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血与僵尸与冰激凌制造机

2018-11-26  本文已影响6人  某不知名的反舌鸟

爷爷是个曾经守卫边疆的退伍军人,所以给年幼的张边安起名时自然也在他身上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可从流着鼻涕的小鬼到考上二流大学的青年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中,张边安从来没做过什么对得起自己名字的事,体育成绩若是从全年级往后倒数那他到是排得上号,遇到流氓混混打劫也只会落荒而逃。所以僵尸瘟疫爆发之时,他居然还按平日里的逻辑照常去上班,结果差点被喝了口水就异变的前辈给咬了一口。

公司紧急提前下班,张边安去地铁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里面早已经没有几个活人,死后的安保人员保持着过机扫描的工作本能,除了时不时会突然咬人,和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后来的新闻报道中,各大公司总裁笑逐颜开“僵尸又不需要金属或是领工资,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是绝佳的劳动人员。”以至于基层工人爆发全面下岗狂潮,到是让僵尸的数量稍微减少了。

张边安买了回家的车票,一路上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屋外开始下雪了,他这才想起来回家时忘了去趟菜市场,冰箱中除了牛奶和买了一次就觉得完全吃不惯的黄油以外别无他物,可现在要再出门去已然来不及了,先不说市场早关门的事,夜间户外的僵尸咬人几率可是要比白天高出许多:都怪该死的僵尸们让他提心吊胆,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开了。他试着翻箱倒柜找出一两根士力架来填饱肚子,然而有些积灰的厨房储物柜里掉出来的东西唤醒了他的一段记忆。

妈妈在僵尸瘟疫来袭前几个月就在家中换灯泡时心脏病发溘然长逝,至今张边安仍然纠结对于妈妈来说这件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小时候最爱吃妈妈做的冰激凌,香草味与冰冰凉凉的结晶在口中缓缓融化。以后再也吃不到妈妈的冰激凌了,为了纪念并且强打精神,他才在网上订购了妈妈以前常买的冰激凌盐。

想重复出当年的味道,不过二十年的成长与那时全然不同的味蕾和不可靠的记忆对其的粉饰,导致了最后做出的味道与当年的完全不一样。

“不如去楼下买个八宝粥当做晚餐好了。”

张边安所在的公寓楼共有27层,他住在象征着发财的八楼,一楼大厅装备齐全,自动咖啡机、便当加热器、还有装了热汤热饮与罐装粥类的自动售货机。房东先生曾经笑嘻嘻的冲张边安嘚瑟:“我的公寓楼最适合需要加班的人来住了。”这话像是变成了不良诅咒,一语成谶,张边安原本清闲的工作变成了每天加班加点,或许是因为员工们纷纷变成僵尸,几个月内工作人员猛烈减少而导致平均分配下来工作剧增吧。

八宝粥从自动售货机中弹出,乒乒乓乓,握在手心带着机器的热度,他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再低下头不知何时那边积了厚厚灰尘的冰激凌制造机前已然站着一位青年。

说青年不太恰当,因为两秒后张边安才注意到对方苍白过头的皮肤,像是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了多天散出的青紫色和脑门上无法忽视的缝合线。

我靠,是只僵尸。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寓大楼里?他明明记得自己上来时关好了门的。

虽然是僵尸,但他并没有像其他的僵尸那样见人就咬,所以一开始张边安只是被小小的吓了一跳,现在要表现得大吃一惊的样子已经来不及了,周围也没有别的观众,就趁他盯着冰激凌机的时候赶快逃走吧。

一步,两步,三步,“喀啦喀啦喀啦”,他踢倒不知道哪个无良的小字随地乱扔的易拉罐空瓶,在心中暗暗咒骂这是哪位傻叉不干人事,然后便忙不迭的回过头加班冰激凌自动贩卖机前的僵尸假装成雕塑。可是,对方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把他刚刚弄出的动静当成一回事。

张边安个性软弱又毫无危机感,这也就是僵尸危机明明已经爆发,他还是照常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在满是僵尸的地铁里面拥挤着去上班,直到公司说了放假才敢公然溜走。所以在最初被吓了之后,张边安反而安定了心情,凑到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动弹过一分一毫的僵尸身边,开口冲他搭话。

“你盯着自动冰激凌机,是想吃冰激凌对吗?”

僵尸先生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不过就算他听到张边安说的话作出回应,也绝不可能是用言语的方式。

“不过这个冰激凌制造机很久之前就坏掉了哦,所以是用不了的,你去别的地方看一下吧。”

冰激凌机母亲去世的当天他曾突发奇想投入硬币,但最终他的5块钱只是打了水漂得到一个感觉早就不香脆的麸质甜筒脆皮,他真心实意的想要告诉那位僵尸他的期待早已落空,不过张边安没有想到,就算冰激凌制造机尚且完好,身体僵直切口袋中没有半文钱的僵尸又怎么可能得到冰激凌呢?

而且即使听了自己的话,僵尸也没有移动过一寸身子。

见冰激凌僵尸仍然没有动静,看上去也如地铁里的僵尸那般毫无威胁,反正冰激凌机也没有什么人会用,让他站在那儿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不关自己的事,张边安拿着八宝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眠,张边安打开遮光窗帘享受第一道太阳光的洗礼,温暖的金黄色洒在地表与身上,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不过事实上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更像是《僵尸肖恩》,虽然同样带有肖字,基调与节奏却截然不同。下楼时依然看到冰激凌僵尸,一动不动依然是昨天的位置,张边安半开玩笑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失去蛋白质供给的结缔组织有些干燥脆弱,“乖乖等我下班回家啊,僵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直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僵尸,身子好像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上班,午休,太阳朝起夕落,昨天变成僵尸的前辈已经被处理了,“处理”俩字听起来相当复杂,但说了那么多也只是套了个犬用口枷防止他胡乱咬人,他仍然是公司的一员,执行着往日里并没有减少半分的工作,不禁让人忍不住想吐槽“搞什么鬼啊!”虽然加班量的确是肉眼可见的愈加愈多,大家叫苦连天,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吐槽非得和僵尸在一块儿工作啊。

“看到地铁里的僵尸大军,就突然觉得和僵尸一块儿工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凌晨两点才回到公寓大楼,张边安疲惫不堪,用大厅里的自动售货机买了香浓暖胃的玉米粒浓汤,将僵尸先生当成墙壁一样斜靠在他背上,冰冷又稳固,他真像是一堵高高的墙。

“我那天看了新闻报纸,说你们僵尸这种东西啊,死后还会遵循身体本能,所以才会胡乱咬人,真是好讽刺啊,难道地铁站的工作人员死后仍然在工作都是因为身体本能吗?挤在地铁里赶去上班的那些也是吗?我要是变成了僵尸,会变成那群家伙中的一员吧,”他往自己的嘴中倒入玉米粒浓汤,回过头瞟了僵尸先生一员,“那你的本能呢,就是吃冰激凌吗?”

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冰激凌机,这么一想就听起来太过令人伤心了,他的人类最后本能吗?即使皮肤腐烂肌肉蛋白质变性,不再具有完整的意识,也要凭着最后的一口气拼死来到冰激凌制造机前,可是冰激凌制造机已然损坏,他连最后的最后都一个都买不到了。

或许是天意巧合,又或是冥冥中早已注定,这栋大楼里的冰激凌制造机也不是仅有一台,他的执念或许已经已经感动上天,才会让他站在冰激凌制造机前让自己撞见连接两人之间的关系线。孤零零的放在自己家中橱柜的冰激凌盐还未过期,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张边安再次制作时却体会到了手足无措,自己吃的时候暂且不提,一旦察觉有人会期待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就感到了些许压力,沉甸甸的压在胸口,所幸最后还是漂亮完工。

他尝了尝剩余在碗中的冰激凌,牛奶味,与上次做的像是完全两种,是他想吃的味道,明明做法与上次没有什么不同,却意外品尝到了与童年那时相同的感受,他的心脏某处不知原因的抽痛起来,缺少的究竟是什么呢?爱或是欢快?让他此刻如此心痛难耐。

“僵兄,冰激凌,虽然是我做的,但也暂且请您将就一下,我尝过了味道还可以。”

没有甜筒脆皮,张边安只是简单的把冰激凌冻好放在了透明玻璃碗里,他将这个递给僵尸,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欣然接下,但几天来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他此时终于转过头来了。

已经最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实际看到的时候果然还是吓了一大跳,凄惨的青色皮肤,死后血管爆裂留下的又青又紫的淤痕,有点干瘪的眼球,不过除此之外尸体的一切居然都保持得极好,也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味又不是错觉。

“僵兄?”

递在空中的手无法收回,不过对方亦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张边安提心吊胆之下,终究还是没有碰到分毫他的皮肤,果然还是很可怕,尽管日日夜夜都在提心吊胆的与僵尸打交道,可是这么直接触碰还是头一遭。

冰激凌碗被拿走了,他朝思暮想,变成僵尸也不惜走到冰激凌机前也想要迟到的东西此时此刻终于到了他的手中了,四指僵硬的拿起玻璃碗,汤匙还在颤抖,未送到嘴边已经有八成掉在了地上。

“僵兄,要不我们先说好,你别咬我,我喂你?”

自己精心制作的冰激凌被弄得满地都是,心疼的不只是吃不到冰激凌的僵尸老弟,还有辛辛苦苦做了半天冰激凌的自己,张边安不等他的回答——再说他也没法等到对方的回答,难道他还会点头或者开口说“那就拜托你了”吗?——便接过玻璃碗和汤匙,快速的舀了一勺,猛地塞进僵尸老弟的嘴里。

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僵硬太过紧张,钢勺碰到僵尸的牙齿,刮擦出的声音令他头皮发麻,但冰激凌最终还是达到他的舌根,顺着喉咙顺畅地滑了下去。

抽出勺子,还想要再重复一次以上动作,出乎意料的第二人声音打破沉默。

“…谢…谢…”

如此断断续续又气息微弱,像是两三年未说过话之人的第一次开口,是谁?僵尸说话了?张边安先是惊讶,然后才反应过来其实所有的僵尸都能开口,而且大多也是四处乱挠胡乱咬人的类型,特别的只是他们家这只不如如山比其他人更加坚硬的他。

“有什么可客气的,只是举手之劳,因为看起来你好像很想吃冰激凌。”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也在某个相似的地方相似的时间点发生过同样的事,他的脑中突然爆裂开一片红白,记忆从中流淌出来,没有认出来或许是他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陌生人,原来我见过她,在某一天的同一栋楼下,身材结实的黑发青年按下自动冰激凌制造机,却苦于没有零钱,而张边安向他伸出了援手。

“谢谢,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了,就那么两块,有什么可客气的,只是举手之劳,因为看起来你好像很想吃冰激凌。”

虽说如此但他们还是交换了微信,总是乐于发朋友圈分享每天拍的小猫的他更新停止在了五月前,最后一条白色毛皮的干净小猫就是在这栋楼的门口拍下的,或许这些都不能证明发生了什么,可他身上无法忽视的福尔马林味总不是错觉,再说了,还有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大风衣,光裸着两条腿,他那件大衣底下到底有没有穿内裤啊?

张边安总是爱胡思乱想,这种没神经的思考方式让他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今时今日,毫不考虑周遭的想法的他活得虽然随波逐流,可是也常常在危急时刻让困难迎刃而解,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安,但也只是咕哝着说了句,“原来你是十三楼的住户啊。”

电力供应如今还尚未完全恢复,不过国家打了包票在僵尸变得可控后绝对会将一切处理干净的,为什么要提到这个呢?因为张边安选择急匆匆的走上楼梯的时候,僵尸兄用他缓慢得不能再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跟了上来。

要是等他的话十三楼不知道要爬到何年何月,他的动作比寻常的僵尸要更为缓慢,像是香取慎吾主持的“超级变变变”里人类假装高速摄像头。可是,张边安还是乖乖的等着他一步一步爬上楼梯。

十三楼,1305号房间。

门原来是开着的,虽然不想吐槽,但是明显能看到血迹从门边流淌出一条河,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靠近,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终究要一探究竟。

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高浓度的甲醇味让他胸闷想吐,可真正让他吐出来的其实是少女高度膨胀腐化的尸体,旁边的另一具似乎才死没多久,仍然新鲜,只是干涸的血液将她包裹,看不清她究竟如何。

“见了鬼了…”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不妥,什么叫见了鬼了,明明每天都对着僵尸了,不过即使每天上下班时都对着僵尸,自认为心里能力有够强,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让张边安难以接受,再加上甲醇的催吐作用,让他跌跌撞撞的往外退,不出所料的撞上一面坚硬的石墙。

“僵兄……”

他没有抬起双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仅仅只是站在张边安的身后,让他撞进自己的怀中,却让张边安无比心安,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具被福尔马林泡得皮肤发白的喜欢吃冰激凌的僵尸,此时就在自己身边。

“你能说出简单的句子吧?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有…人…杀…保护……”

听不懂啊,他是被人杀死的吗?杀死他把他做成标本浸泡起来的家伙也是留下房间里两具尸体的凶手吗?保护?他想保护什么吗?不是我吧?

在这差到不行的时机,张边安居然感到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起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那个,你要保护我的话……”

刀砍破水管的刺耳声音打破两人间变得莫名奇妙的气氛,刚刚应该打110的,张边安盯着远处那个一身鲜血摇摇晃晃像是磕了50顿海洛因一样的屠夫男,不过僵尸的事情就有够他们忙的了,哪有空来管这些个普普通通的杀人狂。

或许对方真的只是一名经营屠宰业的屠夫,杀了猪之后喝了酒以外让自己撞见,这样的发展才比较寻常,张边安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双宝斗恶魔》中的脑残大学生,因为误把看起来像恐怖片里出来的角色一样的善良农户当成杀人狂反而将自己的性命无意送上,不过事情果然不如他所想——刀已经砍到了僵兄的后背上来了。

“哇哇哇哇——!僵兄!快点逃跑啊!”

连自己的性命也来不及顾忌,僵尸挡在自己和屠夫之间,所以对方明明盯着自己却无法将刀砍到自己头上,可是僵尸也法还击,他的动作迟缓,别说逃跑了,就是回身看一下估计都要花上好几分钟。

屠宰用的刀果然锋利,几下就砍出僵尸兄皮下鲜红的骨头来了,“僵兄,你怎么光挨打啊!”

着急的找着防身的东西反击的张边安看到旁边白白被砍的僵尸干着急,可是手边的只有铁皮制的垃圾桶,没办法,就用这个吧——我靠!

挡在两人之间的僵尸兄,不仅帮助张边安挡住了杀人狂的进攻,同时也让他无法用垃圾桶给对方来一记乾坤大挪移,张边安仔细琢磨了半天,有点无奈的冲僵尸开口,“僵兄,你能想点办法,给我让点地儿吗?”

“保护…会…被杀…”

“放心了,那么个傻叉,要杀我还是有点费劲的,何况我还有这么个神器在手,嘿嘿,你不知道垃圾桶是多强的武器吧?!”

僵尸死后面部表情僵硬,按理来说,张边安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的,可是那一刻他绝对没有看错,他的冰激凌僵尸老兄呆呆的愣在原地了几秒,似乎是看着自己的表情着了迷一样,让张边安不知所措起来了,“没、没问题吧?”

对方没有再给回答,而是沉缓的抬起身子开始移动,但手臂此时已快要被对方砍掉了,在他慢慢的挪开的那一瞬间,张边安早已计算好将垃圾桶猛地甩出去,正中红心!哈哈!我就知道这种精神病躲不开的!

但是张边安高兴得太早了,垃圾桶攻击固然有效,可是大概是因为仍然是物理攻击,对于这种精神异常者效果消减大半,对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捡起旁边的刀,要趁着刚刚的缝隙开口冲过来了,张边安手头唯一的工具已经丢出去了。

“不要这么倒霉吧——!”

可是,意料之中的刀并没有砍到自己身上。

僵尸兄把对方打飞了,恍神间张边安好像只看到他抬起肘子格挡了一下,他的力气原来有那么大?只是一拳就让对方飞出去十几米,重重的摔在了楼梯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听得张边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打…打赢了啊…”可是刚刚他的动作明明还那么迟缓,怎么感觉好像稍微变得快了一点,对面的僵尸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房间好好冷静一下吧,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张边安挪着步子回到自己所住的7楼,没想到僵尸也跟了上来,他没有多余的心情来管他,反正他也不会伤害自己,只想冲进自己的被窝里和自己亲近的好友打个电话,顺便通知一下房东老头,请一下明天的假。

推开门的时候,僵尸还站在门口,像只喂了一次就纠缠不休的小狗。

“好吧…让你一直站在那里也不是办法,你要不要进来,我顺便帮你缝一下你身上的伤口,家里还有冰激凌呢。”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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