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冷风
九月接近结束的日子，日出的时间已经迟到了六点之后。不过童天佑仍然在早晨五点半之前就要起床。洗漱的时候他就发现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刚一从宿舍楼里出来，他整个人都被秋天的冷风包围，不由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鼻涕直接蹿了出来，他赶紧从衣服的口袋里抓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巾挡上。
校园还没有几个人影，这个时间，大部分人还在尝试逃离棉被的控制，一小撮人直到距离出早操不超过十分钟了，才胡乱穿好衣服，伸手抓起四溅的水抹抹脸，睡眼惺忪地混进嘁嘁喳喳的队列里去。
童天佑打了个喷嚏，不再猜测。他从一个路灯下面走到另一个路灯下面，伸手没头没脑地抓了抓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发丝，再摸索着拉上夹克衫的拉链，眼睛循着声音寻找着法桐叶子落下的轨迹。
他身上穿的这件夹克还是邝诚给自己穿的那件，那天到了教室之后，他顺手将衣服胡乱叠了几下，塞进了课桌的最里面，那里空间有限，他将不常用的牛津词典和其他东西塞在里面，若不是前一天晚自习下课前他把笔掉在了地上，他也快忘了这件衣服的存在。
眼睛一接受到灯光的刺激就肿胀得厉害，童天佑揉着眼睛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书，然后在接近六点的时候，混在人群里下楼准备出早操。
堵在楼梯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挤到了夏炎的身后。童天佑伸手推了推夏炎的后背，小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夏炎转了转脑袋：“早啊童天佑，只穿一件短袖衫，你不冷啊？今天的风可是有点大。”
“没关系的，等一会儿跑起来就好了。”
“是吗？”夏炎咯咯笑着：“你可小心点，今天要是又感冒发烧了，邝诚可不在的。”
“他今天没有来吗？”童天佑追问道。
“嗯。”夏炎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夏炎说完就转了个身走进了人群里，童天佑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二班的队列边上了，他只好暂时不再问下去，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三班的队列里，听身后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聊天。
上午前两节的课堂上，童天佑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外面一直有风，教室的门窗紧闭，室内闷闷的，他忍不住发困，暗暗庆幸不是班主任陈升的课。
英语老师讲解完题目之后，距离下课就只剩下五分钟了，她在教室里慢慢地走了两遍就离开了。不到一分钟，下课铃响了起来，童天佑如释重负，身体好像立即失去了支撑一般，软塌塌地贴在了桌上。
坐在童天佑右边的程碧晨听到动静，随口问了一句：“你昨晚没睡好吗？”
还没等童天佑接话，走到他身边的关杭一巴掌按在了童天佑的头顶：“你咋还瞌睡？得相思病了还是打飞机了？”
还没等童天佑有什么反应，他身边的几对眼睛就齐刷刷地锁定了关杭。关杭直接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大步走了出去，几个人爆出一阵笑声，只有童天佑和程碧晨两个人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等其他人都各忙各的了，童天佑悄声跟程碧晨道歉：“刚才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儿。又不怪你。”程碧晨翻着手里的课外书，没有看童天佑。不过她合上了书，转了转眼睛，忽然伸手盖住嘴吃吃地笑了：“喂，童天佑，关杭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这下轮到童天佑不好意思了：“怎么会……”
程碧晨不再笑出声来，但是明显是带着点戏谑：“你知道邝诚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为什么？”
“喂喂喂，你怎么肯定他没来呢？”
童天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是你说的嘛。竟然给我下套。”
有人用指节叩了两下桌板，童天佑抬起头，程雨晨挺了挺身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怎么了？聊天都不让了？”
程雨晨被推开时，警告地瞥了一眼童天佑才转身出去，程碧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开始跟童天佑八卦起来。
“我早上看到邝诚了，他本来已经下楼了，不过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好像不太对劲儿，两只眼睛红红的。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转身上楼了。”
“然后呢？”童天佑记吃不记打了起来。
“然后他就没来啊。”程碧晨耸耸肩：“人家学习好，班主任也懒得管，就是这么任性。”程碧晨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转过身去，继续翻开那本没看完的书。吕旭走过来叫童天佑一起去上厕所，童天佑辄从短暂的沉思中跳了出来。
午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童天佑坐起来揉揉眼睛，去卫生间洗完了脸，就拐到了图书馆楼下的小书店里。
书店是学校一些老师的家属开起来的，货架上几乎都是教辅资料和成套的卷子，顺带出售平时用得到的文具。为了吸引顾客，一边靠墙的架子上也摆了许多课外书，多少落了灰尘。只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杂志和明信片好像永远都是崭新的，买这些东西的人里女生居多。童天佑觉得这家店的老板真会做生意，一到用餐时间，小小的店铺里总是挤满了人，买那些“影响学习”的东西的人里，多少会有人出于莫名其妙的愧疚，顺手带走一本习题，即便她可能到了教室就把它顺手丢在一边再不去管。
童天佑只是偶尔喜欢买一两本杂志翻看，这会儿顺便可以避避外面的冷风。在一堆杂志面前挑了一会儿之后，他带出了一本。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预备铃刚刚打响，童天佑望向教学楼，发现一个男生和自己穿着同样的衣服。他先是觉得好巧，仔细一看，发现那个男生是邝诚，便快步跟了上去。
邝诚发现了身旁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童天佑先是稍微笑了，正要和他说话，他已经冷冷地转过了身。
童天佑有些尴尬地把话咽了下去，默默跟着他，低头将那本刚刚买来的杂志卷了起来。短暂地犹豫了几步路，童天佑低声问道：“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有来学校？”
邝诚没有回答他，将脸埋进衣领里面，低头不语，上楼的速度变得更快。
“是不是生病了？”
童天佑没有放弃，仍然紧跟着他。但是邝诚忽然放慢了速度，将衣领拉开，语气莫名地恶劣：“童天佑，你不觉得你很烦吗？”
邝诚说的每一个字，童天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直接转身，再上了几级台阶，回到教室，童天佑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上的力道一松，那本杂志掉在了地上。
“怎么掉了？”吕旭出现在童天佑面前的时候刚好看到，上前一步将它捡了起来。
“不小心手滑了。”童天佑说。
吕旭拍了拍上面的一点灰尘，将它卷起来交给童天佑：“给你。你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
“有吗？”童天佑摸了摸脸，努力想将低垂的眼角拉起来一点。
“有一点儿。”吕旭咧嘴笑了：“你看你脸上被风吹得发干，回去擦点蛇油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