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花记》

“坐丘北望所见甚少，盖中间密林焉。怪木争植，虽剽民悍猎不敢入也。穷睫绝眦，见幽然一谷，云雾蒸腾其上，是名雾谷。昔日此地有泽，中伏腾蛟，吞吐丹珠，敛云聚雾，终岁不开。后静悦湖成，水尽东去，泽枯蛟怒，欲逞凶威。以园中有德者当涂，徒以蛟珠击地者三，既而悲嘶遁去。谷由是愈深，且雾气掩映，昼夜不开。”这段文字出自《徐下课游记》的“雾谷疑蛟篇”。虽然我一旦摘下眼镜，这个世界也是多雾的，终究比不得雾谷这般蹊跷。我游历于蛮丘时，一度对此谷十分好奇，可是我当时精力全放在状元亭上，直到两年后才有机会入谷探查一番。在徐师兄凄艳诡激的笔触下，雾谷闪烁着几分怪诞而传奇的色彩，至于雾谷的形成，只是因为一种称作“缥缈花”的草木罢了。

缥缈花茎高六、七尺，漫生状如山茶。叶形类小楝，凝厚可爱，嫩叶可充蔬食，作饮代茶，可解宿酲，今多不用。其花甚繁，岁二、三次。花形如牵牛，然大而浮艳，单瓣十棱，或粉或白。九月实成花坠，实大小近杨梅，皮薄味甘，核分三瓣，落地即生。缥缈花茎硬实，如果经年不去砍折，就会转变为赤红的颜色，摸上去光滑如漆器。古时寒贫家的妇人所用的“赤钗”既是这种花茎。后世便用“赤钗”来形容寒贫却坚贞的爱情。八中内对缥缈花最早的记载是李十三先生的一句诗：“何方化身成缥缈，赤钗虽寒亦成妆”，委婉地流露出希望与爱慕之人长相厮守的意思，句中所提“缥缈”，料想便是缥缈花。若不明其就，则只能拆成不相干的两部分来释读。可知这位花草大师很早就闯过雾谷，当真称得上勇毅痴狂。缥缈花之名锝自于它的花或揉或腐，辄有白雾弥漫而生，观则无形，嗅而无味，缥缈言其之无痕也。

我在谷中呆了很久，最终因担忧迷失方向而原路退回。缥缈花看似浮艳，却用白无遮掩住自己的光彩，开开谢谢，都不愿被人所窥测，可以所作草木中的谦谦君子啊！我以往只听说过深海中老蚌成精，常于深夜浮在海面，对着明月吐出蜃气。经月华映照，能显化诸般陆离的景象。当时臆想蜃气应如雾气一样，没想到花草中也有这样的趣事。缥缈花在园中所用之处俯拾可见：每年化学老师都会用其演示胶体的丁达尔效应。更有睡姿不雅观的同学，取缥缈花来揉碎于床间枕侧，于是悠眠于白雾间，倒也有几分神仙上真的气息。素食风潮兴起后，缥缈花被广泛的用于各类菜式。名厨们会借缥缈花悠然的草木清香来增添食物清远之味。《饮食粹膳要》中收录的“缥缈甘露酥”即以清新自然之风见长，与“香药裹蜜酥”、“七宝缠丝酥”病程“三酥”。

谈论缥缈花，不能不提及“鉴才石”。将竹黄胶熔融，掺入缥缈花与锦文杏混合研成的粉末，在墨石上涂抹出十道横纹，此外还需要一系列繁复的工艺，方能成就一块鉴才石。将鉴才石贴于额前，通过观察亮起的横纹道数便可评判一个人的才质品性。人们把这种横纹称作“斗”。一般来说，六斗便称得上过人之资。听说如果能亮起九斗，都是遭上天嫉妒的英才，是要折寿早夭的。我在园中迄今所见的最了不得的是一位叫“曹子建”的师兄，能使鉴才石亮起八斗，因此人们都赞扬他“才高八斗”。旧时八中每年组建辅导班，会用鉴才石来选取尖子生。前些年推行素质教育后，这宗奇物才被束之高阁。我曾借来一块测试一下，只亮起四斗，勉强算的上中人之资，自是沮丧了好久。随后“多智近妖”的赵宏浩在测试中才亮起了一斗，这还是他提前读了好些时日的《诗经》的成就，于是一首叫做《没有赵宏浩，自信从哪找》的曲子不胫而走。

我多番打听下才知道鉴才石的发明者是著名的小说鉴赏家葛阿福先生。他在园中时醉心于钻研各类小说，可是每本小说多逾百万字，连篇累牍，而小说名目又泛如烟海。总是皓首穷经，也不过能初窥一二。于是葛阿福苦思冥想，发明了一种“鉴书石”来甄别内容的优劣，后来却被用作如今的鉴才石。此后我便不在乎鉴才石的结果了。正如缥缈花的名字一般，即便能鉴出人的文采，又怎能勘破世间的人心呢？

——两江盐运司·《八中风物志·草木篇·缥缈花记》，岁正二年八月，于家中记。

缥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