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血公主”
一
2012年,绝对是我生命中最难忘,最低谷,最痛苦,最难熬的一年。也是集齐失望,绝望,希望的一年。更是让我体会什么是真爱,什么是真正的亲情,爱情,友情。
从来不把自己当作女主角的人,那一年,老天爷把我推到剧情的女一号。
刚过完29岁生日没几天,就开始身体不适,高烧不退,浑身没劲儿,胸痛,一阵阵的出虚汗。那年,感觉北京的冬天格外冷,所以,一直认为是感冒,或者是那种严重的流感。去附近的医院看过几次,从内科到骨科,到中医科,再到肾科,兜兜转转,吃了很多药,也输了不少液,不见好转。
说着自己,却总想着女儿。那年,她三岁,从出生都是我一手带大,一把屎一把尿这样说也不为过。因为有时还会给你吐一把,哈哈,很淘气。幼儿园就在租的房子的楼下,接送也很方便,每天讲着故事陪她入睡已成习惯。虽然有时俩人也会闹别扭,我也会偶尔动手。但是她还是对我不离不弃,我还是她最爱的妈妈。
接着说2012年3月份的事,有一天我拖着病体去楼下接童童,碰见之前的邻居大姐,她看见我,说最近没见我,然后看我脸色很差,就建议我去医院好好查查吧,至少先去做个血常规,她怀疑我是不是贫血,怎么脸色发黄。
回家后,我照着镜子,看见嘴里的很多小血泡,心里咯噔一下,再擤擤鼻涕,还会出现一点点血丝,坐马桶上就浑身骨头疼得起不来,汗哗哗的流,感觉呼吸都有点费劲。
人不能太坚强,就像我,虽然排行老五,是家里的小公主,但是一点都没有被宠爱和溺爱,却是性格最软弱,内心最坚强,最懂事的那个。现在想想,当年是有多疼痛,为什么不懂得早点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呢。竟然拖了一个月。
听了那位大姐的建议,我也开始当回事了,又是那个附近医院了,这次血常规检查特别不好,检测的那个女的拿到化验单,跟我说,可能机器出错,让我免费再做一次,这次结果一出来那女的告诉我,赶紧去找大夫吧,这个结果很不好。我记得大概看了一下,整张结果单都是箭头。
跑到二楼见大夫,大夫说,血小板和白细胞都快没了,血红蛋白也低的要命。你这个情况,要不去大医院,要不赶紧住院吧,我说我不能住院,我晚上还得带孩子呢,她说你自己都快不保命了,还带孩子,哪个重要。
一出来,就给我爸打电话,人就是这样,平时婆婆妈妈一堆破事,都会跟妈妈啰啰嗦嗦没完,遇到大事了,第一想到的就是爸爸,听着电话里我哭,我爸二话没说就去买了火车票来北京了。
那天我老公本来约了跟朋友打台球,我打电话过去,说我可能得住院,他可能不能去打台球了。感觉很过意不去,他除了摄影,最爱的就是台球。
接下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开始疯一样的四处托人,找关系,挂大医院的号,朋友们都在帮我问,最后是当时的同事张新,找了她的客户,是协和医院的牙科大夫,我们去牙科找她时,她一听说我的化验结果,就直接给我拿了口罩,让我千万别摘了,说我免疫力很低。
这个客户带我们去的血液科,加了号,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大夫,很漂亮干练的女大夫张薇,去了看完结果,又让我做了一系列检查,说还得做个骨穿进一步确诊。这个大夫很负责,给骨穿室打电话,求人家加个人吧,这个病人很着急。因为当时已经下午了,骨穿只有上午做。
那是我第一次做骨穿,那时还不知道是多长的钢针,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重复无数次这项旁人想象不到的检查,只知道打了麻药反正就没那么疼。所以,有时候,傻,也是一剂麻药。
两天后,去取结果,大夫说怀疑我是药物引起的血小板减少症,说看着不像白血病。还有一項检查没出来,让我们在门口等着。
门口坐着的,站着的,少有面带微笑的,都很沉重。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血液科这个科,那天在门口碰见一个女的,看着很和善,跟她聊天才知道。她是白血病做完移植了,来做复查。聊天中,得知她花了四十多万,用的弟弟的骨髓做的移植,术后恢复的挺好。我说了我的情况,这个女孩还说我好幸运,没有得白血病。我心里也庆幸自己只是有点小问题。
后来结果出来了,大夫叫我跟我老公进去。我只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幸,还真是白血病……后面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出门后,我就完全失控了,一直哭,跟我老公说了什么,我也全忘了,后来他告诉我的,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摊上这样的老婆。我老公开玩笑的说已经摊上了。
从医院出来,一看到我爸,就泣不成声了,看得出他也很心疼,但是故作镇定的跟我说,不要怕,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自己难受,更心疼我爸,万一,万一我要有个万一,他老人家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我奶奶怎么办,我老公童童怎么办……
大夫说三天内必须开始化疗,我这是急性的,如果找不到床位,后果很严重。给我约了血小板,迟迟不来,等到下午五点终于来了,看着救命稻草,恨不得我把阀门开到最大。当天去协和,晚上就没让回来,在急诊的走廊里坐了一夜,而且必须让医生护士看见我的位置,不让我动,不让磕着碰着,怕大出血。当时其实有点后怕,那段时间我还被大夫说缺少锻炼,让我多运动,我很听话,陪着童童跑跑跳跳,还跳皮筋,跳绳。这要是摔倒了,我还不得马上上西天了吗。
当天晚上,我老公去买了个折叠床,放走廊里,让我躺着,我也睡不着,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该想的太多,竟然一片空白了。最放心不下的是童童,没有我,她怎么办?看着跑来跑去的老公,我也心疼,快天亮了,我起来坐椅子上,让他睡了一会儿,看他累的都打呼噜,也特别难受。
第二天输完血,说可以回家了,得赶紧找医院了。回来的公交车上,接到好多电话,都是问我病情的,都在给我鼓劲儿加油,给我安慰。
我跟我爸回家了,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摸摸我留了好几年的长发,当时就给闺蜜余雁群打电话,让她来我家帮我剪头发,她是特别漂亮温柔的女人,也算心灵手巧的那种,我相信她的技术,还真是没让我失望,那个发型是我这么多年最好看的发型了。到肩膀的那种,齐齐的。因为听说化疗会掉头发,所以一点点来,不至于心理落差那么大。
我在家打电话找医院,我老公出去了挨个医院问有没有床位,说我们运气不错是真的,碰见的都是大善人,跑到同仁医院时,正好挂号看的是当时血液科的副主任,看了我的病历,问我老公,还治吗?我老公说当然治。大夫说,那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人财两空,我老公很肯定的告诉她,那也要治。
大夫也许是被我老公感动了吧,竟然在没有床位的情况下,把我接收下了,让我马上过来,住大夫办公室,赶紧开始化疗。运气很不错,说第二天正好有人出院,我就可以转到病房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老公怕我饿着,买了好几个菜,我却没那么大胃口。他说一定要多吃点,好的快。这句话我听了,后来大夫说的最多的也是这句。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吃的很多,因为我是个听话的宝宝。
不去医院,根本不知道医院那么复杂,不去医院,也不知道医院的人都那么单纯,只想活着。也许,只有到了医院,才能看到人的本质和本性吧。
一个病房的,是河北的一个大姐,半辈子都在地里干活,跟大哥属于那种郎才女貌型的农村形象。大姐是淋巴瘤,大哥照顾大姐特别细致,把大姐哄的像个小孩,中间他们出院回家几天,回来俩人成情侣头了,俩人脑袋都不小,都圆圆的。成病房里最美的风景了。心里特别感动,这位大哥很伟大,说从来没留过光头。性情中人都会理解这是为什么。
我生命力顽强,头发也倔强。身体素质可能相对好一点,按理说化疗一个疗程,头发就差不多掉光了,我的头发很牛,坚持了三个疗程。当时我顶着黑黝黝的短发在走廊里,阳台上溜达,总感觉别人都在看我,我就像病房里的叛徒,我怎么可以一个人盯着黑发出去炫耀呢,人家可都是光头美男美女哦。后来,我妈给我买了帽子,我就戴着帽子,尽快融入这个大家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