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姚的才气一一

前篇《继美亭碑》中，追忆和领略了姚诚立的同科进士杨明盛的"文釆″之飞扬，接下来一起赏析杨明盛的同科进士姚诚立的飞扬之"文釆"。

1606年农历丙午，也就是万历三十四年，这年没有预兆地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被朝廷派往云南做"监工"的太监杨荣死了。消息传到京城，让已处在消极怠工的万历皇帝十分恼怒，他醒了，决定要杀掉云南的守土官。

皇帝之气，气在杨荣不仅是自己的心腹太监，又是自己钦定矿使税监，纵使他罪大恶极，也理应由朕来处置，你云南的官员，哪来的胆子敢私杀朝廷钦定的官员？还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么，万历越想越气，于是决定杀几个云南的最高行政官员以解此恨，却遭到了文武百官的强烈反对。万历皇帝更加愤怒，行，不让杀，朕就绝食，还治不了你们。皇权与辅臣对抗，正是万历十年张居正时代之后出现的一种怪现象。万历皇帝一连数日不吃不喝，再次耍起过家家的游戏来了。然而凡事总是要解决的，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只杀云南指挥使贺世勋一人，此事算是此了结。

这是朝廷的事，当笑话听听而已，却这年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与本文的主角有关，即一件朝廷命官任免之事:姚诚立被调离洋州知县而拟履新职。

5年前，他巧合地接续了爷爷姚如松而游宦陕西洋州，原是抱着凌云之志来的，以不负爷爷在洋县的德名，励精图治也刚刚打开局面，重新修整了溢水、土门两堰，增加农田灌概上千亩；县文庙启圣祠也才建好尊经阁，以陈放朝廷颁降书籍；又把县城东关三公祠（蔡伦、原杰、吴道宏祠）中的蔡侯祠迁至龙亭蔡伦墓前重建，树立尊重技术技能的风尚。怎奈一纸调令，不得不走。那就走呗，先回一趟老家再说吧。

真要走了，就有点依依不舍了，况且他还念念不忘着另一件心事呢，那就是探访智果寺。

好在这个智果寺恰恰位于他返乡的途中，应该是叫路过，小憩？

手续交割完毕，又一番人情世故的话别，一切收拾停当，终于可以启程回家了。

那么，步履匆匆之下非要拐到智果寺一趟，又是怎样的心思呢？

一年之季，离人心上秋，黏滞多雨的秋季，让他显得些许不宁，总该有个洗练思想，和精神上的告别吧。

其实，自他上车伊始到洋州，早就说要去要去的，奈何案头繁杂，公务缠身，让他心中的念念一拖再拖，终于是拖成倒计时刻，无从再拖了。

一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常人思维:反正就在跟前，又跑不了，有的是机会，急什么。却此刻一下子变成"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了。

也仿佛我们的《三月，洋县之行》，早早计划，迟迟难行，一波三折之下直到三月，七个小时的颠颠簸簸，终于是如愿了。

智果寺位于洋州的谢村镇，距县城西二十八公里的样子，本属他管的辖区呀。

史载，智果寺始建于唐朝，宋、元时有过修缮和规模上的扩大。就想知道原来寺院的名字是什么？当真"智果"寺么，应该不是，而是明万历十二年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事件，被传成了典故，才被赐"智果寺"的。

原来在明神宗万历十二年（1584），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忽然患上了眼疾，久治不愈，太医们一片慌张。还等什么，张榜招贤吧，以期尽快解决母后的眼疾问题。

说来真是巧了，此事正好被云游京师(北京)的洋州僧人智果给撞上，凭着多年悬壶济世的经验积累给予的自信和怀揣一颗治病救人的佛心，他斗胆上前揭榜应召了。

被带进宫里，一通作揖、跪拜之后，他开始为太后诊治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智果心里有底了。只见他从容提笔:乌梅、青果、金银二花、甘草……三付煎服。

开好了药方，再一些咛嘱之后，他被一群半信半服的眼光目送出一个门套着一个门的红墙琉璃瓦的紫禁城，暂时安排到一家客栈候着。

第三天，消息传来:母后的眼疾大有好转！

一时间，僧人智果的名字传遍京城。

于是，为表谢意神宗朱翊钧于十四年颁施藏经678函（6780卷），并赐金命太监会同汉中知府田礼门，修建藏经楼一座，御书“敕赐智果寺”匾额一面。

如此，一番惊天动地的喧腾之下，成全了"智果寺"的前世今生。

马不停蹄，约摸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一行入进了谢村镇，远远的有乡贤候着，同时也看见了智果寺阳光下琉璃闪烁的殿堂屋脊。

稍许，一群僧侣拥着一老僧飘飘忽忽地过来，这是"阿弥陀佛"迎接施主来了。

这方丈老僧会是当年的智果吗？22年的时差，史书没有记载，加之僧人智果的生卒年也不详，不敢贸然结论。无论如何，因了这方丈的一颗佛心，或者他们谈得很投机，居然，姚诚立一行住下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宿智果寺》了，有诗为证。

 

  (一)招提夜半见如来，宝月青莲彻殿开。

瓶水方澄僧偈定，炉烟正袅籁声回。

乡心有意临初地，官况无情听落梅。

愿得大千蒙舍利，慈辉弗耀独徘徊。

是晚，我宿住在寺院里，梦见自己见到了佛祖如来，只觉得明月彻照，莲花开遍了大殿；观音菩萨手托净水瓶接受僧侣拜谒，敲木鱼的声音随着袅袅香烟传遍寺院；我本回乡途中，正好路过这宝刹，仕途坎坷不顺利，只有在梅花树下听看梅花飘落心情才舒缓些；希望我的洋州黎民百姓都能蒙受佛恩以庇护啊，自己独自徘徊与孤寂中，也无所谓了。

如此，但求百姓能得以佛恩庇护，个人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呢。显然，那时那刻、那境那人，已经入定而佛心禅念了。

      (二)汉江东去抱城流，高阁空含物外秋。

僧舍不关花雨乱，禅心常定钵龙游。

尘根谁识功名薄，宦海难同心事幽。

安得远公来接引，谈经时过虎溪头。

汉江环抱着洋县城逶迤向东流去，高高的藏经阁空含着物外之秋景；老僧房舍静谧空幽，不关乎外界的英落纷纷，内心修禅悟道坚如磐石，即能召来钵中之龙；了却尘根还有谁把功名看重，宦海浮沉如今的我心事悠悠；什么时候才能够有远公（晋慧远法师）来接引我，梦中谈论经书的时侯，我已到了远公归隐的虎溪那头。

灼灼其华的诗句里，却他心思不在"花雨乱"，不在功名宦海，不在眼前的苟且，而在一腔的诗与远方。

也难怪，落花犹似坠楼人，那情那景，于诗人就是一份乡愁之药引啊！

      (三)阎浮荒寺接孤城，烟树苍茫一身秋。

初月临轩关欲闭，三星隔水客犹征。

禅堂寂寂慈云绕，梵宇微微慧火明。

俗吏不知清呗罢，风篁频送夜来声。

佛家荒凉的寺庙接壤着孤寂的城池，浓烟苍茫笼罩大树使其一身秋意；初升的月亮照进窗户，这时关塞将要关闭了，零落的星星隔着千山万水，远在异乡的游子还在继续远行；禅堂静立，白云环绕其间，佛寺远看很小，但仍能看见佛灯久明不灭；世俗官吏不能领悟佛教徒念经诵偶的淡泊清廉，在寂静的夜晚风阵阵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说是领略乡人飞扬的"文釆"，毋宁说是在感受游宦人流落的心。

      (四)龙章天外焕波罗，黯淡风尘此一过。

岚气依微江濑远，钟声浮泛月明多。

天家飞挽贫兰寺，四海貂冠寂武歌。

火宅已堪炊万姓，慈航何日渡恒河？

在廟堂之外的天际，我仿佛抵达了圣洁又光亮的彼岸；尘世的失意与纷扰就此别过而烟消云散，山中的雾气随江水远去，寺院的钟声似有若无，月亮还是皎结更多；佛家飞向天空牵引着贫兰寺，天下富豪穿貂戴冠内心空寂，只能听乐曲缓解寂寞；充满众苦的世间养育了天下的百姓，慈航的菩萨何日才能渡过恒河。

满纸的佛语禅意，却乡人的心飞向高远，他人在江湖，心系百姓，如此，当一副骨子里的人格魅力。

如此，他"宿″智果寺，三天，五天？是"秋雨梧桐叶落时"的天意阻隔，还是智果方丈的执意挽留？抑或压根在他的精神念念里，就是为这一刻的"闭谷"来着。

也才是:

那朝心思这朝猜，荒漠情绪个中来。

所有费神都枉然，一切尽在诗间开。

据说，还另有两首？可惜被遗落。不过只只这四阕，已经是够奢侈的了。

如此，姚诚立留下了墨宝四首之后，依依惜别了智果寺。

同年，被篆书奏刀于石:高1.22米,宽0.68米,厚0.16米。正文楷书31行,满行16字。落款:洋令河东人姚诚。《(光绪)洋县志》

今时，所能目睹可见《宿智果寺》四首者，镶嵌于洋县智果寺大殿壁间，显然已不是原初的情形。匆匆之行，慌张心思，即便此中有真意，也是欲辨已忘言了。

只好立此存照，后会有期。

这次去到洋县才知道，洋州智果寺所在地，正是特产"谢村花雕″黄酒的谢村镇。追本溯源也有上千年的酿造史了。不知老乡路过谢村时，是否有如我们，于盛情与闲情之间浅盏小酌，以品咂遥远的回味。却诗文里未见他的酒气，也可见老乡姚的为官之慎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