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90cc3b5f5【原创小说】鬼神故事二三两

《落雪寻音》|23.乌夜鸣

2022-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云中山鬼

  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

  钟九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在城郊的一条竹荫小道上。两边的竹子长得极茂,阳光透过竹叶打在他身上,只露出了点点斑驳的痕迹。

  路前方传来了小瀑布的流水声和悦耳的琴音。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完全没有不自然的感觉,而是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钟九就这么牵着马儿站在竹荫小路的尽头。不远的水榭中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袍,一头青丝未束,自然地垂在腰间随微风而动。他长着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孔,皮肤白皙似雪,修长而又细腻的双手舞动着,全神贯注地弹拨着面前的一支古琴。而他的身后映着的,便是飞珠溅玉,青山绿水。这宛若画中仙的人儿与那湖边美景相衬,竟是这般令人目酣神醉……

  钟九看的痴了听的醉了,不忍打搅这化仙美景,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他想着,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这么仙的人了,又或者就是天上的仙人也说不定。

  然而他不知道,在宇文诺眼里,他也同样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个还是十三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站在水榭不远的竹荫小道上。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清澈见底的甘泉,红扑扑的小脸笑起来宛如出升朝阳一般的灿烂。他突然迈开了步子,越来越近,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都透露着少年特有的灵动与活泼,是那般的干净出尘,朝气蓬勃。

  宇文诺停下了琴,就这么惊愕地看着他,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年纪,对于一个背井离乡,又时常病魔缠身的人来说,他的出现既让人羡慕又令人嫉妒。

  “先生,您的琴弹的可真美啊。”

  “你喜欢?”宇文诺反问道,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

  “喜欢。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钟九,先生叫什么?”

  “宇文诺。”

  ………………

  艳阳高照,宁王府的凉亭里,坐着几个文人骚客,他们优雅地摇着扇面小声交谈着,然而这和谐的气氛很快便被来人给搅了,只见钟九昂首挺胸,双手一背,摇着手上的佩剑便闯进了凉亭,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知要来干什么。

  “哟?这不是小公子嘛。”

  小公子,小公子……府里的人都这样叫他,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称呼,那些人为了嘲弄他,才有了这个名字。作为宁王府上最年轻的小护卫,也着实是最不看重的那一个。若说他是怎么进了这府,也不是他的武艺有多么高强,而是当年击退匈奴的时候,他舍命救了宁王殿下,才有了这个机遇。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为了攀附高枝而不折手段,不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嘛。

  “宁王殿下跟我说了,宇文先生才高八斗,算得上你们的老师,我是宇文先生的朋友,所以,你们以后可别再叫我小公子,小心我告你们的状去。”

  “哈哈哈哈哈……”

  钟九的话惹来了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

  “不过是个只会拉车看马的小童而已,还真把宁王殿下和宇文先生的话当了真去?若不是那一日宁王殿下要与陛下去狩猎,哪会轮到你去竹林接先生回来?不过是见上一面便要称兄道弟,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宁王殿下与宇文先生五年的交情也未敢如此,便等着穿小鞋吧……”

  不知是谁说的话,又惹来了一片笑声。笑话,谁不愿看呢……

  众人终是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干起了别的事情。

  …………

  夏去秋凉,十五中秋团圆日,府上的门客和家丁都收拾了行囊回家过中秋,宁王也带着家眷去宫里小住。这偌大的宁王府霎时间变得冷清起来。宇文诺习惯了清静,便借着身体不适的原由留在府上。

  夜里偶有凉风,他也不在乎,自顾抱着琴站在花园中央,看看天上明月,悲从心起,自那日离家又是几载了呢?

  感到身后好似有人,宇文诺警觉地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嘿!”那鬼脸突然一叫,将他狠狠吓了一跳。

  见宇文诺瞪大眼睛,身子一抖又赶紧抱住爱琴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滑稽。“哈哈哈哈哈……”钟九一把摘下鬼面具,捧腹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你敢吓我!?”宇文诺气不打一处来,这就要伸手揪他的耳朵。钟九见状机敏地向旁边一躲,那灵动的身影再一次刺痛了他。若自己也能如他一般该有多好……

  “先生别生气,我刚才见你一人呆在花园里,怕你着凉,给你送衣服来了。宁王殿下叮嘱过,先生体质羸弱,不能着凉。”钟九说着,便抖出一件披风出来。宇文诺这才看清楚,原来他可不是独独来吓唬自己的,然而这披风他没见过,既不是他的也没见钟九有过。

  “这披风是狼皮做的,很暖和的。”

  “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狼是我从山上打的,然后又托人去做,花不了几个钱。本想着先生生辰时候送给您,不过天已凉了,提前送了也不为过。”

  宇文诺只觉心中一暖,不过一件小小披风却比过了这几年宁王赏赐的金银珠宝。他一把将披风拿来盖在身上,果然,暖和多了。

  “府上的人都说你是要攀龙附凤,才与我亲近。”

  “那先生以为如何?”钟九反问一句,微微歪头,眼中的一汪水似有磷光波动,然而转瞬间,那张脸上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像是在责备他与府中旁人,并无不同。

  “如果先生觉着我烦了,我便不扰先生了,只是日后若无人陪先生聊天听曲,也莫要来找我便是。”

  宇文诺一愣,这话说来,竟是说进了心里。自相遇那日之后,并不是他时常来找自己,而是自己愿意找他来听曲。他不是什么文人雅客也不懂琴棋书画,却是宇文诺最喜欢的听众,哪怕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愿意弹给他听,当真是奇也怪哉。

  “那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啊?”钟九听罢,忽然笑了起来,“先生这是什么话,您是我朋友,我对先生好岂还要什么理由?不过一件披风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宇文诺微微一怔,是了,他已经忘了该如何活的纯粹,忘了,早忘了,从进府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转过了头,突然开始心疼起面前的少年来,说到底,这里的人和事,终都是过眼云烟,不该放在心上。

  只可惜,他控制不了……

  “阿九,从今天起,别叫我先生了,叫阿诺吧。”

  …………

  又是一季蝉鸣,钟九终于不再是府上的小公子。披坚执锐,凯旋而归,随宁王殿下剿了鹤鸣山八千山匪,若说匈奴一役,他不过是个跟在最后面举旗呐威的无名小卒,这次可是真刀真枪冲在最前的统帅。从那之后,宁王去哪,他便要随着去哪,寸步不离……

  “在下本该一直与殿下在那鹤鸣山上共同进退,岂料这身子不挣气……”

  “先生无需多言,若不是先生良方以假烟充当山火,也不会逼他们自投罗网……”宁王坐在宇文诺榻前这般说着,本该与宁王一同凯旋归来的,却突得了伤寒,只得提前回来……

  宁王又嘱咐了几句便放下些赏赐走了,宇文诺睡了一天,一时也没了困意,起身穿衣,却只是看着桌上的补品发呆。

  “咚咚咚”的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这夜间到访的人还能有谁?

  “睡了吗?”

  “请进吧。”宇文诺听到来人的声音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钟九推门而入,挂着一张笑脸。即便是长大成熟了些,那笑容却还是如初见时一般未变。

  “身体好些了吗?”

  “无碍了。”

  “真的?”

  “千真万确,现下反倒无聊了……”

  “来!”钟九突然说着,便拉住他的手这就要将他背起来。

  “干什么?”

  “别管,跟我来就是了。”

  钟九一路将他背到马车上,两人就跟做贼似的,从后门驱车而走。宇文诺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好像也并没走多远。钟九将他拉下马车,四下望去竟是一个陌生的湖边。他跑到一处较为阴凉的地方,招手让宇文诺过来,宇文诺乖乖跟过去,不知这小子要做什么。

  “来看。”

  宇文诺低头一看,只见一处杂草中竟有两株昙花,那昙花已经成熟,马上便要开了。宇文诺惊讶地朝他一笑,想不到此处竟会有昙花。

  “神奇吗?我来锦城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实在是不想错过,见你气色好些了,这才敢带你过来。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在马车上睡着,等花开了,我叫你便是。”

  “不必,我精神好着呢。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必是遗憾终身了。”

  “哪有那么严重。”

  “人生几载,能与你这般看花的日子,又能有几日呢……”

  宇文诺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钟九微微一愣,急忙担忧地问了起来:“你可别吓我!伤寒死不了人的吧!?”

  宇文诺见他说的这般认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所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却是事实,总有一天,会到尽头的……

  “阿诺,你可别瞎说了。你看你,话说的悲,曲子也弹的悲,有那么多伤心事么?”

  “那曲子名叫乌夜啼,人常说 乌夜啼 喜事近,怎么到你这儿变成悲曲了?”

  “你少唬我,寒鸦啼鸣之前都是有大事发生,怎么喜庆了?”

  钟九这话一说,宇文诺也愣住了,一想,还真是没错……

  “你还不知道吧,在鹤鸣山,你走了之后发生的事。”

  钟九语气突然沉重起来,宇文诺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本要运来的物资被劫了,我们差点断了粮草,还好没让那些劫匪得逞。宁王殿下说,这事儿本该极度保密,怎么会被他们知道,怕是府上有内奸想要我们的命。”

  “那……查出来了吗?”宇文诺听了这话有些紧张地问着。钟九认真地看着他良久,久到他头上都冒出一层虚汗来。

  “没有。早就死无对证了,你说,府上一向安稳,谁会干这事?”

  “我也不知道……殿下有怀疑的人了吗?”宇文诺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开。

  “殿下谁都怀疑。除了我,不然,他怎么会让我贴身保护呢。”钟九这话说得甚是得意,还将“贴身”两字故意提高音量,想来,这才是话题的重点。

  宇文诺听着这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怎么就能这般天真?

  “阿九,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不怕我是内奸吗?”

  “那你是吗?”钟九反问道。

  “当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

  “……要真是内奸,怎会说真话……”

  “我知道。”钟九说罢,看着宇文诺微微一笑。“可我信你啊,你说不是,那就不是,你不会骗我的。”

  钟九这话说得宇文诺心里好生难受。“是啊,我不会骗你的……”他看着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阿诺,快看!昙花开了!”

  ………………

  路边的蝉鸣声叫得极欢,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夏季来了。在从鹤鸣山回来之后,没多少日子便收到了靖王殿下的邀请。靖王殿下又要娶一房妾室,说来是第几房,已经数不清了。

  “我听说靖王殿下最近奏了我们一本。”

  “啊?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朋友在宫里当差,是他跟我说的。说是我们与韩国往来频繁,还在商队里搜到了买卖的情报,怀疑我们要造反。”

  “这不是胡说八道嘛!陛下什么反应?”

  “那还用说,直接把奏折烧了。平时看靖王斯斯文文的,没想到骨子里这么坏……”

  “别瞎说!靖王殿下乃是宁王殿下的胞弟,怎会干这种事情?更何况若不交好,又怎会邀请我们参加婚宴?”钟九调转马头直接打断了身后两个家仆的悄悄话。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年的小公子,家仆见他开了口,也断不敢说了,低头回避。

  钟九退到宁王的驾前,只听得马车内隐隐传来鼾声,想必是舟车劳累所致,等过了河到了靖王的地界,便可好好休息。

  浩浩荡荡的队伍还在前行,钟九故意晃晃悠悠地从宁王驾前晃到了宇文诺的车边。

  “嘶嘶!”

  听见钟九的声音,宇文诺迅速掀开窗帘,帘外,钟九昂首挺胸骑在他的白马上,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样子令他好生羡慕。他自幼体弱多病,骑马,更是不可想的事情……

  “找我何事?”

  钟九朝他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在自己的行囊里掏啊掏,不知道掏什么。过得片刻,只见他掏出一颗大桃子赶紧扔到宇文诺的怀里,生怕旁人看见似的。宇文诺看见这桃子哭笑不得,马上就要去吃晚宴了,他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然而听到他之后的话,便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记得刚才路过的果园吗?”钟九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听见。“我见这个桃子特别大,特别破坏那颗树的美感,就偷偷把它栽下来了。”

  “噗嗤!”宇文诺实在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你就拿了这一个桃子?”

  “就这一个!你当我是什么人啊!”钟九见他怀疑自己赶紧皱起了眉头。“那什么,你赶紧吃,吃完了就毁尸灭迹了,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啦。”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也饶不了你。”宇文诺一边笑着一边指指天空说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大不了回来的时候我把钱补上就是了……”钟九听他这样说,顿时就涨红了脸。

  “哈哈哈……”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却真的把他吓唬急了,当真是可爱的紧。然而还未等他笑够,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嗯?”钟九不知发生什么,疑惑地向队伍最前方看去。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他拉了下马绳,正要走,又回头安慰宇文诺一句,口气甚是温柔,“你别担心,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赶紧驾着马往前路走去。

  终于还是来了。

  宇文诺不再笑了,转而面色惨白地坐在马车里,他的心“噗噗”狂跳着,手中紧紧握着那颗桃子,眼中似有泪水要夺眶而出,然而他不能哭,无论如何都不能哭。这样想着,他便双手捧着桃子将它送进嘴里……人在做,天在看……

  “有刺客!保护殿下!”

  “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开始变得骚乱起来,很快兵刃相交和不知何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送先生走!”

  钟九的喊声一闪而过。马车顿时动了起来。宇文诺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掀开车帘就要跳下去。

  “先生!外面危险!快回里面去!”车夫反应迅速地拉住他,然而宇文诺顾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阿九在哪……

  “阿九?!”

  宇文诺甩开车夫直接跳下了马车,只见车队早就一片狼藉,到处都横躺着死尸,有刺客的,也有家仆和宁王的护卫。宇文诺的眼睛四处横扫着,寻找钟九的身影。只见前方不远处围满了人,正在酣战。钟九被围在中间,他的身后不远就是宁王。

  宇文诺赶紧躲在一旁观战,钟九的身上沾满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的表情极为狰狞,怒目凶光,手上的动作也是奇快,但凡有刺客靠近,便一剑穿喉,毫不犹豫,哪怕那人的血迹喷到他脸上,他也不会去管。宇文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钟九。在鹤鸣山的时候,他只管躲在营帐内,不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然而现在,看着他,就像看见地狱的恶鬼一样……他很害怕,害怕到浑身发抖,这个人不该是这副模样,他应该永远是那个站在竹荫路上看着他笑的少年……

  很快,派出的刺客就要被他们消灭殆尽,看着那些人的尸体,宇文诺没有半点怜惜之感,这次的事情,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他而言都不打紧……

  钟九见那些刺客都倒下了这才和其他人护着宁王往马车那边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查看,看看是否有个漏网之鱼,好带回去审问。

  宇文诺赶紧动了下身子要往回走,只听耳边不远处传来“吱”的一声,像是张弓拉箭的声音,他急忙往声源的地方一看,只见一颗树上还蹲着一个刺客,他的身影隐藏在树叶之中,极难察觉,看着他张弓拉箭的对象,不是宁王,而是他身前的钟九。

  宇文诺想也未想,直接大喊一声:“小心!”便冲到钟九面前,一把将他推开。只听“嗖”的一声,羽箭凶猛地刺进了他的肩膀。宇文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猛烈的疼痛感瞬间占据身体,让他感到天旋地转。原来这便是“受伤”的感觉……

  “混账!”

  耳边传来钟九几乎发疯的声音,他微眯着眼向前探去,只见钟九甩出手中的剑,三步并作两步往那人的方向跑去。抛出去的剑并没有伤到那人,而是擦着树枝掉到了地上,然而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树上的人还是吓了一跳,一个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

  钟九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狠命往地上一摔一压,厉声嚷道:“谁派你来的!!说!”

  那人瞪了他一眼,立刻口吐白沫歪着头便死了,钟九吓了一跳,赶紧扯开他脸上的面纱,只见他的嘴角挂着奇怪的黄色液体,竟是服毒自杀了。

  “阿九!”

  听见宁王叫他的声音,钟九也不再理会这人,赶紧抓起剑来跑了回去,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先生可知,您已昏睡三天三夜了?”

  “能帮到殿下的忙,对我而言已是三生有幸,不过一点小伤,何足挂齿呢。”宇文诺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看着坐在一旁的宁王。

  宁王有些愧疚地拍拍他的被褥,“先生的救命之恩,本王绝不会忘,必将查出那些歹人的下落。”

  宇文诺听了这话,心里莫名的安心了几分,这次终于好好的,将宁王握在了手中。

  “先生好好休息,本王便不打搅了。”宁王说罢,又突然靠近了几分说道:“先生可得快些好起来,你可知,我的小护卫也三天没有合眼了。”说罢,便起身走了。宇文诺刚开始还没明白宁王的意思,随后才想清楚,心里一时有些刺痛。

  没多一会儿,房门那边探出了一个脑袋,宇文诺知道是谁来了笑着让他进来。钟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冲着他内疚地笑着。他的手臂和脖颈处都绑着绷带,看来这次他也伤得不轻。

  “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

  “阿诺,你把我吓坏了……谢谢你救了我。”钟九坐到他旁边,那双眼睛微微泛着红光,却依然是如此清澈,宇文诺觉着有什么东西扎在心里拔不出来,对于这个人,他不忍心……

  “没什么,为人之臣,忠人之事罢了……听说你三天没合眼了,身体不要紧?”宇文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平静,却还是掩藏不住担心。

  “我身体一向很好,再说了,我睡不着,不如守着你安心些。”钟九冲他一笑,不带一丝的虚情假意,就像一道阳光照在他身上,是他想要抓住却抓不住的东西。

  只见钟九突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已经向老天爷道过歉了……”

  “道歉?道什么歉?”

  “偷桃的事儿啊。我跟老天爷发誓,从此以后打死也不做坏事了,不然就天打雷劈。这次的事,一定是老天爷为了惩罚我的,所以我发过誓了,以后天大的事,只管冲我来,不会再连累你了。”

  宇文诺听着这话一愣一愣的,等想明白了,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这一笑肩上的伤就痛起来了,然而他不在乎,就是要笑个够才行,痛也要忍着……

  ………………

  就这样,平静又安逸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宇文诺以为可以永远这样过下去。

  那些日子常常会听钟九抱怨他母亲给他相亲的事情。他才发现,眨眼间,那个竹林里的少年已经是个清新俊逸,风华正茂的男子汉了。而他也已是快到而立之年的岁数。

  那一日,天上的信鸽久违地传来了书信,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但宇文诺知道,这场梦终于结束了。

  “十年准备,只争今朝。”

  ………………

  “宁王通敌叛国,买卖情报,罪无可恕……”

  ………………

  宇文诺已经不知道跟着宁王跑了多远,又被靖王的追兵追了多远。然而他知道,宁王气数已尽了,都和计划好的一模一样。今日他已经站在营帐外好久好久了,传信的鸽子始终没有过来。月明星稀,今天不会再有信来了。一切就按计划的这样做就行。

  宇文诺踏上一块高地,这个地方可以俯视到整个营帐的全貌,他要最后看看这个地方,看看这些陪着他十年的人们。

  然而高地上还站着一个人,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却极力克制着,时不时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像是在擦干脸上的泪水。

  宇文诺就这么看着这个人,他的身影既孤独又单薄,在月光下还有些缥缈的感觉。

  他从不知道,这个人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宇文诺怔了一下,感到心跳突然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一涌而出,脑袋里装满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回忆。

  “阿九!”宇文诺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站在远处的钟九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还不忘狠狠抹了把眼泪。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钟九故作轻松地问道。宇文诺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钟九见他不搭话,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便带着哭腔说道:“阿诺……今天手下的人告诉我,我爹娘被抓走了,在靖王府……”

  “……如果你被抓了,他们会利用你父母让你就范。这样的伎俩,我知道……”宇文诺说着,就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钟九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像是在踌躇什么,随后他低下眼眸,小声说道:“阿诺。我很害怕,真的,比去战场的时候都要害怕,因为,好像去哪里都逃不掉似的……我不想死……”

  钟九的话很轻,然而在宇文诺听来却如同泰山压顶。

  “……阿九,我们走吧。”他说着这话,声音不停地颤抖,随后突然冲到钟九面前,一把拉住了他。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放弃……

  “我们走吧!跟我走!宁王殿下跟我说了!从东边的小路过去走上三天就能到韩国!那里绝对比梁国要好!或许不出国也行,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就是了!反正他们要找的只有宁王殿下而已,我们的死活不会有人在乎的!走,走!跟我走!!”

  宇文诺使出浑身的力气拉着钟九,却怎么也拉不动他,急得他终于失了声。“你干嘛呢?!走啊!”

  “宁王殿下真的是这么说的?”钟九平静地问道,看他的眼神不比寻常,格外的认真。

  宇文诺霎时间安静下来,这些当然都是他编的,按照计划,今日他便要全身而退了……

  “……阿九,我不会骗你的……”

  两人间凝重的气氛持续了好久好久,宇文诺看不透钟九平静的表情下又是怎样。如影随形的恐惧缠绕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松手,但最终,还是钟九先将手抽了出来。

  他就像往常一样,不过微微一笑……

  “那你快走吧,如果被别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你?你……你什么意思?跟我一起走啊!一起走!我,我在韩国有朋友的,他们不会为难你!真的!相信我!”

  “不用了,我得留下。如果连我也走了,殿下怎么办?”

  ………………

  急行的马车朝远方驶去,宇文诺坐在车里哭得泣不成声。他以为这一天的自己是优雅的,冷酷的,散发着一种终达目的的成就感。然而这些通通都没有,只有脑海中出现的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天空阴雨蒙蒙,马车停驻之时,传来了一声寒鸦的鸣叫。目的地终是到了。靖王的营帐内充满了欢爱后留下的痕迹,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说:“宁王殿下,会停留在泸州……”

  等靖王的人马赶去泸州闯进他们栖身府堂的时候,堂内空空如也,只有那个时时跟在宁王屁股后面的小护卫坐在屋子里。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出了屋子,一脸冷漠地看着站在前院的宇文诺。宇文诺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要大,嘴唇吓到发紫。

  钟九就这么看着他,很是冷静地掏出一张纸条给他,“情报已到手,按计划行事。”

  原来那一夜没有飞来的鸽子,是被钟九打了下来……

  “我本可以和殿下一起走的,想了很久还是来了。我不死心,我一定要知道,这个人是谁……直到你走的那一刻,我都没有怀疑你!我还幻想着这封密信是写给别人的……宇文诺,你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宇文诺想着,他今生做错了很多事情,还有一件,就是在钟九咬舌自尽的时候,一拳将他打晕了过去。两人的仇恨,不知道要用多少个轮回才能化解……

  ………………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与宁王在草庐偶遇是假的,尽忠宁王是假的,遇刺是假的,逃跑也是假的……

  离围剿泸州的日子已经过了二日,秋日的凉风也渐渐刺骨了起来。

  地牢里传来了鞭打的啪啪声,和受刑人的闷哼。

  宇文诺抱着暖手炉披着那件狼皮披风站在刑房的外面,他浑身发着抖死死地抱着暖手炉。不敢进去,不敢看见那双眼睛。偶尔,刑房里的人会出来向他报告,然而那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

  “他招了吗?宁王去哪了?”

  “没有。”

  “没有……那就打,打到他说为止。”

  “可是……”

  “可是什么!晕了就浇醒他啊!给我打!知道吗!无论如何,都让他说!”宇文诺怒吼着,只要他说一个字都行,立刻就会放他走,把他扔得远远的,永远不会再见。可是,就像是和他赌气一样,无论怎么做,他就是不说……

  “你这样,他不会招的。”靖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一位蓬头垢面,哆哆嗦嗦的妇人被狱卒拉了进去,靖王拔出身上的佩剑也走进了刑房。那妇人见到刑房里的情形,惨叫一声,随后便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啊啊啊啊!我的儿!放了我儿子吧,求您了!!放了我儿子!!~~啊啊啊!……”

  宇文诺听着妇人的叫唤简直就像掉进地狱一样,他狠狠地吸着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和冷静。

  “说吧,说了我就放了你们。”

  靖王的声音带着几丝戏谑的味道。然而刑房里除了妇人的哭声,再没有其他。

  片刻,只听“噗”的一声,妇人的声音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钟九的哭喊声。他叫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撕心裂肺。宇文诺听着,就像刀子划在自己心里一样……

  又过了片刻,一个看上去有些受了惊吓的中年男子也被带了进去,就和刚才的场景一样。

  又是“噗”的一声……宇文诺手抱的暖手炉直接被他抖到了地上。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宇文诺终于鼓起了勇气走进了刑房,鼻腔内塞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脚下也发出了踩在血迹中的声音。第一眼便是两位老人尸体横陈的场景,再抬眼才看见吊在邢架上钟九的样子,浑身上下被鞭子打得体无完肤,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流在他脚下竟然形成了一个小血泊。他紧闭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被绑在嘴上的木棒,都要被他咬断了。

  宇文诺呆呆地看着刑房里的一幕,他甚至还记得两位老人生辰的时候和钟九一起去挑礼物的日子。宇文诺不敢再看地面,只得再将视线向上看去,只见钟九睁开了眼睛盯着他,那眼神深邃恐怖,让他想起去靖王府路上遇刺的时候,他在刺客重重包围时,就是这样的眼神,那些刺客被杀死时的样子都鲜活地印在他的脑袋里。

  如果放了他,我还能活吗?

  宇文诺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他指着钟九的眼睛许久,就像是要抓住一件瑰宝一样。

  “反正打听消息也用不上眼睛,那眼神盯得我难受,索性挖了吧,挖了……”

  宇文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靖王也大吃一惊,在他眼中,这个看上去若不经风的家伙,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话毕,宇文诺便立刻转了身,行尸走肉一般地离开了刑房,耳畔响起的,只有钟九更为惨烈的叫喊声……

………………

  宇文诺再没去过地牢,直到半月之后,探子传来了消息。在潼关发现了宁王的踪迹。

  靖王很快便赶了过去,再之后,便是宁王跳崖自杀的事情……

  那一日靖王回府,喝得烂醉如泥,带着一罐子酒闯进了地牢里。宇文诺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后面。刚进了死牢,就听见了哼歌的声音……

  钟九坐在牢房的角落,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脑袋靠在墙边哼起了歌。

  宇文诺顿时停住了脚步,那歌声就像毒药一样,折磨着他,令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乌夜啼,他在唱乌夜啼……

  靖王根本不管身后的宇文诺怎样,大摇大摆地走到钟九的牢房。钟九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可他再没了眼睛,看不见,只能本能地往后挪了挪,然而,身后就是牢墙,又能挪到哪去?

  “你知道吗?我恨他恨了整整二十年了。要不是因为他,我怎会被父王贬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日后,他还要和我争夺皇位?哼……”靖王说罢,突然将酒罐子打开,对着钟九的头就浇了上去。

  “啊!”钟九惨叫一声。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烈酒一浇疼得匍匐在地上想喊都喊不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那混蛋竟然就这么自杀了!?老子连折磨他的机会都没有!!混球,真他妈是个混球!”靖王一边浇一边骂,直到整罐酒都浇完了才算结束。

  宇文诺就站在后面看着,深深地吸气,一句话也不敢说。靖王突然摇摇晃晃地蹲下来,对着钟九的耳边低语道:“好孩子别怕,叔叔明天送你上路。”

  钟九躺在地上没有反应,像是根本没再听他的话。靖王皱起眉头很是不满意的样子,转身对宇文诺说:“先生,这小子死到临头还这么犟,你想个主意教训教训他吧。”

  宇文诺听罢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说道:“……骂声我听够了,不如把舌头也拔了吧,让他吃点苦头再死……”

  拔了,把舌头拔了,就再也听不见那些声音了,那些玩笑的话,关心的话,责备的话,通通都不会听见了。

  靖王听了他的话又是一愣,仿佛连酒都醒了,不知怎么,他觉得面前这个人,莫名的有些可怕。然而下一刻,便是连宇文诺都始料未及的。靖王突然将钟九压在地上,敲碎了身旁的酒罐子……

  宇文诺就这么看着,一地的鲜血淋漓……

  “先生,只要是你说的,我就去做……”

  ………………

  第二天清晨,宇文诺很早便来了,还披着那件狼皮披风,他带着自己的古琴站在不远处。

  马车上的人被两个狱卒狠狠拉了下来。宇文诺不敢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钟九踉跄地下了马车,突然伸出了双手,像是要感受什么一样,他的样子很是自然安详,一点也不像即将赴死的人。宇文诺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最后他也可以这样坦荡,然而,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了。

  “先生,坑都挖好了,直接埋了就是。”

  宇文诺完全没有听那狱卒的话,直接将他随带的匕首抢了过来,他走到钟九身边。钟九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可能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宇文诺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我也是身不由己,阿九,别恨我……”

  说着,便对着他的心脏一刀刺了进去……

  宇文诺就像往常一样弹起了乌夜啼,只是这次的听众换成了靖王殿下。

  “……您就这么恨他吗?”

  “是啊,看见他,我就讨厌。”

  ………………

  春暖花开的日子到了。

  韩国大举来犯,几日就杀上了皇宫内院……

  还是那一天,靖王府上下血腥一片。

  “改朝换代的日子到了,靖王殿下。没有宁王,你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就算你手握重兵又怎样,还不是跟垃圾一样?蠢货。”

  宇文诺拿着长剑闯进靖王的内室,那时候,他还抱着自己不知道第几房的小妾嬉笑玩耍。

  “宇,宇文诺?你……”靖王看着面前的人难以置信。他不是,他不该是我的谋士吗?

  “告诉你吧,你们都被骗了。我是皇子,韩国皇子。八皇子!!”宇文诺说完,一刀就砍在了靖王身上。

  “啊啊啊……来人!来人啊!”靖王吓得屁滚尿流,然而他的叫喊却换不来任何回应。

  “没用的,靖王殿下,外面都是我的人啊。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春宵一刻,也只有靖王您了啊~哈哈哈哈哈。”宇文诺说着,突然抄起了桌上的酒壶,一下子就将壶里的酒甩在了靖王脸上,然后一剑刺了下去,直接将他的头刺了个血窟窿。

  “啊啊啊啊啊啊!”身旁的小妾吓得狂呼乱叫,也被宇文诺一剑封喉。见屋里再没了声音,他这才将剑扔到了地上,喃喃自语。

  “看见了吧,阿九,我替你报仇了,你别恨我……”

  ………………

  “八皇子身体羸弱,不适朝堂,我看送去山间静养最为何适,更何况他母妃竟然干出刺伤皇后的事……陛下,您说呢……”

  “如果我建功立业,父皇真的愿意将我母妃接出冷宫?给她治疯病?”

  “千真万确啊,八皇子殿下。如今蜀国败絮其中,唯有宁王是最大的忧患。不过宁王与靖王向来不和,大可利用此处下手……不知殿下是否愿为国家效力,去往蜀国……”

  “我去!多少年都去!”

  ………………

  “八皇子,这几年,我们已经尽力医治了,只是这疯病,本就难以根治,所以……请皇子殿下节哀顺变啊。”

  “呵呵呵……一帮骗子……我母妃连死的时候都是在冷宫里……你们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十年,这十年,我都干了什么!知道吗?!这江山,可是我打下来的……”

  “啊啊啊!皇子饶命!皇子饶……”

  “八皇子暴虐成瘾,一夜之间竟杀了十个太医。我看也和他那母妃一样,是个疯子。”

  ……………………

  月落无声,宇文诺抱着古琴走到祠堂里,他还是穿着那一身青蓝色的长袍,披散着一袭长发,然而他站在祠堂中央,远远看过去,却没有当初的那般仙气。

  宇文诺看着祠堂内供奉的牌位,突然将琴举起来狠狠砸在了地上,“哐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却久久不散,没有人来关心他做了什么,这地方,也总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世上,再没人会听我弹琴了……”他看着地上已经砸碎的古琴,喃喃自语。

  屋外冷风习习,只听的身后“吱呀”一声,好似开门的声音。

  “你来了?”宇文诺笑着,莫名其妙地说着话,空荡荡的屋里除了回音,哪里会有回应。

  “当年你问我,有那么多伤心事儿么?我没有回答。我告诉你,我真的一点都不开心。我费劲心力地进了靖王府,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的。又费劲心力的进了宁王府,也要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的,我要不停的骗,不停的骗……到最后,我确是被骗的那一个,不开心啊~真是不开心啊~终于,父皇也不要我了,不开心啊……”宇文诺说着,却深深叹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仰头笑着,当真如疯子一样。

  “我啊……”

  “别说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可他不敢回头,他不敢看……

  “罢了……”

  一阵风过,吹得宇文诺脖颈一凉,身后再没了动静,宇文诺这才敢回过头去,空空荡荡的祠堂,还是空空荡荡的祠堂。

  他突然冲了出来,跑到院子中央,空空荡荡,山里的一切都没变,永远的空空荡荡。

  “阿九!!阿九!我……”

  宇文诺的话哽咽在喉咙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跌倒在院子中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仰面看着满天繁星,闭上了眼。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