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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里安静地想你

2018-09-26  本文已影响52人  寒江楓雨

        奶奶活着的时候,曾告诉过我,太姥爷是西北某县的地主阶层,有良田数十亩,牲畜几百头,一套几百平的大宅院,家里有十来个常工,在当地是十分富裕的家庭。

      抗战时期,革命区土地革命,家里的地被分给了农民阶级,宅子被用作政府机关办公。太姥爷承受不起家庭变故,加上原本身体就不好,没多久便去了,只剩下太姥姥和三个娃。

        奶奶当时11岁,上有16岁的兄长,下有7岁的弟弟。长兄参加了国军,跟随国军南征北战。听人说他后来战功显赫,年轻有为升任国军某师师长,还在富贵后曾回原籍找寻过奶奶他们。后来解放战争时期,国军华北战场失利后,跟随国军主力退守台湾了。此后,再无音讯。

        奶奶与年幼的弟弟,由母亲带着投奔黄河对岸的山西亲友。亲友见其家道没落,不再像从前般巴结。太姥姥他们无依无靠,走投无路,误打误撞来到了山西黄河边的一座山神庙,娘仨靠挖野菜采野果勉强维持着,在那边一年多,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45年日军投降后,太姥姥带着俩娃又回到原籍,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只在自家曾经的宅子前逗留片刻,便匆匆离去了。

        此时奶奶14岁,弟弟10岁。太姥姥身体也不行了。后来奶奶不得不自己去山下的村子里讨吃的,有一天太姥姥实在病重的不行,奶奶就去村里边找医生,说是医生,其实是个兽医,就是给牲畜看病的,因为村里唯一的医生跟着上部队了,兽医起初不想去,耐不住奶奶赖在他家门口不走,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他们回到庙里的时候,太姥姥已经快不行了,她苦苦求兽医把两孩子托付给了兽医,兽医是我爷爷的父亲。

        太姥姥去世后,简单下葬,奶奶说裹了点草席,刨了个坑。奶奶就去爷爷家做了童养媳,条件就是爷爷家要抚养她弟弟成人。

          奶奶从此开始了自己的童养媳生活,五六十年代的吕梁山区远比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平均生活水平低的多,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里。战争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吕梁山区,环境恶劣,交通不便,人们靠天吃饭,当时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劳动者生产积极性普遍较低,人们崇拜领袖,擅长搞阶级斗争。

        文革期间,很多人因饥饿、瘟疫、批斗死去。   

        村子里,有段时间闹瘟疫,人们都不再互相串门子,人们早上起来看看谁家烟囱里冒烟,就证明哪家人还活着。如果有人家好几天烟囱都没冒烟了,十有八九是死了,奶奶家前边有个伯伯,他家那段时间烟囱就有几天没冒烟。爷爷就去他家院里,捅破窗户纸往里看,才发现家里没柴火了,不敢出院子里来取,见爷爷来了,才敢去院子里取柴火做饭。所以那段时间,估计也有不少人饿死吧。

        奶奶一生很是清苦,总共生了八个孩子,有一个狼叼走了,其余七个省吃俭用总算拉扯大了,实属不易。叔叔们还算孝敬,奶奶老了活的也比较舒心,没病没灾,也算有个圆满的结局。只是奶奶的弟弟,就是我的老舅,却是个苦命人。

        老舅至今还是一个孤寡老人。据说老舅结过婚,有过一个漂亮的闺女。只可惜在12岁的时候,母女二人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老舅年过半百,再没成家,也没人愿意与他成家吧。

      听说因为这件事情老舅差点自杀了,今年回去帮奶奶贴春联,奶奶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爷爷在时亲手给她做的竹椅里。82岁高领,精气神还不错,听说前几天还去打腊八冰。我们那边打腊八冰来做粉条用。

      五叔还给奶奶买了液晶电视,奶奶说眼花,看不清了。奶奶似乎对我们很不上心,我是很理解的,毕竟奶奶十几个孙子,重孙都好几个了。

      唯独时时刻刻惦记着他的弟弟,惦记着黄河对面的自家老宅。奶奶说她在陕西还有几门亲戚,她曾多次去那边辛辛苦苦打探过但一无所获。

        在众多孙儿中,奶奶最疼我,我从小跟奶奶亲。奶奶常跟人说说我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研究生。奶奶有时候也说自己有10多个重孙子了,每每说起奶奶总是很高兴,要把重孙的名字挨个说一遍,多数时候她都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他就问五叔,五叔呢就会耐心地告诉奶奶。我曾问五叔,会不会觉得烦,五叔说:“怎么不会”,可是呢,那是亲娘呐。

      每逢 大年初二,按照旧习俗。我们要给故去的亲人上坟,烧纸钱。奶奶这时候就跟我们说,“你们呀,烧的时候,要看仔细些,那里坟多,别给你爷爷烧错了,给那苦命人多烧点”,其实我总觉得奶奶才是苦命人。

        奶奶不喜欢讲过去的事,可是我们总爱问,每次奶奶讲着讲着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后来大家就都不敢让她讲了。奶奶以前总爱去城里,每次去了,回来时候会买几根麻花,一根分成好几截,然后没人一截。每当那时候,奶奶总要说:“奶奶呀没钱,但是孙儿多,所以不能像其他奶奶一样每个孩子一根”。那时候不理解,总觉得大人总有花不完的钱,总羡慕那些孙子少的奶奶好慷慨,可以每个孩子一根麻花。

        后来慢慢长大,懂事许多。明白生活的不易,也更懂奶奶对我的爱。

        研二那年,春节,去看望奶奶,我问奶奶今年多大了,奶奶说:“85啦,你爷爷就是这个年龄走的,我也活够了,受罪啊,你们也为我受罪”。我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也没说,再看奶奶还是那么安祥地躺在竹椅里。

        春节后,2014年五月初,奶奶去世,享年86岁,我因为论文答辩,没能回去。毕业后,回家。去了奶奶坟头,周边遍地油菜花,怒放在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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