿凡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她走不了。 “实在不行，大家一起吃饭吧！你请客。”米乐笑着尽力挣脱冷羿凡的手，她不喜欢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不行，我只想和你一个人吃饭。”冷羿凡不想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米乐，但是他打心里不想让米乐和李音一起。 “我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别闹了，好不好？”米乐看到门口的招揽生意的服务员在看着他们，脸一下子变的绯红。 “那晚上必须和我一起回家，否则现在和我一起吃饭。”冷羿凡的口气不容商量。 “好吧，晚上九点钟，我在上次我们吃早餐的地方等你。”米乐说着，挣脱了冷羿凡跑进了餐馆。 所有的这些，都看在李音的眼里，李音看着冷羿凡打着手机离去的背影，直到米乐出现在她面前。 “嗨，愣什么？”米乐笑着问道，喜欢笑的女孩也爱哭，米乐就是这么一个爱哭也爱笑的女孩。 李音这才回过头来，仔细地看看米乐，除了甜甜的笑容外，她真的不知道米乐和自己比有哪些优势，但是至少今天她很清楚她输给了米乐，只有米乐傻傻地什么也不知道。 “我点了一些，你看看需要加点什么？”李音拿着已经点过的单子给到米乐，米乐接着单子，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不用了，你点的我都爱吃，再说了，我赶时间，今天不能好好陪你了。” “我只是谢谢你那天的帮忙，你以后肯定再也不陪我去酒吧了。”李音笑着说道。 米乐实诚地说道：“不会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你那天就把我丢到酒吧了。”李音看着一脸真诚的米乐说道。 米乐笑了，很多时候，米乐都是用笑来回答问题或解决冲突的。 李音那天是醉了，但是吐过之后感觉好了一些，只是太怕孤单，好像那天米乐就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冷羿凡不断朝她们这边看，给他们送酒，碰巧抢出租车，所有的这一切，李音都以为是冲她而来的。米乐和李音站在一起，正常的男生应该都会选择李音，而不是稍微有点胖的娃娃脸的米乐。 冷羿凡是酒吧的老板，这个李音是知道的，他的游戏人生在那个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即便这样，还是有无数的女人喜欢冷羿凡这样的男人，真正应验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说法。 米乐是不知道冷羿凡的名声的，她也没必要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他是没有多大好感的。 “上次那个和我们一起回去的男人，她的名声可不是很好，主要是在和女人交往这方面，你可要注意。”李音“好心”地提醒道。 “嗯，好的，他根本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放心。”米乐毫不迟疑地说道，这倒让李音放了不少心。只是连米乐自己都觉得奇怪，说出这话之后她的心跳竟然无形中加快跳动。她还告诉李音晚上加班后冷羿凡要送她回家的事情。 冷羿凡想起来下午惹陆水羽不高兴的事情，和米乐分开之后，第一时间打了陆水羽的电话，打算请她一起吃午餐。接到冷羿凡电话的时候，陆水羽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下班回家。 陆水羽最看不起自己的就是没有拒绝冷羿凡的勇气，任何时候，所以只有打电话告诉老公郭家辉晚上公司有活动。 冷羿凡在餐厅里等陆水羽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米乐，控制不住自己。当陆水羽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看着陆水羽有点红肿的双眼，有点心疼。 对陆水羽，冷羿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和他一般交往的女人不同，他是喜欢陆水羽的，他不能看到陆水羽流泪，任何时候，只有看到他流泪，都想保护她，但是他很清楚，陆水羽又不愿意迁就他的玩玩的心理，陆水羽需要的是他给不了的婚姻，所以陆水羽选择了结婚，不是跟他，而是跟别人。 可是让他感到最意外的是陆水羽结婚后仍然留在了公司，依然当着他的左膀右臂，他从来没有跟陆水羽谈过这些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水羽是在印蓝之后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的，现在的冷羿凡，已经不能习惯没有陆水羽的日子，但是他又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总是那样默默地在他身边，偶尔像今天下午那样耍下小脾气。 “我点了你最爱吃的甜点，你看看你还要加些什么？”冷羿凡问。 “你不是最擅长点餐的时候大包大揽吗？今天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虽然红肿着眼睛，在餐桌上看到冷羿凡，陆水羽心里还是非常快乐的。 “我怕你永远学不会点菜！”说着，冷羿凡把菜单递给了陆水羽。 陆水羽点了一个蟹黄粉丝煲，抬起头看着冷羿凡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和你一起吃饭以来，我第一次点餐。”然后又低着头开始看菜单。 冷羿凡打量着仍旧在看菜单的陆水羽，她今天穿的是白底碎花无领长裙，脖子上的心形吊坠闪闪发光，黑黝黝的披肩长发顺从地耷拉着，第一次感觉到熟悉的陌生感，他说道：“水羽，咱们认识也五年了吧。” “五年三个月零五天。”陆水羽的头低着，仍然看着菜单，从前到后，从后到前，一遍又一遍，就是一个菜都没有点。 这家餐馆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可是陆水羽却实在想不起来吃过什么似的，每次她都好像在抓紧时间看冷羿凡或是和他聊天。 “水羽，我最近碰到了个女孩，总让我想起印蓝。”冷羿凡把陆水羽当作知己，虽然陆水羽并不想当这样的角色，可是在冷羿凡的生命里，她不是知己，就是得力助手，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角色。 “你可别告诉我就是下午的那个女孩，太轻浮了。”其实换任何一个女孩，陆水羽都能找到毛病，只是李音的毛病太明显，根本不需要陆水羽花功夫而已。 “不，不是她，只是和她有点关系，或者说没有她，也许我再也碰不到她了。”冷羿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支烟，他在陆水羽跟前，一般都不吸烟，陆水羽说不想老了死于肺癌，因为她的父亲就是死于肺癌。 陆水羽夺了冷羿凡手中的烟，灭掉。陆水羽最害怕冷羿凡提的就是印蓝，她曾经在那个阴影下生活了两年，最终选择嫁作他人妇。 “你有什么打算？”陆水羽的心里一千遍的希望他保持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她可以在家以外的地方爱他。 “我没有想好，只是总是想见到她。”冷羿凡端起杯子，放在眼前，来回晃动着。 “你这几天所有的反常是不是都和她有关。”陆水羽问道。 “你看出来了？”冷羿凡惊讶地望着陆水羽，他不知道，每天他走进办公室，陆水羽看到他的三秒内就知道他今天心情如何，基本上正确率八九不离十。 “她什么反应？”陆水羽早已经随便点了两个菜，问道。 “拒我于千里之外，她好像把我看作外星人。”冷羿凡两手一摊，很无奈地说。 “你不是也把很多人当外星人吗？只是我很感兴趣，什么样的女孩子会把我们的冷大帅哥当外星人，貌若天仙？沉鱼落雁？赛西施？”陆水羽的调侃里带着更多的醋意，冷羿凡却只能听到调侃。 “我这是在诉苦，诉苦！”冷羿凡把杯子贴到脸上，透过玻璃杯对着陆水羽笑着。 冷羿凡的笑对陆水羽有绝对的杀伤力，即便是隔着水杯，而谈论的事情直接把陆水羽击毙一千回了。 正在这时，冷羿凡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冷羿萍打过来的。 “喂，你现在不用午休了？”冷羿凡对家里所有的人，除了莎莎，口气都不太好，好像大家都欠了他很多。 “莎莎下周末回来，你去不去接她？”冷羿萍早已习惯了弟弟成年后的臭脾气，她曾经对弟弟更不客气。 “她打电话给我，我自然会去，没有给我，你就别指望我去了。我现在有个饭局，没事就挂了。”也不等冷羿萍说完，电话就挂了。 “你难道就不能对家里人好点吗？好像个个都欠你几百万似的。”陆水羽是唯一一个够格批评冷羿凡的人，另一个就是他表哥。 “你又没在我家生活过。”冷羿凡和陆水羽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句台词是存活时间最长的，所以我早就牢记在心了。”陆水羽笑着说道。 冷羿凡看了看表，说道：“今晚我还有点事情，就不多聊了，赶紧吃饭，走人。” “是为她吗？”陆水羽故作轻松地问道。 冷羿凡点了点头。 准时九点钟，冷羿凡出现在了约定的早餐店门口，左等右等，却不见米乐出现。等人的时间是最漫长的，冷羿凡不断地看着那秒针地转动，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的耐心基本上也耗光了，和印蓝分开之后，他很少有耐心这么长时间地等一个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的声音传了过来，冷羿凡故意背转身，假装大步离开，可是走了两步发现喊“对不起”的那个人根本没有跟着他走，而是跟在了另外不远处的一个男生后面，他则退回到原处。 忙得天昏地暗的米乐，突然想到冷羿凡还在约定的地方等她，那一刻她也顾不得工作了，她交代同事小张帮她处理一下手上还剩下的最后一个文件，拎起包就往早餐店跑过去，心里开始担心冷羿凡肯定已经走了。 果然，已经没有冷羿凡的影子了，米乐失落地停下了脚步，她知道冷羿凡也许早就走了，也许根本就忘记了这个约会，她心里有点懊恼，又为自己的表里不一感到难为情，明明告诉李音冷羿凡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为什么这一刻会这么失落。她定了定神，觉得这肯定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喜欢自己的缘故，一个女人太久没被喜欢，会觉得任何一个稍微走进一点的男人都是最后一根稻草。只是这根稻草出现的时机不对，因为郭家北碰巧又出现了。 忽然，一个人从后面蒙住了米乐的眼睛，吓得米乐拼了命地喊“救命、救命”，然后米乐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米乐，是我”。这个动作是冷羿凡突然想到的，曾经他被无数次同样的一双手这样蒙住过眼睛。 米乐扭过身，看到满脸带笑的冷羿凡站在她的面前，她刚才惊魂未定，现在喜极而泣，低下头去，说道：“我以为你走了呢！” “我是打算要走了，幸好坚持等了下来，要不然怎么能看到有的人百米冲刺的速度呢？”冷羿凡老远就看见米乐狂奔而来，故意躲到了旁边的柱子旁。 “你吃夜宵吗？我请你，作为迟到的赔偿。不过不能太贵，我可没什么钱。”米乐早已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我一般晚上只喝酒!”冷羿凡已经开始往前走，米乐跟着在后面。 一定不能喝酒，不能像李音上次那样。米乐心里想着，嘴上也跟着脱口而出：“不能喝酒！” “都照着你这样的人，我的酒吧早就破产了！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觉得，去酒吧的人里没有什么好东西！”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是这样认为的，李音除外！我有一个同事，正在跟他老婆冷战，原因就是他老婆瞒着他去了好几次酒吧。” “我觉得你可以离李音远点，多关心关心我和卫心琴。”提到李音，冷羿凡下午的不痛快又不请而来。 “她可是经常给你酒吧捧场的……”米乐正辩解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迎面一个人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跑过，正好撞上了米乐，米乐一个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痛得直叫。 冷羿凡赶紧扶起米乐，只见后面又来了一个人，嘴里喊着“还我钱包、还我钱包”。冷羿凡跟米乐说“忍一下，我马上来”，就跟着那个人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冷羿凡和后面那个人就一起扭着小偷过来了，米乐看了看小偷，发现年龄很小，忍着疼问：“你多大了？” 小孩儿低着头，不敢吭声。那个人照着屁股踢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十六！” 那人又照着屁股踢了几脚，嘴里骂道：“这么小年纪，让你不学好！” “别打了，他还小。”米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她弟弟二十二了，早到了成家的年龄，却整天游手好闲，真怕哪一天也像这孩子这样去偷去抢。 那人就停止了踢打，拉着小孩要去派出所，那小男孩拼命地看米乐，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能不能别送派出所了？钱包已经还了，能不能……”米乐才说了一半，冷羿凡就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那男人说：“你去吧，别理她！” 那男人对着冷羿凡又道了几声谢，拉着小男孩走了。冷羿凡俯下身说：“来，上来，我背你出这条街，咱们叫个的士。” “不用，不用。”米乐浑身虽然很痛，可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很少和男生这样子近距离接触。 “我都不嫌你胖，你还要怎样？”冷羿凡扭过头看着米乐，毫无表情地说道。 米乐本来没有想到这一层意思，被冷羿凡提出来，一下子脸就红了，好像伤到了自尊似的，一把推开冷羿凡，一扭一扭地往前走，可是浑身实在是痛，胳膊上都渗出了血，刚才用纸巾擦了好一会儿。 冷羿凡没有想到米乐会这么计较说她胖，他其实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逗她而已。这一会儿，冷羿凡无趣地快走了两步，撵上了米乐，拽着她的衣角，不让她走。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可以了吧！让我背你吧，只当我锻炼身体了!”这一句无形中又有点说米乐胖的意思，说完，冷羿凡赶紧说：“收回这一句，我重新再说！” 米乐是个笑点很低的人，早被冷羿凡那滑稽的样子逗乐了，自己也觉得刚才有点过分，再看看冷羿凡很诚心的样子，就点头同意了。 “我刚才远远地看见你打架的架势，好像你学过武术似的。”如果说之前米乐对冷羿凡的感觉全部是讨厌的话，至少刚才冷羿凡打架的姿势让米乐感觉到冷羿凡的冷帅。 “做酒吧这一行，本来就不安全，我表哥逼着我去学了跆拳道，至少可以省去一个保镖的费用，挺好！”真是巧，他突然想起十年前也是他的跆拳道帮印蓝解过围。 “说的也是！哦，对了，你明天晚上把衣服送过来，我可以给你洗。”趴在冷羿凡的背上，米乐说道。 “那我以后的衣服都送过去。”冷羿凡背着米乐，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 “别臭美了。”米乐说道。“你洒香水了，对吗？” “这是我让香水设计师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味道，只有那些趴在我背上的女生才能闻到。”冷羿凡自从遇见了米乐，很久没有的谈情说爱的能力好像又回来了，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很快就会进入主题，而和米乐在一起，好像全是按着恋爱的步骤来的。 那一会儿，趴在冷羿凡宽宽的肩旁上，听着他的调情，当然再笨的女孩都知道冷羿凡在调情，米乐当然也不例外，米乐突然感觉有一些感动。她都快二十八了，除了暗恋过郭家北很多年、人家还不知道外，没有什么异性朋友、男朋友，男同事倒是一大把，好像都没有发展男女朋友的意思，同性朋友也有一把，基本上碰到她都是诉苦的、帮忙的，好像她是个救世主、观音菩萨。 米乐的楼下不远处有个医疗点，他们在那里包扎了伤口，冷羿凡说要是你家里有纱布，他包的不必他们的差，米乐摇头不相信他的话。冷羿凡很想说我以前打架可是出了名的，可是他不想提那些不堪的往事，因为那里面会涉及到他的父亲，还有印蓝。 米乐住在五楼，冷羿凡坚持要背她上来，这样米乐又不得不请他进去坐坐了。米乐住的是两房，房间不算很大，米色格调，给人的感觉很温馨、很整洁，阳台上有几株欣欣向荣的花草。 “果汁还是水？”米乐问东张西望的冷羿凡。 “不用了，我能参观参观吗？” “除了我的卧室，随便参观。” “我主要就是参观卧室，人们说卧室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我才知道选这样的女朋友好不好呀？”冷羿凡直直地看着米乐，米乐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红。 米乐突然想起李音的话，冷羿凡就是一个专门招惹女孩子的花花公子，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还没等米乐说话，冷羿凡就已经推开了卧室的门，还偏偏就是米乐的卧室，米乐拽都拽不住，紧接着就听见冷羿凡哈哈的大笑声，这倒是米乐早已料到了的，如果他不笑，米乐反倒会认为他不正常。 米乐卧室里的墙上贴了很多明星照，虽然姿势各异，装扮不同，但是都是一个人，当红明星孙雷。孙雷是个实力派演员，一般说实力派演员的潜台词就是并不是很帅，可是几年前米乐就开始喜欢他，到现在的越发喜欢。 “为什么是他？”冷羿凡笑完之后，很严肃地问道。 “你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我的朋友看到后，都喜欢说‘怎么是他呀’，他们根本不想知道原因。我觉得他是一个厚重的人，给人的感觉特安全，主要是演技很棒。” “嗯，能追星到如此程度，证明你还童心未泯。你喜欢写作？”冷羿凡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摞笔记本问道。 “嗯，大学开始到现在，一直坚持着，记录自己的心情。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米乐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到了那里。 冷羿凡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出来，可是米乐的嘴闭得紧紧的，好像不打算说下去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冷羿凡很有耐心地鼓励道。 “我说出来，你不能笑。” “我发誓……”米乐看着冷羿凡举起的一只打算发誓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需要那么正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一直想能有一天，我能写出一部小说，改编为电影，他能当主角。”米乐的手指着墙上的明星照。 如果换做别人，冷羿凡也许会笑，笑她的痴傻，可是看着一脸认真的米乐，他说：“只要你坚持，就有可能成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要回家了。” “嗯。”米乐点了点头，她从冷羿凡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的讥笑，那让她感觉很安心。 米乐送冷羿凡到门口，冷羿凡下到第四层的时候，米乐又听到他拐回来的脚步声，他在第四层拐角能看到米乐的地方停了下来，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来回上下楼的原因，露出一张脸说道：“米乐，做我女朋友吧！” 每当这时，李音的话就在米乐耳边响起，米乐羞的赶紧关了门。 冷羿凡走后，米乐以最快的速度洗洗涮涮，坐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翻看笔记本，好多话抢着要从脑子里挤出来。 她的小说构思有了一点眉目了，她一直想写点关于重男轻女的故事，比如自己的，比如卫心琴的，比如大学时代那个叔叔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