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殊
(本文参与【馨情】主题写作之古风类文章征稿启事 活动)
01
我叫荼殊,早在“我爸是××”这句话还没出现之前,“我哥是荼迷”已经被我用烂了。
“荼迷是谁?”
敢提出如此无知的问题,怕是死得不够透彻!
黄泉路上,我握了一把黄沙,嗤嗤一笑,瞧着它们从指缝间消失,又瞥了一眼眼前那腆着肚子叉着腰,不识好歹的大胖墩。
黄沙散尽,我笑意更深,从腰间抽出长鞭,挥了过去。
瞬间漫天黄土飞扬,离那胖墩咫尺之遥的地面,生生裂开一条道来,深渊传来哀嚎,几只恶鬼从缝隙中挣扎着飘了出来。
待看清我样子时,几只恶鬼直哆嗦,像被勾去舌头般连话也说不清,满眼绝望,“荼……荼殊大人,求求……求您手下留情……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红唇一勾,那是我惯有的核善,“我担心我哥,也就是你们最敬爱的冥王,不放过我呀!”
语落,长鞭一收,恶鬼顷刻间化作黑烟,消散在黄泉路上。
我环抱手臂,以俯瞰天下的姿态瞥了一眼大胖墩,灿笑,“如今你知荼迷是谁了吧?”
目睹一切的大胖墩怵在了原地,腿下一软跌坐在黄土之上,煞白的脸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荼迷,鼎鼎大名的冥王大人是也。
一身玄衣,面如冠玉,法力无边,掌人生死。
而我,作为冥王唯一的亲妹,自然也……
额,我为人低调,不作详述。
还是说回,为何我会与这大胖墩起争执吧。
无他。
一是他生得丑。
二是他生得丑,还出来晃悠。
三是他生得丑,出来晃悠也就罢了,竟还弄坏了我精心堆砌的沙雕。
对,就是那用黄泉路上的沙子,堆起来的雕塑。
此等阴间艺术品,孤魂野鬼见了,无不绕路而行,唯独这胖墩,拖着那庞大的身躯,迎面走了过来,将我心爱的沙雕踩得惨不忍睹。
若不教训他,此事传了出去,本尊脸面何在!
“你眼睛长着是用来装饰的么?!本尊今日便给你挖下来,挂胸前当项链如何?”说着,我的手化成利爪,向他袭去。
“阿殊,莫要胡闹。”
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将我的手腕握住,力道不大,刚好能把我压制。
入目是那身白衣,幽蓝色的丝线勾勒出雅致的花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抚光,你挡我干嘛!”我一甩衣袖,气呼呼抽回了手。
抚光没有答话,只是朝我身后拱手行礼。我背脊一凉,糟了!
连连收起长鞭,光速转身,冲那一身玄衣的荼迷,笑得比开满忘川的曼珠沙华还要灿烂,“兄长大人何时来了?小妹最近修身养性,潜心艺术,绝无闹事!”
说着直指地上那几坨沙雕,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荼迷无视,轻挥衣袖,送了那大胖墩投胎去,才转向我幽幽道:“小殊,你为何还在这?”
一个“还”字,听得我心里瘆得慌。
我与荼迷,除了那副美得让人神嫉妒的容颜有些相似之外,其余方面简直是天壤之别。
荼迷自律又聪明,年纪轻轻便成了坐拥地府的冥王大人。而我,则本着“做鬼最重要是开心”的原则,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
而众所周知,在言情剧本里,但凡这种权势大、颜值高的禁欲系哥哥,十有八九都是妹控。
但我忘了,这不是言情剧,荼迷也不是及格的哥哥。
他非但不宠我,还听信了身边那“小白脸”抚光的谗言,要将我送去极寒之地。
但他似乎也忘了,我是荼殊,美艳动人,不可方物,桃花眼稍稍一勾便能让一众小鬼神魂颠倒,唯命是从,最大的爱好便是搞破坏。
让我乖乖听话,除非忘川的水干了,黄泉的沙没了——
反正是不可能的!
我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忘了从哪抢来的洋葱,对着眼睛猛地一怼,眼泪哗啦流了一脸。
盈盈转身,扯住荼迷的衣角,左右晃动着,冲他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阿兄,小殊不想去极寒之地修炼,想留在兄长大人身边,替您解忧。”
荼迷抬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笑得和煦,“小殊……”
看来是被我打动了,我抬起星眸,眨巴着眼睛——快快快,快说让我留下来!
“你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什么?”荼迷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表情一僵,我哥果然是我哥,小小伎俩对他不奏效,看来只能使出绝招。
我飞身朝他扑了过去,像蛇精上身般死缠在他身上,吊着嗓子嗲声嗲气,茶里茶气,“人家会心疼哥哥!”
荼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把我毫不留情扔在地上。
偏头对一旁站在看戏的抚光淡淡道,“抚光,你亲自将她送去。”
语毕,消失于一团黑雾之中,不带一丝丝留恋。
抚光走到我身旁,大掌放在我头上蹂躏了下,弄乱了我精心梳起的发型。
“阿殊,不是所有人设都适合你的,好好做鬼。”他笑着,如春风,却没由来地气人。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可怖的鬼脸,一跺脚,气呼呼地走在前头,“莫要跟着本尊!”
但他,自然不会听我的。
02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絮絮飘落下来,模糊了天与地的分界线。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离开了地界。
地界瞧不见天,极寒之地是个例外。
此地位于地界至北,与天相接,常年雪飘,一片荒芜,除了千万年才会有一只想不开的大鬼来此历练之外,再无鬼影。
“阿殊,极寒之地有助于你控制幽冥之力。”抚光为我覆上一道屏障,任那风雪再猛,也无法沾染上我半分。
一团幽紫色的火焰跃于我指尖,轻轻朝前一送,那颗百年冰树化为灰烬,我笑得狂妄,“抚光,我早就会控制了。”
抚光睫羽轻垂,叹了一气,用他那没有温度的大掌拍了拍我脑袋,柔声道:“真正的幽冥之力,不仅仅用于毁灭。”
我别过脑袋,故意让他的手落在了半空,“抚光,你又懂我多少?”
而后,碎了那屏障,只身走进了那片雪白中。
我讨厌他这副温柔且疏离的模样,讨厌,当真讨厌!
说起抚光,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我曾是他的小迷妹,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抚光哥哥”甜甜叫着。
可荼迷却说我不学无术,还扰乱判官公务。
于是,罚了我禁足,还要抄写《鬼差行为手册》一千遍。
“本尊又不是鬼差,抄这破玩意作甚!”
是了,我在地府无官职无名分,而我始终肆意以“本尊”自称,不过是觉得这般才有女魔头的派头罢。
“修心养性。”荼迷瞪了我一眼,把手册塞进我手中。
我求救般看向抚光,可他非但不帮我,还附和荼迷。
我气得当场把那手册砸出去,但我不敢砸荼迷,只能砸向一旁的抚光。
可抚光就那么微微一偏头,手册不仅没能伤他分毫,捎带拂起了他几根发丝,氛围感瞬间拉满。
他冲我轻轻一笑,于我而言,就像是胜利者的炫耀。
记仇是女人的专利,我单方面与抚光结下梁子,想尽法子去作弄他。
却总是轻而易举便被他识破。
他也不恼,只是冲我笑笑,“阿殊,莫要胡闹。”
我也不听,朝他吐吐舌头,转身又开始琢磨。
那日,趁着抚光随了荼迷出去办差,我偷偷潜进他的房间,拿着我潜心研制的霹雳无敌痒痒粉准备搞事情。
正当我准备把药粉撒在桌上时,衣袖不小心拂到桌面上的茶杯,茶水洒了出来,弄湿了桌上的画卷。
手忙脚乱下赶忙将其拿起,画卷散开。
这一瞧,我怵在了原地。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抚光瞧见我时,先是一愣,又见我手中那画卷,大惊,以流星之势飘到我跟前,一把将画卷夺过。
画卷里头,女子莹莹而立,白衣胜雪,偏过了头瞧不清模样,但只消那曼妙的身影,已然美得勾人心魂。
画里每一笔皆是那般细致而小心,连我这不识画的,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情意。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紧张的模样,冲着我只道一句,“出去。”
我才知,从前他不恼,只因他并不在意。
而这次,他恼了。
只是我不知,他是恼我弄坏了他的画卷,还是恼我窥探了他的秘密。
又或者,两者皆是。
可为何我心中这般酸楚?
我瞧着抚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涌动,头骨像被掀开般剧痛,幽冥之力从我体内疯狂涌出,我失了神智,被笼罩进一片黑暗中。
待我回过神时,抚光站在一片沙尘瓦砾中,那本白如雪的长衣染上一片殷红,我抬眸撞上抚光的目光,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拽紧衣裙,红了眼睛,可是我做的?
可抚光只是走过来,理了理我乱了的发丝,声音很轻,“阿殊,没事。”
温柔,且疏离。
后来,荼迷便执意要送我去极寒之地。
听在幽冥殿侍候的小鬼说,那是他与抚光在书房内商榷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03
在极寒之地,孑然一鬼,无聊得很,我只能变着法给自己找乐子。
幽紫色的火焰在我掌心聚成一团,我朝不远处的白点轻轻一掷,那只本在雪地里无忧无虑奔跑的雪兔已置身火焰中。
轻提长裙,玉足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声响,我悠悠走过去,从幽冥之火中把那烤得生香的雪兔取了出来。
“这次火候刚好,外脆里嫩!”我余光瞥向一旁被烤成黑炭的成堆雪兔,红唇一勾。
却忽感轰鸣,地面震动,我瞳孔一震,只见滚滚落雪向我袭来。
我滴亲娘!这极寒之地也太不经造了,不就是打了会雪兔,顺便击垮了几座雪山么?这就雪崩了……
脚下一滑,混沌间我被一片雪白遮掩。
“嘶,这哪……”周边一片漆黑,我已身陷深不见底的石洞之中。
洞内竟比外头还要阴寒几分,只有一束极其微弱的光洒了进来,落在山洞中央那庞大的牢笼上。
我从未听说过极寒之地有地牢,此情此景引起我几分稀奇。
竖耳闻见囚牢中传来声响,这才发现阴影中坐着一人,只是他一身墨衣,一动不动,我先前并无发现他的存在。
那人闭目端坐,虽身陷囹圄,身上却不见丝毫焦虑。他显然也注意到我的存在,微微抬眸,如墨的眸子透着冰冷。
我俩各自打量着对方,空气似乎凝成雪霜。
半响,我才迈开步子靠近那牢笼,瞧了瞧手上那只烤得刚好的雪兔,一把撕下一只烤兔腿,对着那人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那人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解与嫌弃,终站起身来,走到铁栏边,看着我,“你是何人?”
我一抹嘴上的油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又是谁?因何事被囚禁于此?”
“囚禁?”他轻笑一声,“我不过是在等人。”
我大笑,“哪有在牢狱中等人的?你怕是被骗了吧!”
“是吗……”他久久地瞧着我,但视线好像并没有落在我身上,那双好看的眼眸变得黯淡,而后转身走回阴暗之中。
我瞧着他落寞的身影,心中竟生起一丝难过,于是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烤兔腿,“好了好了,我不该笑话你,一腿泯恩仇,如何?”
他微愣一下,重新走了过来,一幅极不情愿的样子接过烤兔腿,“丫头,我才不稀罕这玩意。”
随后咬了一口,又接着一口……
“你不许叫我丫头,本尊乃地府女魔头荼殊,现任冥王的亲妹。”出来行走,名号一定要能唬人。
原在认真啃烤兔腿的他猛地抬起头,手中的兔腿落到地上,那双如墨的眸子久久盯我,像是在找寻什么,“你说你是荼殊?你当真是荼殊?”
我点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荼殊是也。”
“姒镜呢?姒镜何在?”他死死握住铁栏,带着几分欣喜,又有几分悲愤。
我没想过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不由得后退一步,“姒镜是谁?”
“你忘了?”他的眼神变得难以置信,紧握铁栏的手指微微泛白,“是我,我是墨染!”
我茫然。
“你……当真忘了……”他垂下眸子,一步一步退后黑暗之中,“灵云山,四人行,你全都忘了吗?岂能这样……”
他仰天长笑,笑得凄苦。
“丫头,”他重新坐回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低沉的声音似乎凝聚了许多情绪,“你可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
他似乎也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顾往下说,“三界之外有一山,云雾缠绕,四季如春,山中灵气极盛……”
04
“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给本尊拿出来!”小丫头手里拿着长鞭,一屁股坐在那张用千年老木做成的雕花古椅上,小模样拽得跟个大爷似的。
底下的人皆皱着眉头,进退不得,嘀咕几声后,有人跑了出去请救兵。
一袭白衣胜雪,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通体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她就是这般悠悠地走到小丫头跟前,“我叫姒镜,是灵云山的掌门,你便是冥王大人的女儿?”
她笑着,附身凑近小丫头,三两发丝垂了下来,还有淡淡的清香,小丫头愣了愣神。
“是……荼渊是我爹!”回过神来,小丫头轻咳一声,赶紧把气势拿捏回来。
“来,我带你四处走走。”姒镜眼睛弯成月牙状,露出皓齿,牵过小丫头的手,“冥王大人与我说了,从今日起,你便是灵云山的一份子,与我们一同修炼,一同生活。”
她的人柔柔的,声音也柔柔的,可不知为何,偏就让人莫名离不开视线。
与此同时,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躲在柱子后,正死死盯着两人。
“墨染,你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黑衣人被人当场捉个正着,吓了一激灵,僵硬转过身去,瞧见那个半大的白衣小少年时,重重舒了一气。
“是你啊,差些把我魂都吓没了!”墨染夸张地抚了抚胸口。
可那小少年紧皱着眉头,眼神凶凶的,朝他嚷嚷道:“为何在此偷窥我姐?”
“嘘!小声点!”墨染一把捂住小少年的嘴巴,“我没有偷窥。”
“呜呜呜……”放开我!
“你别嚷嚷。”
小少年点头,墨染才松开手。小少年重新站好,理了理被弄皱的衣服,冷冷瞧着墨染,眼中赫然写着“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别误会,我可没有偷窥癖,这不是山上突然来了幽冥之女,我担心姒镜应付不过来,跟着来瞧瞧。”墨染转而瞧着小少年,笑,“你也是因为这事来的吧?”
“谁跟你一样。”小少年给了对方一个白眼,走出柱子外。
朝姒镜和小丫头的方向喊了一声,“姐姐。”
姒镜轻笑着转身,瞧了过去,一旁的墨染暴露无遗,姒镜微微疑惑,“墨染怎么和小光一起?”
墨染摸摸脑袋,干笑几声,“我散步时偶遇到小抚光,就一起过来了哈哈哈。”
立马一手拽过小少年,以仅两个人听见的音量道,“别告诉你姐我刚偷窥的事。”
小少年歪嘴冷笑,“你承认偷窥了。”
“我这……”纯粹口误!
小少年已甩开他,快步走到姒镜跟前。
“这是我弟弟,抚光。”姒镜蹲下,朝小丫头介绍着眼前的白衣小少年,“你们年龄相仿,想必更玩得来,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小丫头一甩头,扬起傲娇的小脸蛋,“本尊再过不久便成年了,谁要跟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玩!”
“你!”抚光那白皙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你说谁毛都没长齐!”
“就说你,怎么!”
“你……”小少年急得跳脚。
“噗嗤!”一旁的姒镜忍不住轻笑出声,
被嘲笑的两小孩停了争吵,一个轻咳一声,朝姒镜拱拱手,“姐姐,抚光有课业尚未完成,先行告辞。”
转身之际,停下,问小丫头,“可要一起?”
小丫头高扬着头,用余光偷偷瞄了几眼少年,跟上。
走出几步后,抚光不由得瞧了眼小丫头不离手的长鞭,煞紫色,有流光,未曾见过,“这是什么鞭?”
“这鞭从小便跟着我,叫归殊。”
“归殊?为何叫归殊?”
小丫头顿了顿,不语。
归殊归殊,归入殊途,踏进地狱的不过我一人罢了。
抚光瞧着小丫头脸上莫名的愁容,心里莫名揪了一下,便道:“灵云山可美了,带你去逛逛?”
”等上我们!”不远处,墨染拉着姒镜,笑着朝他们跑来。
而后的日子,田野采花,山涧捕鱼,丛林狩猎……四人的笑声传遍灵云山,日子过得欢快。
当然,不包括在上课的时候。
彼时以温柔著称的姒镜已炸了毛,拿着教棍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丫头胖揍一顿,“说了多少遍,不许在课堂打瞌睡,不许在书本涂鸦,不许……”
“姒镜,消消气,你生气的样子好像母老虎!吼!”小丫头十指微曲,弯成爪子形,学着老虎的样子吼叫一声。
“我……母老虎?”姒镜瞪大美眸,指了指自己。
本坐在一旁看戏的墨染立马接话:“胡说,哪有那么好看的母老虎!”
“墨染你的话不可取。”小丫头把写坏了字揉成一团,朝墨染砸了过去。
在纸团离墨染咫尺之时,稍一抬手,轻易截住,“为何?欺负我长得俊啊!”
“墨染,此类言语日后勿要再说。”坐在小丫头隔壁的抚光淡淡道,“在座每一位都比你长得好,别自找其辱。”
“小抚光,你好过分呜呜呜!”
抚光嫌弃至极地白了墨染一眼,不再理会。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墨染你那么喜欢姒镜,自然怎么瞧着都是好的。”小丫头摸着下巴做了结论,“所以你的话,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墨染大掌揉揉小丫头的脑袋,爽朗大笑,“丫头,你这话我不反驳。”
抚光一手拍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可没同意你喜欢我姐姐!”
……
而话题的主角则静静站在一旁,瞧着打闹的三人,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
05
“荼殊,你便是那小丫头,我们千年前便认识。”
墨染久久瞧着我,像是在寻到当年的痕迹。
他在石洞里呆了实在太久,久到他自己也忍不住怀疑,曾经的那些日子,是否只是自己不小心做的一场梦。
而我的出现,似乎在证实了什么。
“你可想忆起?”他问。
我鲜少思考这般深奥的问题,不禁觉得有些脑壳疼,在眉头快要打成死结前,我终点了点头。
我更在意的,为何抚光也在那个故事里?而他,从未与我提起。
只见墨染咬破指尖,从铁栏间探出手来。
而后,轻点我的眉心。
从他指尖渗出的鲜红的血液像是炙热的火焰,融化了那冰封千年的记忆,一段段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涌进我的脑海……
月华之下,三人围成一团。
墨染紧握我们双手,一脸谄媚,“小殊殊,小光光,今夜朗月当空,繁星璀璨,让我不禁想起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九个月零三天,遥想小殊殊你刚来灵云山之时,你们都还是个小不点,如今一个玉树临风一个亭亭玉立,时间当真如白驹过隙……”
虽说抚光已到了及冠之年,长得霁月清风,美得人神共愤,可我是幽冥之女,只有在成年之日经历了冥火洗礼,才会变成成人的面貌。
故如今,我还是当年那个小不点!
墨染睁这般眼说瞎话,指定有事相求。
“别废话!”我冷冷瞧了墨染一眼,已然不耐烦。
墨染全然不顾我们的冷漠,依旧笑得欠揍,“你们也知道,我和姒镜也认识好一段日子了,我们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说重点!”我和抚光同时打住,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所剩无几。
“我想跟姒镜求亲!”说完此话,墨染双手捂着红了的脸,害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我与抚光互看一眼,耸了耸肩,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欸欸欸!”墨染一把拉住一个,很是无奈,“你们不应该开心激动,对我表示支持?”
“你觉得呢?”我与抚光分别给了墨染一个白眼。
“抚光这姐控的反应,我意料之中,丫头你怎么不站我这边呢?”
“你已经第……”我掰开手指数了数,“算了,我也记不清你求过多少次亲了,哪次能成功?”
墨染不甘心,“这次不一样!”
我不以为然,“有何不一样?”
……
“你可是真心喜欢姐姐?”抚光中断了我俩的对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是喜欢。”墨染一改往日的嘻哈,从未有过的认真,“我爱她,从遇见她那日起,便立志娶她为妻。”
“可敢保证,一生一世不负她,保护她?”
“生生世世。”
终,抚光点了头。
墨染瞬时激动得展开双臂,朝我们扑了过来,抚光却先他一步,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拉着我闪到一边。
他生生扑了空后下,瞬间便从袖中掏出一大张图纸,铺在石桌上,“我们来商量一下求亲策略,这次只许成功!”
而后巴啦巴啦说个不停。
我与抚光同时叹息一声,四目相对时,皆清晰看见映在对方眼中的悔意。
繁星闪烁,今夜注定不能眠。
06
“那时你们陪着我几个通宵,才把求亲计划定了下来。”牢笼里,墨染淡淡笑着。
我随意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故作轻松,“还不是你太挑剔,这不行那不可的!”
大抵,他所言不假;大抵,我全都忆起了。
“可我从未想过,后来会变成那样。”他把脸深深埋进手中,空气变得沉闷。
姒镜最爱昙花,她说纵便只有刹那,但在这天地间美丽绽放过,便足够了。
故在那天夜里,墨染摆了满园的昙花。
他执过姒镜的手,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两行清泪从姒镜眼眸流下,她终究抽了手,转身离去。
月华之下,满园昙花一瞬间绽放,圣洁璀璨,我瞧见墨染在一片花海里,嚎嚎大哭。
我想从大树后出来,抚光却把我拉住,朝我摇了摇头。
那时我第一次明白,人难过的时候,是会控制不住流泪的。
之后,我总瞧见墨染一个人瞧着天空发呆。
我终忍不住,冲墨染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表白失败,厚着脸皮再来不就行了吗?”
墨染扯了扯嘴角,笑得温柔,却让我感到莫名难过,他拍拍我的头,道;“丫头,放心。”
不知怎的,我莫名红了眼,总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不爱看书,但姒镜说过,读书能解决很多难题。
于是,我翻遍了藏书阁,竟真的让我寻到——
“抚光,我们去找玲珑豆吧!”我风风火火闯进抚光的房间,啪一声将一本发黄的古籍摊在他眼前。
古书有云,灵云山深处有一灵草,果实呈琉璃红豆状,名玲珑,佩戴之,能使有情人终成眷属,生生世世永不离。
抚光看了看,“你是想寻那玲珑豆送给他们?”
我颔首。
“你觉得这样真的能帮到他们?”
抚光语调冷冷的,我不禁有些气恼。
“他们明明互相喜欢,为何不在一起?喜欢就应该在一起。”
抚光瞧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只是道,“走吧。”
我从那比我还高的杂草中,艰难探出头来,伸手拽了拽走在前面的抚光,“玲珑豆当真在这里吗?我们已经寻了四个时辰。”
“书上是这般说。”往四周环视一圈,“再寻寻吧。”
我点点头,弯腰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忽地我整个人悬空起来,抚光像抱小孩子般将我抱起。
我瞬时羞红了脸,“抚光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快将我放下。”
“前面草木深,我怕丢了你。”抚光眉眼微微弯了,声音带着轻轻笑意。
暮然间,我感到胸膛处滚烫,很是奇怪。
不知又走了多久,抚光微微有些喘息,汗珠从他额头隐隐冒了出来。
我抬手替他擦拭,却不小心撞上他漂亮的双眸,笑着瞧着我。
我一时慌了神,连忙别过头去。
“啊!抚光你看!”
悬崖边上,长了一棵无叶植物,琉璃珠子般的果实散发着红色光芒。
“玲珑豆!”我俩喜出望外。
抚光将我放下,只身跃上悬崖。凭借抚光的本领,要摘下那株玲珑豆,本不在话下。
倘若没有出现那只千年凶兽,倘若他没有分神朝我看来,确保我的平安……
抚光从悬崖上往下坠,雪白的衣服一片血红,背上是深可见骨的三道爪印。
“抚光——”
我大吼着朝抚光奔去,周遭似乎被什么包围,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待我回过神时,已躺在抚光的怀里。
而周遭的一切,成了一片硝烟,包括那千年凶兽,包括那本葱郁的山林。
我惶然,双手忍不住颤抖,
抚光握住我的手,将我拥进怀,柔柔地拍着我的脑袋,他道:“阿殊,没事。”
他总是这般,有让我安心的能力,更有让我在他面前失了防备的能力,我的眼泪簌簌落下,“抚光,我……我不想做大魔头,可他们都说……这是我的命……我怕,好怕……”
从我出生那天,我便隐隐知道,我体内隐藏的幽冥之力更胜荼迷,可毁八荒,可覆四海,众生畏惧。
“你可惧我?”众生如何我无所谓,唯独眼前这男子。
他冲我笑着,捏了一把我的脸蛋,,“不惧,阿殊这般可爱,有何可惧。”
我嗤一声,笑了出来。
07
我们回去之后,姒镜和墨染见到我们的狼狈模样,大惊。
抚光大致把事情说明,却对我险些入魔的事只字不提。
姒镜似乎不大相信,还想追问些什么,却在瞧向我时,眼中闪过一瞬间异样,只叹了一气,嘱咐我们今后要当心。
我从袖中掏出玲珑豆幻变成的手串,递给墨染。
他接过手串,沉沉看着姒镜,眼中带着道不尽的情意,他说:
“你从何而来,因何而生,我皆不在乎。皆说天命不可违,可我们都存在以及相遇,已经违背了天命。姒镜,我不知以后会怎样,但可否让我一直保护你到最后?”
我听不大懂墨染说的话,只看见姒镜啜泣着,伸手戴上了那玲珑手串。
她说:“墨染,我们成亲吧!”
我问抚光,为何他们在哭?抚光在我耳边轻声道,人太开心的时候,也是会流泪的。
我瞧着他们,似懂非懂。
自姒镜答应后,两人的婚礼便紧锣密鼓地筹办着,异常着急,我想,大抵是墨染害怕姒镜变卦吧。
抚光伤势完全恢复之时,恰巧,墨染姒镜的大婚之日也到了。
那一日,灵云山上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姒镜一身大红嫁衣,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墨染的视线黏在了她身上,如获至宝般执过她的双手,“谢谢你,愿意嫁我为妻。”
我站在一旁笑着,却猛然,浑身被火烧般难受,那股力量疯狂地想要往外蹿。
这是姒镜和墨染的大喜之日,不能被我毁了,千万不能!
身旁的抚光觉察到我的异样,“阿殊,你怎么了?”
我拽紧抚光的袖子,指尖发白,“带我离开……”
这日,亦是我的成年之日。
幽冥之子在成年那日,会有一场天劫,体内的幽冥之力涌出体外,吞噬周遭的一切,包括自身,若能熬过去,浴火重生,可成为真正的冥界之王。
否则,轻则堕落成魔,重则灰飞烟灭。
而这些,是我后来才得知。
我终压制不住那股力量,幽紫色的力量从我体内涌出,化作幽冥之火,焚烧着灵云山上的一切。
我堕入一片混沌中,听见惨叫,听见毁灭,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倏然间,黑雾笼罩了墨染,他双眸变得猩红,幻变出一把玄铁剑朝我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大红色的身影挡在我眼前,鲜血溅到我的手背上,滚烫。
“姒镜——”
玄铁剑哐当落地,墨染眼中的猩红淡了些,眼泪流了出来。
姒镜虚虚站着,双手捻诀,大风鼓起她的嫁衣,凤冠落地,如墨的青丝扬起,周遭幽冥之火缠绕着她,逐渐涌进她的体内。
我逐渐恢复神智,拽住姒镜的衣角,冲她摇头。
她轻轻掰开我的手指,强撑着身子朝我道:“主人,这是姒镜的使命。”
我不懂她所言,只是不住地流泪,愣愣地瞧着她朝墨染奔赴过去,亲吻了他的唇,而后双双消失在一片荒凉里。
而抚光,一袭白衣早已破烂不堪,强撑着身子站起,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跌倒在地,最后用尽全力朝我伸出了手。
我奔向他,把他拥进怀里,他静静地看着我,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他说:
“阿殊,没事……”
那四季如春的灵云山,竟有雪,飘落下来。
雪落在那散了一地的玲珑豆上,红白相映,竟衬得那般悲凉。
我凝望天空,闭上了双眼,任雪花与我的泪水娇柔地缠绵,我仿佛听见了有人在我耳畔轻轻地低喃,仿佛听见了遥远的天际里有人在悲泣。
仿佛听见了……
四周,覆灭般瓦解。
08
“灵云山……没了?”墨染彻底红了眼眶,泪水从指缝中落下。
“后来……”我欲继续。
突然一人走近,中断了我与墨染的对话,来人竟是——
他一袭白衣站于黑暗之中,匆匆朝我走来,“我听闻极寒之地雪崩,便寻了过来,阿殊你可有事?”
再见抚光,我心中情愫顿时翻涌,尚未及言语,眼眶已湿了一片。
但是,抚光早在那时已经没了。
那时,我带着抚光的尸首回到地府,闯进冥王殿中想求爹爹救回抚光,却见坐于王座之上的是兄长荼迷。
“父亲恐你渡不过此劫,便将天劫转移。”瞧见我时,他如是说。
荼迷走了下来,替我擦拭了脸上的泪水与尘埃。
“小殊,这只是一场梦,一场父亲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编织的梦。”
我不解。
“你有着极强的幽冥之力,却天生无心无情,你的存在过于危险,九重天恐你日后会对三界造成威胁,便下旨杀了你。可父亲不忍,用了半数冥力创造出灵云山,让你藏了进去,一是为了隐藏你的气息,二是希望你能在里面体会人生百味,七情六欲。”
荼迷将我扶到椅子前坐下,替我倒了一杯安神茶,我没有接。
“而姒镜,是父亲取你一缕头发,一滴心头精血,再加上他自己的另外一半冥力创造出来的替代品。目的是在你成年之日,为你扛下天劫,不让你被反噬。”
他抓住我消弱的肩头,逼我直视他的眼睛,“姒镜并不存在,灵云山也不存在,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父亲创造出来的幻境。”
我愣愣听着荼迷讲述的一切,不住地摇头,瞧着他的眼神满是绝望,“我不信……”
“爹爹呢?爹爹……”
“爹爹他——”荼迷的眼中闪过悲戚,垂下眼眸,“已游离三界,受罚万年。”
我那双布满星辰的眼睛变得混沌,一把推开荼迷,跌跌撞撞跑到抚光身边,抱起他的尸身,簌簌落着泪,“抚光你醒醒,醒来告诉我,你没事,姒镜没事,墨染没事,大家都没事……”
猛然间,我后脖子处被人用力一点,昏了过去。
“对不起,小殊,喝了特制的孟婆汤,再醒来时,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09
石洞里,我指尖拂过抚光的脸,那般真切,“你,是真是假?”
抚光沉沉看着我,终开口道:“我并非灵云山人,而是人间的一名孤儿。”
“五岁那年,我迷失在雪地里,冻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在灵云山,姐姐把我捡了回去,待我如亲弟。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误闯的雪地便是极寒之地,恰逢前冥王大人在造灵云山,我被误涉进去。
我本不属于灵云山,不会随着灵云山消失,故在那时,我只是死了,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死了。冥王大人将我灵魂唤醒,给了我判官一职。而后来的事,你是知道的。”
后来,喝下孟婆汤的我忘了灵云山的一切,自幽紫色的火焰中睁开了双眸,迈开纤细的双腿走出火光。
容貌妖艳,身材曼妙,我穿一身紫色鎏金裙,以成年之态缓缓而来。
一名白衣鬼差早已恭迎在外,瞧见我时,眼神恍惚了下,很快便恢复原样,他道:“大人,我是新上任的判官,名抚光。”
我抬眸,只觉得这鬼生得俊俏。
不曾想,这是阿兄留给我的,与那段回忆的,唯一牵绊。
太多事汹涌而来,我来不及消化,却听到抚光转身向墨染道:“墨染,那你呢?如今你还存在着,便与我一样,皆不是灵云山人。你身上有太多谜团,你究竟是谁?当年为何要伤阿殊?今日为何会被囚禁于此?”
墨染像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问,与我们隔着铁栏相望,“你们当真想知?”
猛然间,墨染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我指尖触碰铁栏,那牢笼瞬间化作幽紫色光芒,汇入我体内。
墨染笑了。
“我本是九重天的一块墨砚,在灵云山快要造出之时,上面发现了异常,派我下来杀了荼殊,可与你们相处久了,我难以无法下手,最终决定,放弃了上面交给我的任务。
那日在昙花丛中,你们可知姒镜对我说了什么?她说,昙花还能一现,可她注定不能存在于这天地间。
可我不顾天命,天真地以为,我能保护好姒镜,与她,与你们永远生活在灵云山中,不料上面早已偷偷对我下了控制。大喜那日,我看着荼殊险些入魔,看着姒镜甘愿为她承受着反噬的痛苦,我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要是荼殊不存在,是不是姒镜就可要代替她活着的念头,于是,我的控制被触发,拿剑刺向荼殊……”
话到此处,墨染声音哽咽,“可姒镜……姒镜她却似乎看穿了一切,挡了那剑,用尽全部力量把我带到这里,我虽破了控制,真身却被毁了。
我早应魂飞魄散,姒镜却以牢笼作结界,加之石洞阴冷,护住我最后一缕残魂。
那日,她离开前笑着对我说,她很快便回,我当真信了。如今想来,她不过是不想在我眼前消散罢……”
墨染抬头,笑着瞧着石洞里那唯一的弱光,身形变得虚幻,“丫头,我早就说过,我并非被囚禁于此,而是在等人。
只是,我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才,墨染是故意诱我触碰牢笼,附于上面的冥力瞬间回了我体内,结界破碎,墨染的一缕残魂,随之消散。
他是想随姒镜一同,消失在这天地间。
瞧着墨染愈发透明的身体,我胸口绞痛——“不可!”
抚光曾说过,真正的幽冥之力,不仅仅是用于毁灭,我从前不懂,如今,大抵懂得了。
我通体升起幽紫的光芒,幽冥之力逐渐流入墨染体内。
“阿殊!你疯了吗?稍有不慎会被反噬,住手!”抚光想阻止我,却无法靠近。
“抚光,对不起,是我害你没了姐姐,没了性命,没了一切。”
紫光散去,墨染魂魄重新凝聚,我坠入抚光怀里,指尖划过他的脸庞,在他冰冷的唇上烙下一吻。
他浑身颤抖,把我拥得很紧很紧,“傻瓜,我从未怪过你,只是害怕,害怕靠近你,便会失去你。”
10
荼迷站在我的床边,若有所思地瞧着我,“小殊,你成功了。”
我傻傻看着荼迷:“?”
荼迷:“真正的幽冥之力,可毁所有,亦可重塑一切。”
我瞧着跃于我指尖的幽幽冥火,不似从前般冰冷,盈盈一笑,“他们呢?”
奈何桥上。
“三途无情,一碗尽忘,大人请吧。”孟婆符离将一碗刚熬好的孟婆汤递了过去。
墨染接过,静静瞧了一会,仰头喝下。
孟婆汤入喉之时,符离喊住了他,微微低头奉上一幅画卷,“大人,有人让我将此物交予您。”
画卷展开。
本孑然而立的白衣女子身旁,多了一名墨衣男子,满园昙花盛开,两人执手,眼眸含笑。
墨染握着画卷的手颤抖着,泪滴落下,开出一簇簇花来。
他抬眸看向判官殿的方向,轻声道,“谢谢。”
殿内,抚光正埋头伏案批阅卷宗。
我走了过去,盈盈旋身,巧巧落于案桌之上,身下压着抚光刚阅一半的卷宗,玉腿盈盈一勾,雪白凝脂一览无余,眼眸含情。
“人家大病初愈,判官大人却只顾公务,半点不见关心人家!”我怒嗔道。
“大人说笑了,您如今身体比抚光还好。”淡淡的声音不见起伏。
我轻蹙眉头,玉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稍稍用力一带,他整个人便压在我身上,我道:
“别叫大人,叫阿殊!”
……
许久,不见他回应。
正当我要松开他之时,腰身猛地一紧,我听见抚光那把低沉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情意。
“阿殊……”
力道一紧,我被抚光拥进怀里,手中不知何时被强行握上朱砂笔,抚光那沉沉的声音从我后脑勺传来:
“你如今已是冥王,得勤政。”
“准确来说,是见习。”提起这冥王之位,我便恼火,荼迷那家伙一把年纪才学人去追求真爱,冷不丁给了我那枚象征着冥王身份的幽玉冥印,挥一挥衣袖便走了。
“若荼迷不把红菱追回来给我当嫂子,我砸了那十八层地狱亦不会放过他!”
“好好好,阿殊莫恼,快把折子批完,做得好……”抚光顿了顿,拥得更紧,把头埋进我项窝中,声线缠人,“有奖励。”
我不禁老脸……呃,俏脸一红。
这男人何时变得这般会撩人,不,是撩鬼。
哼!当真讨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