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了路
2015年1月
我是个路痴。
带朋友寻访我去过的好去处,迷路了整整一个下午,朋友实在耐不住,问我:“你真的去过吗?”去过不下十次。笑嘻嘻地带着朋友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她倒也不着急,“反正我都没来过”,我也不急不躁地指挥着:“肯定是这里没错了!”走到尽头又折回:“哎呦,不是这里,应该是那里,不好意思啊。”心里并不真的愧疚,因为这样的机会极少。一个人太喜欢的东西其实是不敢轻易推荐给别人的,如果对方不喜欢难保彼此不尴尬,有时候私心里也并不想好东西被别人知道。街头巷尾说不清楚的地方讲起来饶有兴趣,非得亲自带去才寻得到,而我,一个路痴,不是路线熟捻于心的地方不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有的女孩子说自己路痴,带着一点儿类似“吃货”的骄傲。可能也不是骄傲,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那种微妙是她们说一个男人路痴时所没有的。我自小路痴。小时候跟母亲到镇上的日杂店、五金店、糕饼店等,去过很多回,再和小伙伴上街时母亲交代买点什么,照例是“我不知道怎么走”,因而被骂没用,不能替大人分忧。直到现在还是不清楚镇上的银行怎么走,回家过年需要取了现钞带回去。小时候从家里到县城,父亲带着走了好多回,汽车南站和汽车东站五分钟的路程,我走了一个小时。起初从乡下到城里,进大超市溜一圈就找不到出口,实在难有那种微妙的骄傲,更多的是一种挫败,一种乡下人的挫败。
后来就好了,一种乱七八糟的生活也会有很多有趣的细节,我就从细节中得到了趣味。有一回父亲来厦门陪二弟去看病,拿到诊断单,忐忑了两天的心踏实下来,我说去鼓浪屿玩吧,和二弟一起带父亲去鼓浪屿玩。我跑前跑后打点张罗兼作向导,大家玩得很开心。后来父亲跟二弟说我让他很惊讶——想不到我既不晕车也不迷路了。我晕车得厉害,朋友说他们没见过第二个比我惨的人,突然就不治而愈,而路痴已经成为我的生活方式了。
昨天在会展看马拉松,接着随便找了家昏暗的咖啡店里坐一下午,到了傍晚,想着附近有家小饭店很不错,便寻了去。我在这一带住了三四年,再熟悉不过了,没想走了两小时,天色幽暗,定身一看,我这是在哪里呢?刚巧在跟一个朋友聊微信,随口说:“我迷路了!”朋友自然是关切:“注意安全啊,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别瞎走了,赶紧问问路,回去吧。”说起问路,我也有奇怪的心思:有次带朋友在厦大多转两圈就迷了路,朋友说找个人问问,我开玩笑说一问路人家就知道你是厦大公园游客了,我在外迷路都不问路。常常迷路,很少问路,倒不是当真为了装土著,本是出门漫步,无谓迷路,包里有打车的钱,心里记得居住地址,就十分踏实,不行我就打个的回家嘛。因为迷路一个人在街口走来走去,探头探脑,难免神色忸怩,万一被人当可疑人员盯住,那才尴尬。
一直疑心自己热爱走街串巷是因为喜欢迷路的感觉。出门前心里是有既定的去处的,也是按照想着的走,但最后会走到哪里,没走完之前我也不能确定。因此没能去想去的好地方,因此去了没想去的好地方,既是失落又是收获。有时候回到家想着自己居然在一个路口转了两小时,气恼自己浪费时间,闹脾气似的质问自己:“你的时间这么不重要吗?”若在转角遇到风景,又是一番欣喜的样子,设想下回再去,有时寻得着,有时难再寻,好似一种人生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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