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恋散文散文原创

川西,河口往事(八):中锋那场青春痛

2019-02-08  本文已影响13人  蔷薇季
川西,河口往事(八):中锋那场青春痛

川西,有个地方叫中峰,载着我青春的成长痛。

从行政区划上,我们河口村是属于雅安市名山县(如今叫名山区了)中峰乡的河口村。所以,我们队里交公粮办理户口结婚计划生育等等事情,都要去中峰乡镇府。

河口人家平时买进卖出都是去离我们最近临县的邛崃夹关镇上赶场。对于中峰,因为远,完全是因为行政区划的原因,才不得不到中峰场去办事情,我们也不得不按户籍到中峰中心校去读初中,再去名山县城读高中。

河口上的支流甘溪,这滋养我们河口人的小河流上游到了尽头,是高一级的台地,我们叫坪上,海拔愣生生比河口高出一截,爬上去,就是中锋,仿佛另一个天地,满眼都是连绵起伏的远山,视野更加开阔。比起甘溪沟里的天地,仿佛又高远了些。

从甘溪沟里费力巴哈地爬上中峰场,说话的口音就完全变了。雅名一带的口音多轻声,而我们河口上的人,口音则完全是邛崃一带的重口音,弱声多。这意味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文传承和行政区划没有太大关系,和河流土地有深刻的渊源。

中峰,只不过是川藏线上一个小小的地名。川藏线由此,开始进入康巴境地。从大地域上看,不论名山中峰还是邛崃夹关,我们都处在康巴文化金沙江水的影响中。这从我们的称呼里就很明显看出来:阿爸、阿爹、阿妈、阿姐……衣衫饮食里也都有很深的遗韵和印记。

中峰在我们眼里,多远啊。沿着甘溪河,要走大约十五里地,把甘溪沟走完,爬上一段很陡的坡,才是中峰。我们叫它中峰场。

我在河口村小学毕业后,就到这里上初中。因为太远,要住校。每到开学,用一个大的夹背子(一种编织更精细的背篼)背满东西,夹背子最下边是换饭票的大米、上学的书本资料,上边就是衣物被子枕头,满满一背子,好沉,十二三岁,背着走十几里路,到中锋学校,累得贼惨。尤其是每年秋季开学,总是下雨,鞋子被打湿,走路爬坡更艰难……和上山掰玉米背回家的苦有一拼。

中峰场一条街不过百米长,一弯一倒拐呈个“L”形。有粮站、供销社、卫生院、乡镇府和几十户人家,几家小饭馆,一不小心就走过了。

每年收了粮食晒干打好都要十分费劲地背到这里交公粮。主要交小麦玉米大米这三种。时常听我妈讲背粮的故事,她人瘦力气小,每次背不多,走得慢,挣的公分也就少。后来,包产到户后,有时大家一起搭伙用拖拉机拉了去上粮。每年收粮晒粮上粮,妈妈总是忙累得灰头土脸瘦得不像样,我从未经历过上粮的艰辛。

印象中的供销社左右街边各一处,卖些农人需要的农具、简单的家用物品,诸如布料鞋袜雪花膏百雀羚水杯饭盒碗之类的。那些年,供销社的人都比较拽,因为是吃公粮的,歪(凶)得很!我对此,敬而远之,很少去买东西,要买,也是回家去夹关镇上买去。

卫生院很小。妈妈在生下弟弟后,被强行要求在此结扎,也终于终止了她半生不停的无休止的生育之痛(那时不知避孕)。

街上住着我好几位初中同学。晓芹家我是去耍过的。我也曾跟着同学在街上的亲戚家住过一段时间。

许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当时不在学校住,搬到街上去,大约是我们(杨晓芹、郭孝斌、文凭、郭维祥……?)几个偷偷办印油小报《柳眉儿》,为了商量密谋方便些?

八十年代,文学诗歌的潮流涌动,也波及到山乡中学。当时中学生里流行一篇写中学生早恋的文章叫《柳眉儿,落了》,我们几个懵里懵懂的初中生,竟然瞎戳木戳、不知天高地厚地商议办个油印小报,名字就叫《柳眉儿》。我们商议把自己平时写的东西编辑起来,办我们自己的内部交流刊物。

我们家,当时在老爸的主持下,办了个家庭小报叫《小荷才露尖尖角》,弄得邛名一带都知道,一时号称山乡里的书香门第。自然,我们的《柳眉儿》的油印大任就交给了我。我们买蜡纸、刻钢板,刻好后,我拿回家,让我爸拿到他学校去帮我们油印。

我们兴致冲冲,心想阿爸肯定会支持我们的呀!可是,没想到,文学青年爸爸,还是拐弯抹角地打击了我们,要我们还是以学习为重,大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青春期的我们是多么不服气。

《柳眉儿》不知出了几期,后来就真的落了。一腔热血,可是干起来,才知道,世界与我们为敌。我们在中锋街上相约时,看到戴着黑框眼镜的穆贵林校长扫了我们几眼,心里不禁打了几个寒颤,于是各自作了鸟兽散。

出街不远,就是我们的学校。学校在山坡上,一层一层台地上去,最下边紧挨稻田的路边就是高大枫树下的大操场,我也曾经在这个操场上为那个篮球打得好的早熟男生喝过彩。小学时我们集中到这里来看演出,高台就是舞台。

这个高高的土舞台上,我和我的好友杨远萍相约参加过学校的歌唱比赛。远萍的歌唱的多好啊,我是跟她学的。但是,后来,竟然是我的《江南雨》拿了第一名,她因为选了首十分流行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主题不好没拿到好名次。远萍初中毕业后就跟着歌舞团走穴演出去了……

操场上去一高阶是一排教工宿舍。

我初二的班主任程大泽老师就住在这排宿舍里,有两次他找我,我就站在这里的窗户外听他说话。一次是因为听说我一周收了十几封信,问我是不是要给我请个秘书,那时候疯魔了似的写啊,笔友很多,吓得我赶紧收敛点;还有一次,听说陈老师找我去他宿舍,我自觉心虚,黑风打脸的就去了,没想到,陈老师说,冬天晚上冷,你提瓶热水去寝室用。妈呀,搞得我好难为情。

程老师最关心我,但我不争气,三心二意,成绩忽上忽下,还偏科。最后,因为各种理不顺的青春期烦恼,还得了贫血和偏头痛,休学逃离。

教工宿舍进去就是四合院似的混合教舍,方正的院子中间是女生宿舍,宿舍边上种满了桂花,一到秋天香气四溢。屋角上挂了个简易的钟,专门有敲钟人敲钟上下课。四围平房多为教室,也夹杂着教工宿舍。

这一圈合院是初中部的主体。我当年的教室和宿舍都在这里。有许多记忆。

我住过的宿舍在两个教室之间的夹层小屋。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屋子,要住十几个人,那就是连天铺了。没有床,一床草席挨着一床草席,从田野上拉来晒干的稻草铺上,放上席子和棉被,就住上了,非常简单,但也非常危险。有一年,曾经有人长了疳疮子,传染了全校的人,其痒无比,回家用硫磺熏啊抹啊,好几个月才好。后来,才有了上下铺的架子床。

即便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青春期的我们,依然那么生机盎然蓬勃生长。

饭后或熄灯前,我们在宿舍里唱歌啊,打闹啊,那时,我跟三哥学吹笛子,闲时我会在宿舍吹笛子,也和远萍她们一起,把买来的《抒情歌曲》翻开,学简谱,学习最新流行的新歌。也头碰头一块看新买的《少女》、《读者》之类。

每次熄灯后,老师会来巡查,等老师一走,我们就又活跃起来,卧谈会啊,悄悄话啊。青春期,多少的秘密,多少的好奇啊,说不完的话,总觉有太多想干干不了的事——

曾经,一个月华如水的晚上,我们几个女生,突然心血来潮,睡不着,爬起来,说走就走,真的步行了十几里路回了我河口上的家,妈妈睡眼惺忪地给我们开了双栓们,也没责备我们。

那时的学校没有围墙,那时的月光那么好。我们要穿过两岸都是密集松林的机耕道,也没有害怕会遇到危险……

初中院再往上爬,就是小学部了。小学部再往上,就是农人的山地,种满了庄稼。后来,全新的教工楼就建在最山上,周围都是农人的油菜花。我们的毕业照就是在满山的油菜花和全新的教工楼背景下照的。

外围左厕所右食堂。食堂的饭用我们带去的米做成大盒饭,下课我们去打饭,素菜几分钱一份,肉菜几毛钱一份,难忘青椒肉丝三毛钱一份啊。教工宿舍靠厕所那一头,有个校长夫人开的小卖部,可以买些烟酒糖果辣椒酱油的日用货。菜钱不够或是为了省钱,我经常在小卖部买两分钱的辣椒酱一分钱的酱油下饭。后来贫血偏头疼,我妈总是哭,说我是为了省钱,其实不全是。

我患偏头疼,眼冒金星,晚上睡不好,上课就打瞌睡。无论陈老师怎么对我好,我还是病了。

我的病,多半是心病引起的吧。

初中,青春期,真是人生的多事之秋啊,那两年,有许多美好的记忆,但也有很多的伤害,青春的疼痛感,悲伤逆流成河,不是瞎说。

早熟男女太多,荷尔蒙飞花乱溅,而我懵懂,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风波不自知,被醋意大发的女生百般莫名伤害,惶惶然如受惊小兔,最后只能逃离。即便是女生和女生之间的关系,也是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牙尖舌怪,你好她坏,是是非非,搞得我无力应承,罢罢罢!身体抗拒,生了病,休学一年,终于逃离!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峰,对我,是一段青春苦难的记忆,既有兴奋、期待,也有莫名、苦涩、黑暗、疼痛、恐惧……

休学一年后,再度回来上初三。一切都尘埃落定,但仿佛江湖仍有传说。

新的同学新的人和事,也不曾少过。给老山前线的解放军彻夜写信,同伴说,跟她通信的那个哥哥,在战斗中牺牲了,她悲痛欲绝!我也因此幻想,将来,一定嫁个解放军,英雄一样无畏的男子!

懵懂的梦想,伴随着青涩的情思,遇到过初结情愫的男生,也为别人写过诗。安静坦然地,终于度过了危险躁动的青春期。

初一的班主任石老师,时常念我的作文;我们把英语单词变成汉语发音写在单词旁边,年轻的小林老师拿我们没办法;程锦霞老师教英语十分认真,早读课上我们争先恐后上讲台背课文;语文李林老师十分儒雅,文章写得很好;数学毛老师当我们初三班主任时,已是满头白发……

好多的人和事,早已模糊。只记得,毕业照上,我是齐眉穗儿的学生头,穿的是带白杠的蓝色运动服,那些年流行。

那青翠的山岗上,我们曾在树下读书背书,窃窃私语,也曾懵懂地儿女情长。

中峰,这个青春的场,不知迎接过多少年华初起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多少人的青春在此度过。多少青春的梦想在此升起,多少生命的艰涩在此蜕变和成长。

老师教我们知识,岁月教我们智慧,不论我走多远,不论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这个地方,都是我的川西岁月河口往事里,不能越过和遗忘的一场初涉人事的青春祭。

读汪曾祺的故乡系列时,看他写故乡的学校,我眼前浮起的,就是中锋中心校的那个院子,那桂花,那木屋,那瓦房,那钟声,那些男女,老师,同学……

我在台上唱过的《江南雨》依然还会唱:江南雨,留客不说话,黄昏雨似幕,清晨雨如纱,遮住林中路,打湿屋前花,多情的小雨,最难忘,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

疼痛早已远去,记忆永留心中,岁月抒情,就像那首江南雨,依然还会吟唱。

那些陪伴我成长令我欢乐和疼痛的伙伴,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