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法宝坛经 机缘品 第七(九)
六祖法宝坛经 机缘品 第七(九)
(博主注: 永嘉大师和六祖这段机缘交锋,一般人恐很难看懂。不懂可以搁置无妨。只需明白既是高手过招,自然永嘉只是来六祖这里求证悟,而非解悟。解悟是依照佛理而来,循循善诱,证悟则常常貌似答非所问,词不达意,实则处处紧扣佛法深邃。双方 心知肚明,犹如高手过招,但外人只能看看热闹。永嘉大师后来的《证道歌》非常了得。其中“行亦禅,坐亦禅, 语默动静体安然”等名句流芳千古。黑体字为原文,其他为网上释文,斜体字为博主小悟。)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子。少习经论,精天台止观法门。因看《维摩经》,发明心地。偶师弟子玄策相访,与其剧谈。出言暗合诸祖。策云:「仁者得法师谁?」曰:「我听方等经论,各有师承(97)。后于《维摩经》,悟佛心宗,未有证明者。」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后(98),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云:「愿仁者为我证据。」策云:「我言轻,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则与偕行。」
(97)乃大乘法藏之总名也。
(98)言古佛未出前即可,古佛已出后若无师自悟,便是天然外道。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人家的儿子。自幼研习经论,精通天台止观法门。因为阅读《维摩经》,得以发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偶然相访,和他畅谈,玄觉所说都能契合诸祖的意旨。玄策问他:“仁者是在哪一位老师门下得法?”玄觉说:“我听大乘方等经论,每部都各有师承,后来从《维摩经》中悟得佛法相传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还没有为我作证明的人。”玄策说:“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还可以说有无师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无师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曰:愿仁者为我证据。策云:我言轻。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则与偕行。
觉遂同策来参,绕师三匝,振钖而立。
永嘉大师跟着来参访六祖。过去僧人外出行脚的时候都要拿着锡杖。这个锡杖是什么意思呢?当时在印度的时候,佛教的僧人都是外出托钵乞食。有次,一位师父去敲人家的门,门本来就不大结实,他敲得稍微一用力,“哗啦”把门敲散了。人家就来骂:你们出家人不能这样,我们在里面没听见就砸烂我的门。再一个,过去印度的小村落的街巷都很窄,僧人托钵的时候,走路是不抬头的,都是低头看前面几米之内,转弯的时候不小心就容易撞个满怀。所以,佛陀就让大家弄一个木头杖,上面固定上一个金属,走到哪里就叮当作响。这样就不用敲人家的门了,到了人家门口“当啷啷啷”一响:有法师来乞食了,可以来供养。托钵走路的时候随时震动锡杖,不与人撞个满怀。在丛林里震锡,蛇、兽能够离开,免得出来受到惊吓。叮铃当啷、叮铃当啷地这样走,跟汽车喇叭是同一个道理。这叫“振锡”。
师曰:「夫沙门者(99),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师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100)?」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101)。」师曰:如是如是! 玄觉方具威仪礼拜(102)。须臾告辞。
(99)译云勤息,出家修佛道者之通名。
(100)何不体取无生无死之真理,以了此无常迅速之生死乎。
(101)自性本无生无死,亦无迟速可言。
(102)生死事大,岂可盲拜师尊。今为印可,所以拜之,示以非慢。
六祖说:“出家人应该具备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从什么地方来,为何如此傲慢无礼?”玄觉说:“生死问题是人生的大事,因为生命无常,来去迅速。”六祖说:“为什么不去体会无生,来了悟生命来去本来就没有所谓迅速不迅速呢?”玄觉说:“体认自性则自性本就无生无死,既无生死,则无迟速可言。”六祖说:“诚然是这样!诚然是这样!”玄觉这时才具备威仪向大师顶礼拜谢,随即告辞。
玄觉法师在六祖这里摆谱不是“我慢”,而是悟道后的“佛慢”。对修道人来说:我慢不可有,佛慢不可无。“佛慢”是指克服自认是凡俗的自卑之感,由证悟而显现的“自性是佛”之庄严。密乘中修圆满次第时,行者如实觉照“我就是本尊佛”,时刻以自己是功德圆满之本尊的智慧心态去观待自己。“佛慢”不是烦恼所摄的傲慢心,而是般若智慧所摄的一种圆满信心和坚毅力。
对于一个学佛者来说,“我慢”心要不得,一旦“我慢”心升起就很难虚心修学佛法了,而“佛慢”心却是每一个大乘学人必须具足的,释迦佛祖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念: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那就是王者之风,君临天下般的大佛慢。
“佛慢”是一种特殊的身心状态,是对佛陀所说“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的信心和证悟,它表现为充满证悟自信、大平等心与般若智慧,即完全有把握带领众生超越“六道轮回”苦海,到达觉悟解脱之“彼岸”。“佛慢”还是一种内在力量充满的状态,由于“佛慢”心是以菩提心和大平等心为前提,以空性正见为条件的,故而那种“力量”随形就势,去来自如,圆融无碍。它似日月经天,破除黑暗;它如江河行地,一日千里;又如狂风暴雨,摧古拉朽;也如天籁之音,美轮美奂!
修学佛法的人都知道“我慢”,就是强烈的“我执”,是“小我”的狂妄无知。简单的说就是自认为了不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懂得尊重别人。我慢心是修学佛法的障碍,读了几本经、记住了几个佛学名相就自以为是法师级了,和别人一样的开示在他的嘴里就变成了训斥,有人做了功德,行了布施,自己不去做,还说别人著相,特别对初学提出的疑问,应正面问题不去正面回答,偏去满嘴“禅机”,我们应该根据提问者的修学层次有针对性进行回答,所以在我慢之心作用下的“弘法”是极易断人慧命的。我慢是自满的,由于自满修学就止步不前了,可是“等觉菩萨尚有一品无明未破”,何况我等凡夫呢?
我慢的另一个表现是信心未起,火候未到,却妄谈“一真法界”,不屑谈“持戒念佛”,“一真法界”是佛的境界,普通学人还需老老实实从“持戒念佛”渐次起修才行;我慢之人读经时所产生的“理解”不是了义解,而是凡夫情见,其结果是以佛学名相代替实际证悟,故弄玄虚,装腔作势,盲目效仿“呵佛骂祖”,自甘沉沦堕落。
师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动(103),岂有速耶?」师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104)。」师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师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105)。」师曰:「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后着〈证道歌〉,盛行于世。谥曰无相大师,时称为真觉焉。
(103)自性本无动亦无来去。
(104)参之
(105)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六祖说:“就这样回去不是太快了吗?”玄觉说:“本来就没有动,哪有迟速可言?”六祖说:“什么人知道本来不动?”玄觉说:“是仁者自心生起了分别。”六祖说:“你已深悟得无生的意义了。”玄觉说:“无生哪里还有什么意义在呢?”六祖说:“如果没有意义,谁来分别呢?”玄觉说:“分别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六祖说:“很好!请小住一晚吧!”当时的人就称玄觉为“一宿觉”。后来著有《证道歌》,流传于世。圆寂后被朝廷加封为无相禅师,当时大众都称玄觉大师为真佛在世。
禅宗的修持,有时候由浅而深,有的时候是当下承担。像永嘉大师,把自己觉悟的法门,编成一首《永嘉大师证道歌》,盛行于世。歌曰:“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绝学无为的闲道人,他们不必去除妄想,也不要求真。这个时候,他不离生活,也不去成佛。实际上,他的生活里面都是佛法。你不要离开无明,无明实性就是佛性,正如肮脏的污泥里可以生长出清净的莲花一样。只要你能证悟法身实相,就能见到自己的真如佛性。
永嘉大师这则机缘,历来为禅人所乐道,你看他与六祖机锋往来,可以说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如果你把自己放进去,你能如永嘉大师那样穷追到底吗?或者能如六祖大师那样顺水推舟,接引不露半点痕迹吗?在《坛经》中,甚至在《机缘品》中,谈到了不少“开悟”的机缘,若认真勘验,有的则只能称为解悟,有的则可称为证悟,如行思、怀让和永嘉当然是有所证悟的,不同于其它。 解悟是什么呢?那是顺着理路来的,依据佛的经教;穷究苦习而有所悟入,一般经论的注疏,大体都属于解悟。证悟则不然,证悟虽不离开思维之路,但实悟的那一刹那必然是言语道断。所悟之境,又不离思维路数,但又非思维路数所能范围。你看六祖与永嘉的那一席话,似有思路可寻,又无思路可寻。永嘉绕六祖三匝,“振锡而立”,六祖斥责他“生大我慢”,这是见面时的机缘之触。如法达礼六祖时头不着地。而永嘉平空落下一句“生死事大,无常迅速”——没有时间来礼拜你,太忙了啊!六祖随锋一转:“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永嘉说:“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六祖赞叹说:“如是,如是。”他们的对答一反一复,再反再复,到了最后,永嘉说:“分别亦非意。”遇到了永嘉大师,若非六祖,其他人是吃不消的。这恰恰是洞山《宝镜三昧》“意不在言,来机亦赴”的最佳标范。宗门问答,应答在问处,问在答处,层层透底;虽“意不在言”,但必须“来机亦赴”;虽“来机亦赴”,但又必须“意不在言”。意若在言,那就有理路可寻,任何人都可以回答,教下的法师们可以说个天花乱坠。但禅宗之所以是禅宗而非教下,就是要“言语道断”,虽有其“言”,但“言”却不能范围这个“意”;有这个“意”,并且假“言”来表示,这个“言”却又非常规常情所能轨则。这样的“言”——“意”——表示出来,没有开悟的人是不懂的。永嘉这里,一方面体现了对教理的精悉,同时又体现了证悟的自在,所以才能在六祖的钳锤下表现得那样潇洒自如。你看,他告辞时,六祖说:“返太速乎?”这本是平常客气的问话,但永嘉毫不含糊,答话就是见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六祖轻轻一指:“谁知非动?”永嘉却把话头还给了六祖:“仁者自生分别。”于是六祖赞叹说:“汝甚得无生之意。”永嘉却不上当,也是见地明白,所以又是毫不含糊地说:“无生岂有意耶?”大家自己看看如何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