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好好告别。
有很多写离别的歌曲,听起来都优美动听。像周董早年的《东风破》,“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一阙歌声缓缓,唯美别致。但对于经历分别的人来说,每一次说再见,真的没有那么优雅。
真的离别,没有背景音乐,让人禁不住鼻子发酸。
对于我来说,最让我难忘的一次离别,是那次目送父亲远去。
那一年九月,西安的天气还是炎热难耐,我这样一个从东北凉爽夏天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被西安火一样的热情熏晕了。大学报到时候,是兵荒马乱的忙碌,父亲拽着中暑的我穿梭在行政楼、宿舍和超市之间。我迷糊中跟着父亲奔波,完全不记得那天自己都做了什么。
下午时分,父亲给我倒了一杯水,说补补水份。那是那天我和他极少交谈的其中之一。
我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水,终于清醒起来,不过还是没有什么离别的感伤,只是对着一堆行李发愁,脑袋飞快地转着在想该怎么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
父亲提议要帮我装被子。看着汗流浃背的他,我没有同意,让他回酒店去,好赶在晚上的火车之前稍作休息。
他点点头,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也知道倔强如我,是不想让他再插手我的生活了,哪怕是细枝末节。
我和父亲走到校门外,等待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在等公车的十几分钟里,父亲唠叨了几句听上去很让人无奈的话。他让我过马路看红绿灯,让我晚上不要离开宿舍,让我要按时吃饭,让我别舍不得花钱,让我把上课的书都提前一天准备好……这些明明都很简单的事,他坚持地一再重复着。
那些话,在来时的火车上他就唠叨了很久,一路上我都很不耐烦。可是,当我们等待来接他的公交车时,听着他的唠叨,忽然我心里就暗暗发酸。我明白,那些我听不进去的唠叨,是他粗糙而又沉默的爱。
我记得没有等多久,公车就到了。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走向车去。
他的背影留给我,汗拓湿了衬衫贴在身上,身形再也不是儿时记忆中魁梧矫健的模样,步履也因为暑热变得拖沓。
这些,都让我不由得从心往外发酸。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是空调车车窗不能打开,他就拍着窗子,大声地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还是那些唠叨,他的话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引来旁人的注目。
听到这些话的我,顾不上别人的围观,狠狠点头,让他放心。
公车开走了,我还站在原地,想起刚刚汗流浃背的身影,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时候,对父母的懂得是一瞬间的。载着父亲的车越来越远,那一瞬间,我对父亲这两个字的依恋超过了前十九年的总和。
也是那一次目送父亲离去,我开始害怕离别,开始知道,离别,是那么摧心裂肺,难成一首优雅的歌。
而另一种更痛的,是根本没有机会说再见,就再也不见。
二零零八年,除了奥运会,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汶川的那场地震。
我和希并不熟,还是因为学院开展了一次为他的募捐活动,我才发现他原来和我曾是志愿者活动中一队的。在那场浩劫中,希失去了姐姐,他唯一的直系亲人。
无论是在募捐活动还是平日里,都没有人看到过希恸哭,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的氛围在时间中冲散,渐渐的大家就忘了这件事。
那年下半学年,志愿者服务队和一家儿童村联谊,我是其中一员,另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希。
我在和儿童村的孩子们聊天时,一个孩子会意我看看同队的另一个伙伴,那是希。他的眼睛湿湿的,陪着一个男孩打乒乓球,打着打着就停了下来。
他流泪,无声无响的,眼睛透着凄楚。
我看到了,却没办法走上前去安慰,不知该不该安慰,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希流泪的双眼,刺痛所有人的心。
后来看到他QQ空间里的文字,我了解到,那时,他陪着身为孤儿的小朋友,心里对姐姐的去世,是那样难以割舍,那样不甘。他用文字控诉为何老天这样不开眼,要他姐姐那样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孤单离开人世。他写出来的,字字如泣如诉,没有悲歌的味道,只有愤恨和不解。
还欠一句道别,就再也不见。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啊。
看过希的文字后,我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和亲人分开,都要用力挥手,用力微笑。
我只想,有生之年,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