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爱情】当你将要离开30.精神关怀

那几日，大猴子无事可做，但我又无法驱散她内心的空虚，看到她脸上的焦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帮她捏捏脚和腿，但这种呵护解决不了精神危机，或许，从那时起，大猴子便感觉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对于躺在病床上的人来说，精神需求巨大，而且，必须时时刻刻得到满足，一旦满足不了，便开始胡思乱想，这让我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为了物质生活，或许，健康活着、无所顾虑时，追求物质满足与分享是最大的幸福，同时，物质的满足上升为精神愉悦。

对于躺在病床上的人来说，无法与最爱的人享受物质的满足，单纯的精神愉悦才是最大的追求，如果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能让她的精神追求得到最大满足，是不是有点残酷？

经历这件事，感觉我与大猴子之间有距离，她是当事人，我是旁观者，在共同的世界生活，相互容纳又相互排斥，我们的思想有交叉，但交叉点远没有之前那么密集。

病人与家属，两个世界中的人，应该怎样和谐相处，站在共同的角度面对此刻与未来？让生活像当初一样亲密无间？

我一直以为，一个人躺在了病床上，外界任何人的劝慰或引导都无法让本人摆脱阴影，让自己充实起来，摆脱孤独，必须依靠自己。

有一天，大猴子说，她非常喜欢弹钢琴，刚毕业那会，做了一段时间幼儿老师，经常弹钢琴，教小朋友唱歌跳舞，那一段时光，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真正开始工作之后，大猴子再也没有那么单纯地快乐过，直到遇到我们的爱情。

老曹，我想买台钢琴，没事的时候弹一弹，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让自己开心。我觉得很有弹琴的天赋。我们家没有什么值得为麻豆留下的，想送他一台钢琴，让他学着弹，上了大学之后，他也能有一项特长，你长得那么丑，咱们儿子长大之后肯定俊不了，弹弹琴，再留一头长发，说不定，还能帮助他找到一个不错的女朋友。

只要大猴子喜欢，无论做什么事情，我必须支持。想的真够长远，你长得好看，儿子以后肯定丑不了。放心，等儿子上了大学，找个女朋友，肯定得先过你这一关。等麻豆结了婚，咱们就没有什么追求了，我们都辞了工作，卖掉房子，咱们两个就四处去旅行。

老曹，咱们也别想那么长远，把握好现在就行，把希望寄托于未来不太真实，我只想现在活得开心。我在网上找到一家卖钢琴的，口碑不错，要不，我打电话咨询一下？

大猴子跟姓王的老师打了一个电话，他是大学教授，也是琴行老板，大猴子咨询了很多，感觉王老师非常专业，约定第二天去琴行，挑了一台海德堡的钢琴，当天便送到家中。

大猴子兴奋不已，住院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但她还是非常感叹地说，真不该拖到这个时候才买，如果早两年买回家，可能心情大好，就不会得这种病。真是傻子，一点不懂生活。

咱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经营生活。

大猴子弹了几首曲子，声音清脆，非常悦耳。麻豆看到新鲜事物，比任何人都着急，听到声音，更迫不及待，伸出长长的胳膊要往大猴子怀里钻。我顺势抱起麻豆，放在大猴子腿上，麻豆有模有样，跟着大猴子弹钢琴，开心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只要大猴子在钢琴前，麻豆马上放下手中的一切，飞速跑来，冲进大猴子怀中，边弹边叫，不知嘴里说了些什么。

十分感激这台钢琴，为大猴子打发了一些无聊的时间，也是从那时起，大猴子对生活再次充满热情，无论做什么事，都兴致勃勃。有一天，大猴子说，老曹，咱们买个烤箱吧，外面的蛋挞不好吃，我想自己做。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多好吃的，麻豆却天天吃馒头，我也得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我当然支持，看到大猴子如此热爱生活，内心充满感激，感谢上苍将曾经的大猴子归还于我们家。

大猴子喜欢美食，不管做菜、糕点还是煲汤，都很精通，只要在外面吃过一次，她便饶有兴趣地买回原料，回家亲自制作，而且，做的味道不比外面的差。大猴子还会做馒头，她一直觉得外面的馒头添加剂太多，况且不如自己做的好吃。每隔一段时间，她便将面发好，蒸一锅馒头，够吃好几天的。

每次和面时，大猴子总有些不满地说，老曹，你必须学会做馒头，这是男人持家最基本的标准。以后，等我老了，我还得指望你伺候呢。

我微笑着答应，但从来没有学会，其实根本没有认真向大猴子学习。跟大猴子在一起，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大猴子喜欢做饭，但她只喜欢做，不喜欢收拾，吃完之后，大猴子会说，老曹，别偷懒，赶紧收拾厨房，刷锅洗碗。厨房管女人，一定得收拾干净。我先玩会，收拾完叫我，让我检查一下，检查不过关，得重新再收拾一遍。

有时，大猴子在朋友面前提起这件事，非常自豪，我们家老曹的胆子真小，让他做什么，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要是他哪天懒了，只要说对女人不好，他马上站起来收拾。

你真幸福，有这么听话的老公。

我们家老曹才幸福，成天换着花样吃，什么也不用操心，体重呼呼地往上涨。

的确，跟大猴子在一起，完全被幸福俘虏，让我今生不敢忘记那段美好的时光。大猴子有时会突发奇想，大猴子喜欢吃凉皮，如果能吃上自己亲自制作的凉皮，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那天我上班，没有亲自目睹大猴子制作凉皮的过程。大猴子说，制作凉皮有点麻烦，光洗面就洗了很长时间，你看我的手，都累成这样了。虽然麻烦一些，但是很开心，太有成就感了。老曹，你赶紧尝尝，挺好吃。

味道非常不错，吃了一大碗，感觉意犹未尽，还想再吃，大猴子却说，不能再吃了，这一点是我的。第一次做凉皮，经验不足，做的少了点。老曹，你喜欢吃，以后再做。

当烤箱快递到家，把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摆在桌子上，大猴子又在网上下载制作蛋挞的教程，一步一步，开心地制作，没有多长时间，一锅新鲜的蛋挞便制作好了。大猴子尝了一个，不错，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麻豆也争先恐后地抢蛋挞吃，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高兴但也悲伤，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我依然充满感激，病魔却是无情的，对我们丝毫没有悲悯与退让，依然像凶狠的敌人一样向前冲，当我们沉浸在欢乐中，今天烤蛋挞，明日做蛋糕，后天炸一锅干炸子时，每天变着花样做自己最喜欢的美食，尽管大猴子的食欲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多少，大猴子的肚子又涨起来，饭量又下降了一些。

有一天，大猴子对着镜子说，老曹，你看看我的肚子，又开始往外鼓了，是不是又有腹水了？

让大猴子躺在床上，敲了敲，是浊音，应该有点水，但不能告诉大猴子，怕增加她的负担。换了一个地方再敲一下，看到大猴子肚子上的针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那是上次抽腹水时留下的，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突然又有了腹水，内心那颗悬在半空的石头猛烈晃了一下，抖落掉一堆碎石，有的很尖，有的很重，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心。

不得不安慰大猴子说，声音很脆，应该是气，别疑神疑鬼，过不了几天，咱们又会去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没有根据的猜测，只会增加烦恼，这几日，难得这么开心，咱们就好好经营目前的生活。听说，最近有一位上海的专家来医院坐诊，挂号费三百块钱，要不让她把把脉，开点中药？

大猴子同意了，只是不再那么专注于钢琴与美食，时不时地摸一下肚子，那时，肚子成了一块心病。还有一个比肚子更严重的问题，是小便。老曹，我最近小便解不出来了，每次都是滴几滴。

自从住院之后，小便就开始不正常，解的很少，需要吃利尿的药，在打化疗的过程中，小便的量还算可以，吃两片利尿的药就行，化疗结束之后，开始吃三片，如今，不敢再加大济量，小便却越来越少。

如此一来，大猴子更不敢喝水，嘴唇非常干燥，有时会起皮，大猴子也不敢喝水，怕排不出来，滞留在肚子里，实在干得不行，就用水沾一沾嘴唇，稍微喝一点点。

作为最亲密的旁观者，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如何转移大猴子的注意力，成为一件非常头痛的事，看到大猴子迷惘的眼神，却无能为力，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越催促，时间过得越慢，着急的心情完全压制时间推移的速度，与时间消耗不起，只能提前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