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桃花源”
文|独读徒
图|网络(侵删)诗曰:
秦岭深处老杏渊,邻渊几处杏花庵。
约上老友四五个,余下半生做神仙。
人间世事有长短,山中日月自在闲。
把酒言欢君莫羡,吾乡是处此心安。
老杏渊是一个村子,原是在秦岭深处坐北向南的一个山沟小村庄。我们几个朋友偶然过去转悠,看到一沟的杏树,都是几十年的老杏树,干粗而有态,花清丽而芬芳。临南是一渊清水,水声潺潺。
直往下走到最靠近溪水的地方,突然间一条黄狗从竹林子里冲了出来,见人多又躲了回去。可能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一次来了这么多人的架势了,看起来好猥怯。整村子满算也就三十户左右人家,都是经年老屋,走了一圈,仅余两户还没有搬走,其余全部往山外迁走,只留下这一沟的老屋子和老树没人管。
往回走到一棵许有半抱粗的老核桃树底下,人都微微喘气出汗。干脆坐到树下土上不走了,这么好的空气景色太阳在,不歇歇简直可惜了。这一歇不得了,他们也停下来脚步商量,干脆一人租上一院子,我们合成一个小村子,倒是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想象着要是住在这儿,情境安宁,没人没车,应该是极其惬意的。
面朝南山春暖花开
住在城里生活工作长了,不管是心里面还是脸面上,都难免积尘。脸上的尘倒好除,清水长拂面就好。可是心上积尘很难,惶惶地忙就一直顾不上,积的时间一长都成了垢,都难铲下来。于是就越发不想动,以至于越积越厚越厚越懒,到最后都畏难,干脆放弃,就这样灰蒙蒙地过。
心上的垢,有时候是愚,有时候是恶,当然大部分是愚。而这个愚,大部分是则在现世忙的忘记了我们的来处和去处。
而这里,阳光清丽,空气清冽,溪水清爽,山风清凉,想晚上的月光,也应是清冷。一切都是清净的,没有霾没有躁。这一切的清净,是和这山外世上的浊对着的。就如同对着净的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脏浊一样,在这里一切的清净里面,心如同掏出来搁到清水清风里一样。这样的村子,还有很多深山老林里面同样有着清风明月的村子,都是一张张滤网,滤去我们心上脸上身上的尘。
对面山上,全是成年的柏树,你能想见,每棵树下都有一座老坟,这个时候看着那些老坟,倒不是阴森了,有一股老味道在里面。谁以后还不是老坟一座?能留下来,都是造化缘分。更何况绝大部分人连坟都不会留下,都化成灰。此时坐看他人坟,以后我坟谁人看?
渊边荒草连边,在晚冬初春里显得萧条。唯有一丛老竹林竿绿叶茂,繁盛在从南坡蜿蜒冲到下面溪水里的一条土沟里。估计山雨来时,这沟里过水,竹子喜水,所以茂盛。生命的来头原来就这么简单,有水即有生命,竹子看天的脸活得自在茂盛。
在这里不管是啥,眼过之处尽是想法,多呆一刻就多有一刻的收获。而这些油然而生的想法,是从来在城里冒不出来的,热热闹闹的生活填满了心眼,没空隙。这里于我其实还别有另一番私心的,要是搬张桌子过来在门口看书写字,该有多好。我几乎能想到一页页纸张翻过去的思流畅动人书相通,看到一篇篇安静的文字在微微清凉山风中飘出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
几个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因为工作才天各一方。身处各地不能时常见面,就建了个群方便交流。于是在这群里有了在家里的沙发上围坐一圈的感觉,经常你骂我一句我还你一嘴,不必备上茶水瓜子,即能补上久分难聚的遗憾。
这次其中几个转到老杏渊,提起来这个事情了,于是都在群里面开始讨论,以后在这里都干些啥。自己拾柴禾生炉子,喝茶下棋抽烟,看太阳晒暖暖,听水声打瞌睡,房前院后栽花种草养狗养鸡,等等等等你一嘴子我一舌头的讨论了好多,都是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大有从今天开始面朝南山春暖花开,世事于我如浮云的打算。其实我们都知道,讨论归讨论,实际上还要上班还要养娃。要真正过这样的日子,至少还有三十年。
可是这世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啥样子。想想要住到这了,突然有时间太快,转眼间就几十年可过去了的强烈感觉。按道理说,此时的我们应该是抓紧时间奋斗的年龄,可是偏偏遇见了这老杏渊,似乎这就是以后生活上的归宿。顿失了好多锐气,多了几分暮气。
其实这暮气是由想象中安静生活的乌托邦与现世中极速前进的生活不对等所带来的,是这里的安静缓慢和外面一日千里的忧虑感带来的。所谓世外桃源,不管安逸隐居的意思有多大,总有几分逃避在里面,逃避总带着几分倦怠的暮气。
但想想,生活里除了家庭以外,除了暗沉无光的理想以外,还有什么能稍微安慰这急流勇进,一口气不得停歇而竟至渐渐疲劳的一代?恐怕就是这里的境况吧。这安静的所在,能让人暂时忘掉外面的一切,能停下来,至少是慢下来休息休息。最好的休息就是暂时的彻底忘掉,来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即是偷,更有赚得更多生命宽度深度长度的窃喜。
在这里,一切都从简。所谓极简主义都用不上,你只能从简。吃饭从简,自己种什么就吃什么;喝水从简,山泉水日夜流淌,你只需舀来烧开;睡觉从简,困了就睡醒来再起,没事催没人叫!
在这里,一切都很慢。判断时间,只需要抬头看天,看日月星辰;要知四季,只看周遭,春等百花次第开,夏待五谷渐实来,秋看百草凋残,冬耐三九寒天,一切只需慢慢等。
在这里,一切都悠然。呼吸且悠然,呼呼吐纳都是日月精华,不必隐忧霾与晴天;散步且悠闲,左手杏花灿烂,右手老树新芽,慢慢看来;劳作且悠然,陇上有田需要垦,院后菜地要施肥。
想想,这实在是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
想着这里以前的山民,也是满村满户祖祖辈辈在这里住着,日月无忧。也就是近几十年来的事情,年轻人都跑出去挣钱,丢下老幼病残在村里面苦耐旧生活。后来慢慢有了钱,都想住的离公路近一点,离世俗热闹近一点, 离各种各样的机会近一点,离钱近一点。而现在满心满身灰尘的我们,奔着奔着朝这里来,这难道不又是一座围城?
想想那些年,我们都奋力拼搏,想要冲破所谓命运的桎梏,硬生生把自己从家乡脱离出去,往城市里跑。那挣脱家乡束缚,洗去身上泥腥气,洗掉自己泥腿子形象,甚至连乡音都要改掉的想法是多么茁壮,就像一颗饱满的芽。
如今家乡一再凋零,只剩空村。每回一趟,能说话搭言的人都找不到几个。于是多了几分遗憾在心里面,似乎连心里的故乡离我们都远去了。又要硬生生的再找一个故乡,或者是再造一个故乡出来。这是情深难已,也是悲哀难诉。
还有多少人,归乡无处思乡无处?是因为故乡,在我们这一代已近支离破碎。干脆另找一处,那是依稀有着当年影子的故乡。虽不至于到“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的沉重,至少也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浅喜。
我一直在想,这一代人的忙盲茫,有可能大多数都来自缺少故乡安宁气氛的空缺感。人的心灵最安处,说到底还是故乡。心在的地方是家,家在的地方是故乡。租来几年故乡的时光也是值得的,花钱买个念想,至少还有念想。可是再难想我们的后来人,对于故乡又作何想?又有多少悲哀,或者是干脆没有悲哀?
说到这里,再读“此心安处是吾乡”,里面既有旷达,更有凄凉。
所以这次既然有了这想法,就要有所行动。在这秦岭深处老杏渊,造一处自己的桃花源来。哪怕是周末休假住上一天半宿,也是值得。
(谁有想法,同来一起,小住浅饮,读书写字?)
图|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