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我胖了，当我看清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熟人调侃生人鄙夷的一百四十斤的胖子。我在镜子前反复的打量着自己，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仔细端详着初恋的纯净少年，然而三分钟后我还是别过眼，实在无法直视自己如夏日藤蔓般疯长的体重。

可是在我遇到了想要过一生的少年的时候，我还是刚刚好的体重刚刚好的样子。暂且称他为少年吧，大概这样显得我也会年轻一点。个子高阳光帅气，也许这是每一个姑娘都会心仪的特质，尽管他瘦削的身子骨禁不起任何岁月的折腾。那是我刚毕业挣脱襁褓的第一年，就那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漂到了深圳，辗转找到了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然而饱暖思淫欲。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那时候他有个娇小漂亮的女朋友，你侬我侬。所以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认识三个月说了十句话，我却记得他每一次的台词，他本身就是那种对别人话很少对女朋友却很啰嗦的人。所以我只能静静的觊觎着别人碗里的肉，听说着他们俩甜蜜的爱情。大概是前面二十年一直被人宠着的自信，我觉得他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所以我不急不躁不暧昧，假装高冷不热络，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他一眼，虽然我有那么点喜欢他，但是只有一点，而且我的原则不允许我对有女人的男人展开攻势。后面同事跟我八卦嘀咕说他们俩分手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没有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永远凶巴巴恶狠狠，尽管她很漂亮。我就像一个心机婊看了一个平淡无奇的网络爱情故事，早已看到结局，所以丝毫不诧异。虽然我是个心机婊，但是我也没有无耻到趁虚而入。我依然按兵不动，保持矜持，毕竟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拥抱他，所以他张开双臂，我也只是以为他要呼吸新鲜空气。然而，两个人相互吸引的时候好像酣睡的呼噜声都发着光。有一次部门加班到深夜，他提出送我回家，我是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女人，所以坚持不肯，他也没多说就沿着我回家的路走在前面，然后回头看着我说走吧，反正其他人下班太晚我也会送的。那我还能说什么，然后我就打了车自己回家了，说真的当时我可能神志不清，回头看见他一脸惊愕的看着出租车的尾气，我偷笑之余也有点歉意，于是发微信跟他说了声谢谢，告诉他我并不想要欠他人情，他也没在意，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莫名其妙的聊到了深夜。那是他失恋的第三个月，我想他只是因为寂寞吧，刚好我也是。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加班到很晚，我没有再拒绝他送我回家的理由，因为他说太晚了就我一个女孩子换谁也不放心，何况大家都是同事，那么坦率与理所当然。那天下着雨，他就推着自行车送我到小区门口，为了表达谢意我就随口说改天请他吃饭，他却说择日不如撞日，走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没有推辞的理由，就带他到附近的大排档撸串喝酒，他跟我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他女朋友的事，我就那么安静的听着，有一点心疼，却没有想要去温暖他，每个人都有独自面对黑夜的时候。饭后他要载我回家，我本身就是一个连单车不会踩的人，怎么敢坐在没有后座的单车上，可是他好像有点喝多了，虽然我们才喝了两瓶啤酒，超自信地告诉我不会摔倒的，这就是所谓的盛情难却吧-_-#，结果毫不意外，我们从飞奔的自行车上滚了下来。我又好气又好笑又疼着去扶他，他摔得不轻，我也是，只不过当时只顾着去看他没顾得上看自己。他的胳膊、腿还有脸都摔伤了，然后也喝多了，这大半夜的，我无奈的一手扶他一手推车拖着摔伤的手和脚却不知道怎么办，冬天的风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得意的从耳边呼啸而过，愣了两分钟后决定先带他回家清理下伤口，然后就凄凄惨惨戚戚的拖着他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唯一庆幸的大概是我家有电梯，不然我真的绝望。回到家给他清理了伤口，还好都是擦伤没有骨折，只是他冻得发抖，又晕晕乎乎，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让他回去，或者我也没有力气送他回去了，可是我只有一张床，凭着最后一点良心和好脾气我最终还是伺候他睡在了我唯一的床上，可他竟然毫不避讳的在我面前脱了衣服，然后幼稚的跟我说，你别看我瘦，我也是有八块腹肌的，说完还比了个劲霸男装的pose，我没好气的笑了，让他赶紧睡觉，等他睡下了才默默地清洗自己的伤口，抱了个枕头孤零零冷飕飕的在椅子上躺了一夜。真的是冷啊，现在想起来还哆嗦，那时候真的是觉得捡了个大麻烦，虽然我有一点喜欢他，可是我更爱我自己啊，我竟然为了一个称不上多喜欢的人，做出了这样的牺牲，至少在我看来，真是伟大。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的睡下，七点钟我还是冻醒了，仇恨地看着他躺在我的被窝里，我真的是好气啊！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拍我，我睁开眼看到他瞪着眼睛站在我旁边，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一股脑儿钻进了我心爱的被窝，毕竟我才是在外面冻了一夜的伤患。他竟然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在这里睡，我心里一万句草泥马，不在这睡我去跟你滚床单吗？但还是保持微笑地告诉他不然呢？大概他也有些惭愧说真对不起啊，我可能有点喝多了，害你摔了还没地方睡。我继续微笑的说没事啊，要不是送我也不会这样。躺在被窝里觉得胳膊越发疼痛还不能动弹，高三我也摔过一次胳膊，然后打了一个月的石膏，所以好担心再一次骨折。这时候他良心发现地问我有没有受伤，然后我就跟他说我胳膊好像动不了了，他这才撩开我的伤口看到我整个右手已经肿成包子，左腿也有一条很醒目的伤口，当然我屁股、腰和后背也擦伤了好大一块，只是没有告诉他。他说怎么伤这么重，你也不早说？早说，我特么跟谁说，你眼睛一闭就睡了一晚上，我怎么说！我只能仍然保持微笑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以前这只胳膊摔骨折过，所以有点担心，我确实这么想的。然后他也很惶恐，就赶紧带我去医院。冬天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即使深圳也是，刺骨的风在我脸上啪啪扇耳光似的抚摸着我，我们两个人就这么一瘸一拐一前一后地地蹒跚的走到附近的医院，那一天深圳竟然星星点点的撒下了芝麻大的雪点子，可是我们谁也无心看稀奇，这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低下头问我冷不冷，好像那一刻的温柔感染着我也温柔地点了点头，他有点腼腆的说要不要伸我兜里暖和下，我本来想羞涩地拒绝告诉他我也有兜，结果刚刚好那天我没穿有兜的衣服，然后就伸进了他的口袋，随后他手也伸了进来，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默默地走到了医院。拍完X光片等结果的时候我们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手还在他口袋里，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一瞬间我们竟然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我的大手拉着他的小手揣在他的衣兜里。幸好没有骨折，买了些药我们就去上班了，后来实在疼的受不了我就提前请假回家了，没想到晚上他来看我了，我又疼又困就没怎么搭理他，躲在被窝里玩手机，他好像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顾自的在客厅看电视。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了了开口问他，你还不回家吗？他依然是那副理直气壮的口气说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陪陪我。我有一点感动，但还是傲娇的告诉他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不做声地看着电视，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我闷恨的躺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时间12点1点2点，都2.30了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么冷的天，难道他也要在外面坐一晚上？我虽然自私但毕竟我也是刚被冻了一宿的人，然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不回去的话就去洗澡睡吧！这次他没有没听见，说了声好就起身去洗澡了。而我此时内心纠结后悔紧张又有点窃喜，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跟男人睡同一张床。他洗完澡犹豫了那么一秒一轱辘钻进了我身侧的被窝。怎么说呢，我竟然有点害羞明明是我自己邀请他睡觉的关系到这也就暧昧不清了，他伸过手来要抱我，我没作任何反应，气氛有点尴尬，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但是TMD都睡一个床了我还装纯个啥呀，所以他再一次伸手抱我的时候我就无耻地半推半就了。那个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做，是真的，就那么抱着睡了一晚上，虽然他瘦的让我硌得慌，但是有人暖被窝的感觉还是蛮好的。第二天我轮休，他还是照常上班，我在家饿了一天，他下班后带着冒着热气的外卖回到了我的家，我有欣喜又有排斥，欣喜有人陪伴，排斥过分暧昧。可是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段感情不清不楚地萌芽就会不明不白地开花然后再不声不响地落叶最后不知不觉地消失。那天我们又睡在了一起，我心里琢磨着原来我这么奔放，还没好上就搞上了，我枕着他的左手，他右手环着我，突然一个转身他的皮带划到了我腰上的伤口，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气，他赶紧问怎么了，我说你碰到了我的伤口，然后他赶紧打开手电筒看我腿上的口子，说，啊，怎么碰到的？我说不是腿是腰，然后他才发现我腰上也擦伤了一大块，他轻轻的呼了口气说还疼吗？我说不疼了，快躺下吧，好冷。然后他反而站起身来把裤子脱了，我好尴尬，装作若无其事的别过脸去拿了根烟抽，假装随口说了句，你干嘛脱裤子？他躺下抱着我说我怕皮带再划伤你了。我哦了一声，看到他真诚的脸不知道当时是不是被荷尔蒙刺激到头脑发热，竟然吸了一口烟向他吻了去，把烟全数渡到他嘴中。他被我呛到咳嗽流眼泪，然后突然看着哈哈大笑的我，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缓解他的咳嗽，然后他吻我了。虽然那不是我的初吻，但是高中那一次我真的只是被嘴巴碰了下嘴唇，我好像不会接吻，出自于本能我青涩的回应着他。他吻着吻着开始呼吸加重，我虽然未经人事但也是个成年人，立刻停了下来，虽然我跟他睡了，但是我不能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交给一个还不确定的人。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说不可以，然后他说好，我知道，就躺下抱着我说睡觉了。而我却无法入睡了，开始一条一条的缕清发生了什么，第一公司明令禁止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而他并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有准备好喜欢他，故事好像突然跳过了所有的铺垫，直接开门见山进入了正文。我终于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独来独往的我突然枕侧多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我自认为不是一个保守的女人，但也没有多随便。从哪里了不对劲了呢。可是看着身边安静的睡着的他，心里莫名的安心。或许是冥冥中两个寂寞的刺猬在刚刚好的时候相互温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