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庭院,湿热的空气弥漫在墙角那棵大核桃树的四周,脚底下被清晨的雨水打湿了的叶子,深绿色的外壳染上了一层黄,静静地躺在旧红色的砖块上,等待一丝风的垂怜。
有风掠过,长长的晾衣线上坠着的衣夹子摇晃起来,那早夭的叶子和果子也发出微妙的动静,天空一片暗白,像是要落雨了。昨日还被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蒸煮过的心情一下子找回了静谧的感觉,因这秋的缓缓而至——它终究是到来了。
又立秋了,你的心上人还在你的身边吗?
青伞去年立秋的那个晚上,晓月还在院子里赏月亮,那晚的风完全不同于往日,很凉很透彻。蓝黑色的天空少了星子的点缀,显得单调,却因那高出房檐许多的盘旋于核桃树上方的月亮而多了几分神韵。
“立秋了啊!”晓月喃喃自语着,边用手机拍下此时的月亮,闪光灯的光线格外刺眼,可为了这生活的仪式感,她还是按下了快门。照片有点模糊,月亮却格外清晰,有几分清冷。她把图片传到朋友圈里,为自己的拍照技术自喜,更为他的点赞而雀跃。
想着让生活充满仪式感,想要将自己的生活状态或心理速写公之于众,只是为了得到心上人的青睐,而已。晓月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最懂,或许在别人眼里,她依然是那个讲究情调,颇具文艺气质的女孩子吧。
晓月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那个心上人点的小小爱心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兴奋的嘴角也始终微微翘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枕巾湿了一片。
她期待见到他。一直以来,断断续续的见面,她早已习惯了做一个演员。在他面前,强按住内心的悸动,装模作样地说着一本正经的话,总是故作镇定,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趁他不注意时才敢偷瞄上两眼,等他别过头去就盯着他的后脑勺,不知看了多久。
每逢太阳西落时,他们会相继离开。电动车驰骋在被高高的玉米地围绕的马路中央,天边的晚霞有时橘红有时淡粉,有时近在眼前有时又望不到边,无尽的绵延。她骑电动车,另外一个女孩骑自行车,她低速行驶着,为了和那个女孩同速,还能说说话。有一次,他恰巧在后面跟着她们,她明知他骑的是摩托车,却依然回过头去惊讶地说道,“呀!你竟然会骑摩托车?”
“嗯。”他的回答没有波澜,十分理所当然。
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潮,不知他有没有听出自己讶异中的夸赞呢?
后来,男孩提前拐弯了,她的家却在马路的另一边,那时的天空已经黑漆漆的了,只有打开车灯才能照亮回家的路,她一个人骑在静寂的路上,心想着要是有个护花使者该多好。
她只能在寒暑假见到他。半年的时间长得令她心碎,尤其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时,她就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和怅惋,她要忍受半年的相思之苦,而这苦本来就是多余的。
秋雨她和他再见时,依然是三言两语,关系疏浅得很。虽然他经常会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却在她的面前冷漠得像个陌生人。她有些失望,却也做不到和他熟络起来,就一个人沉默着。看着他和其他女孩谈得热火朝天,她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反而更沉默了。她只能把她的爱更深地压在心底了,也许这份微薄的爱永无出头之日了吧!
正是立秋前的几天,炎热的天气渐渐变成闷热,又因一缕缕风的助推变得凉爽,热得发干的叶子终于喘了口气似的鲜嫩起来,焦灼的地面也不再焦灼,被冷静代替。眼看着就要下雨了,等着练车的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她躲在棚子底下,看着不远处的无声闪电,吓得不敢回家。随着几声闷雷划破天际,瓢泼大雨从天而至。他赶紧从车里跑出来,迅速地躲到棚子里避雨。
“这雨可真大啊!”斜雨时不时地打在她的身上微凉,她抱起胳膊情不自禁道。
“是啊……”
水花猛烈地捶打着棚顶和地面,她听不清他说话,回头望了望他,他冲她友好一笑,她也以笑回之。他们被雨帘困住了再也出不去了,她突然希望这雨最好别停,她和他在一起,默默不说话,就已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幸福了。
秋雨梧桐心跳一点一滴
“又要下雨了……”眼看着天气突变,她矫情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过几分钟,她看到他发的一则消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窃喜,她激动,想着这是他给她的回应,傻姑娘又兴奋地睡了个美美的觉。
“雨说下就下了,正如我的心说凉就凉了……”
那几天她心情不好,突如其来的雨更加重了她的难过。他破天荒地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她早已受宠若惊,却还是用冷静的笔调回复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她本想着多和他说几句的,可两个人的关系这样浅,她还是放弃了不必要的倾诉。
他如一个虚幻的泡影,沉淀在晓月压抑许久的内心里,在她的一厢情愿里,有着刻骨铭心的喜欢,也有着痛彻心扉的感伤。
白露渐渐到了,秋老虎隐去了它无常的脾气,天气彻底凉爽起来。那是不久后的一个夜晚,手机的突然震动让长期与世隔绝的她惊喜又烦躁。当得知是他发来的消息时,她的心就像弓弦的颤动,紧得不得了。
他问她——
“你也单身吗?”
她的手指燥热着抖个不停,她的心砰砰跳着存着渴望的悸动,她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兴奋,又有些恍惚地地敲击着键盘,认真地说着,“你看我这样的像是有对象的吗?”
“你不要骗我,总觉得你很优秀。”
她讪讪地笑了,“我真单身。”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觉得他怎么样?
那一刻的她泪如泉涌,她终于等来了他,难道是上帝看出了她的诚意吗?
“我觉得你挺好的。”她相信他已听懂了她的意思。
已是半夜两点了,她第一次这么晚睡,他说遇见她真是幸运,而且一开始他就喜欢上她了,她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兴奋得一夜未眠。早上醒来时,浑身的疲惫,嘴角却总是挂着笑,像秋日的晨露一般温润纯洁。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向你告白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含着笑,内心有无尽的情愫在翻涌,她尝到了这世间最真纯的滋味。
晓月在庭院中央来回地踱步,她走得很慢,很慢,脑海里满是这绵绵的回忆。秋天的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堆积如山,又被不识趣的风儿打乱,最终流落至没有温度的地方,零落成泥。已是深秋了,因渐渐变冷的天气,人们的脸上总是写满悲壮。猛烈的寒风吹刮着她的脸颊,她躲到炉火旁安静地取暖。她试图从温暖的居室里走出去,可看到外面满是冬日的飘零和肃杀时,她就望而却步了。正如万物皆会凋零,她和他的感情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世事终是难料,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终归不是你的。
隔着屏幕的分手到底是和平分手,他们之间没有掀起腥风血雨的漩涡,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一切都很淡然,就像被秋天的风吹拂的核桃叶子,它轻轻地拂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摔落下来,就此凋零。于她而言,平淡如水的结束才是最致命的痛处……
去年立秋的那天是十六,月儿圆的可爱,圆的温润,柔情,今年的立秋则是六月底的一天,晓月抬头望去,没有月亮,天空是一片雾蒙蒙的黑,她有些怀念去年的这一天了,可时间一直向前,今年的立秋马上也要过去了……
想你写于八月七日 立秋
农历六月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