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研读239：杨震列传（三）
杨震列传（三）
杨秉
杨震共有五个儿子。长子杨牧，官至富波国国相。
杨牧的孙子叫做杨奇，在汉灵帝时期担任侍中。汉灵帝有次曾经问杨奇：“朕比起孝桓皇帝如何？”杨奇回答说：“陛下比于孝桓皇帝，就像是虞舜和唐尧相比大德。”
汉灵帝不高兴地说道：“卿家脖子真硬啊！真不愧是杨震的子孙，你死后肯定也能招致来大鸟了。”
汉灵帝安排杨奇出京担任汝南太守。汉灵帝去世后，杨奇又回京担任侍中、卫尉，跟随汉献帝迁都洛阳，一路辛劳有功。在李傕胁迫汉献帝前往自己的营寨时，杨奇和黄门侍郎钟繇诱导李傕的部将宋晔、杨昂，让他们反叛李傕，李傕从此变得孤弱，汉献帝这才得以向东返回洛阳。后来汉献帝又迁都许昌，汉献帝追封杨奇的儿子杨亮为阳成亭侯。
杨震的小儿子叫做杨奉，杨奉的儿子叫做杨敷，他们都博学多才，意志坚定，议论者都说他们继承了杨氏家风。杨敷早年去世，他的儿子杨众也传承家中学业，以谒者仆射的身份跟随汉献帝向西入关，累计升任御史中丞。在汉献帝东还洛阳时，在夜间渡河，杨众率领官属步行跟随到达太阳县，汉献帝封他为侍中。197年，汉献帝追录杨众以前的功劳，封他为蓩（音mǎo，卯）亭侯。
杨震的二儿子叫做杨秉。杨秉（92年～165年），字叔节，年少时传承父亲学业，兼通晓《京氏易经》，博通经传书籍，平常隐居教授学生。杨秉在四十多岁时，回应司空府征辟，封为侍御史，先后出京担任豫、荆、徐、兖四州刺史，后升任任城国相。杨秉以廉洁著称，自从担任刺史、两千石官吏后，按天领取俸禄，其他的俸禄不带回家中。他的手下官吏曾送给他一百万钱，他闭门不肯接受。
汉桓帝继位后，杨秉因通晓《尚书》被征召入宫担任劝讲，封为太中大夫、左中郎将，后升任侍中、尚书。汉桓帝经常微服出行，来到河南尹梁胤的府中住宿。这天刮起的大风拔倒树木，白天就如黑夜。杨秉借机上书劝谏说：
臣听说祥瑞由大德引至，灾祸因邪事发生。《左传》中说：“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上天不言不语，只是通过灾异谴责昭告，所以孔子说迅雷疾风之后肯定会有大事发生。《诗经》中说：“敬天之威，不敢驱驰。”帝王位置至尊，出入有常规，要警戒才能前行，要在静室中休息，不是郊祭宗庙的事情，銮旗不能出动前行。所以《诗经》中说“郊祀、祭祖出行”，《周易》中说：“君王到祖庙，奉献孝礼祭享。”诸侯王到大臣的家中，《春秋》还专门告诫，何况陛下穿着帝王服饰私自出游呢！这是降低了尊卑次序，弄乱了帝王威严，侍卫守着空宫，把玉玺交予嫔妃保管，一旦有非常变故发生，就会像当年任章刺杀孝宣皇帝，这对上有负先帝，对下后悔不及。臣累世蒙受皇恩，得以备充为朝廷纳言，又因为薄学，充任为劝讲，受到陛下特别赏识，恩情如同日月，经常感觉恩重命轻，为大义壮士赴死，所以甘冒被斩杀的危险，大体陈述臣的愚言。
汉桓帝并不采纳。杨秉以身体有病为由请求退休，汉桓帝安排他出京担任右扶风。太尉黄琼怜惜杨秉离开朝廷，上书建议让杨秉继续在皇宫中劝讲，不应当外出做官，汉桓帝留下杨秉封为光禄大夫。
这时，大将军梁冀秉持朝廷大权，杨秉称身体有病在家。六年后（159年），梁冀被诛杀后，汉桓帝封杨秉为太仆，后转任太常。
160年，白马县令李云在劝谏汉桓帝被判处有罪，杨秉争执不能，受牵连被免除官职返回家乡。这年冬天，汉桓帝又征召杨秉封为河南尹。先前，中常侍单超的弟弟单匡担任济阴太守，因为贪污罪受到刺史第五种弹劾。迫急之中，单匡花钱雇佣刺客任方，前去刺杀兖州从事卫羽，这事记载在《第五种传》中。
捕捉到任方后，囚禁在洛阳监狱中。单匡考虑到杨秉肯定彻查这事，就密令任方等人越狱逃走。尚书征召杨秉诘责，杨秉回答说：“《春秋》中记载因未诛杀黎比，所以鲁国多盗贼。任方等人犯下不赦之罪，其元凶就是单匡。他派人刺杀执法官吏，加害奉公大臣，又唆使任方逃窜，放纵罪恶，这样的巨恶大凶，最终会成为国家祸害。臣请求用槛车征召单匡审查，如果单匡能够被绳之以法，那么逃犯马上就能被捕捉。”
最后杨秉因犯人逃走，被罚到左校服劳役，因为天下长久干旱，天下大赦而被放出。
这时发生日食，泰山太守皇甫规等人替杨秉申诉，说杨秉为人忠诚正直，不应当长久压制不用。汉桓帝下诏书，让公车府征召杨秉和隐士韦著等人，两人都称身体有病不到。有关部门弹劾杨秉和韦著犯了大不敬罪，请求把两人交给下面所在的地方官治罪。
尚书令周景和尚书边韶奏报说：“杨秉曾经担任儒学侍讲，他平常非常谦虚；韦著隐居行义，以退让作为志节。他们都征召不到，确实有负陛下虚席等待的期望，但他们逶迤不应征召，也足以抑制苟且求官的风气。圣明帝王之世，必须以礼仪征召下面的大臣。要弘扬圣朝大德，应当采用优先宽容的礼节对待贤士。可以告诉所在地的官员，晓谕他们朝廷的恩德。如果仍然不到，再治罪不迟。”汉桓帝诏令重新征召，杨秉这次来到，封为太常。
162年冬天，杨秉接替刘矩担任太尉。这时，宦官势力正在隆盛，他们可能随意任命人员和子弟为官，一时间布满天下，他们竞相贪污不法，朝野上下怨恨。杨秉和司空周景上书说：“内外的官吏任职，大多所用非人。最近征召上来的官员，很多未经考试就授予官职，这也是地方盗贼猖獗的原因。官员治理地方骄纵恣肆，民间诉讼案件迭起，错案冤案很多。按照旧的制度，宫中宦官子弟不能担任官职并操持权柄。现在宦官枝叶之亲，门下宾客很多人百无一能，年少不懂事却身居要职，甚至担任太守，为此上下怨恨，四方遭受荼毒。朝廷应该参照旧典，清退贪婪残暴官员，堵塞民间积怨渠道。奏请陛下，把这些问题交给司隶校尉、中两千石、两千石官员、城门五营校尉和北军中候，核查本部门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官员，然后予以辞退，并把情况汇总上报，三公府还要进一步核查有哪些职务漏缺，然后重新增补。”
汉桓帝听从，于是杨秉逐条奏报牧守以下像是匈奴中郎将燕瑗、青州刺史羊亮、辽东太守孙諠等五十多人，有的被处死，有的被免职，天下无不肃然。
这时，郡国有很多计吏留在京师封为郎官，杨秉上书说，三公官署中的郎官多达七百多人，造成府库空虚，吃闲饭的人太多，而那些不良的太守国相，假借上项目贪污谋利，中饱私囊，应当减少冗员，谨慎封官，以杜绝那些无能之徒进入官府的路径。从此以后，直到汉桓帝末年，再没有计吏留在京师封为郎官。
164年，汉桓帝向南巡视园陵，特召杨秉跟随。南阳太守张彪是汉桓帝的老朋友，因为皇帝驾临，借机向百姓征调物资，大多数都落入了自己的腰包中。杨秉听说后，下达公文责问荆州刺史，把查办的副本交给三公府。汉桓帝来到南阳时，汉桓帝的身边左右收取贿赂，随时下诏书封拜官员。
杨秉又上书劝谏说：“臣听说过先王建国，顺应上天制定官制。太微星在宫中担任郎官之位，在宫中负责宿卫，出宫管理百姓。皋陶告诫虞舜，治理百姓更要慎重身边近侍。现在陛下在道路上随意封拜，皇恩施加给普通人，爵位就像货物一样随时卖出，教化因此破败，所以引起俗夫巷议，时间就如白驹过隙一样远逝，肃穆庄严的郎朗清朝，会变得目不忍睹。陛下应当割掉不忍的隆恩，以断绝那些人贪求官位的道路。”汉桓帝这才停止随时封拜官员的做法。
这时，中常侍侯览的弟弟侯参担任益州刺史，他多次贪污，在州郡中暴虐。第二年，杨秉奏报弹劾侯参，用槛车征召押送往廷尉府中。侯参非常惶恐，在路上自杀。
杨秉借机奏报侯览和中常侍具瑗等人说：“臣考察朝廷旧制，宫中宦官应该在宫中服侍，负责司昏守夜，现在却受到宠幸，竟然操持朝廷权柄。有些阿谀取容之徒，假公济私回报私恩，心怀不满者借机造谣生事，中伤仇人，手段极其残忍。宦官的住宅效仿王公贵族，其富裕程度超过朝廷，饮食极尽珍馐美味，仆妾身穿丝绸。即使季氏在鲁国专权，穰侯在秦国擅政，也不如这些宦官！经调查核实，中常侍侯览的弟弟侯参为人凶残贪婪，已经自取灭亡。侯览自知罪孽深重，心存疑忌。愚臣认为，陛下不应当再亲近侯览，以防不测事件发生。在当年，齐懿公对邴歜（音chù，处）的父亲施以刖刑，又抢夺阎职的妻子。此后两人趁参乘时，在竹林中弑杀齐懿公。《春秋》记载此事，用来告诫后人。郑詹来到郑国，郑国发生内乱。舜帝放逐四奸，天下归于太平。由此看来，陛下怎么能再亲近侯览等人呢？陛下应该尽快斥退侯览，将其投给豺虎。像侯览这样的人，绝非是恩典应该宽恕的，奏请免去侯览的职务，送归原郡。”
奏书递上，尚书召见杨秉太尉府的掾史问：“三公身为外职，为何要弹劾宫中宦官，按照经书和汉室旧典，是否有这样的先例呢？”杨秉让掾史回答尚书说：“按照《春秋》中的记载，赵鞅率领晋阳军队，驱逐晋君身边的贼臣。《左传》中告诫说：‘铲除君主身边的恶贼，应尽力而为。’当年，邓通在朝堂上无礼，丞相申屠嘉召来申斥，孝文皇帝也只能听任丞相处置。按照汉朝旧典，三公的职能无所不及。”
尚书无言以对。汉桓帝迫不得已，只好免掉侯览的职务，同时削去具瑗的部分封国。每当朝廷施政出现过失时，杨秉都会恪尽职守，忠言直谏，也多次被汉桓帝采纳。
杨秉天生不饮酒，加上早年夫人去世，随后不再续娶，所在地都以清白廉洁著称。他曾经随口说道：“我有三不惑：酒、色、财。”165年，杨秉去世，享年七十四岁，汉桓帝赏赐他在陪陵的坟茔。
杨秉“三不惑”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11日（古历辛卯年正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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