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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留取丹心照汗青”

2023-11-20  本文已影响0人  捡知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小说情节与正史内容或有出入 ,属艺术创作手法,如有不妥,见谅见恕。

CR:汶

(一)

  早朝议事结束后。南史伯史公一面思忖着,一面从朝堂前退下,穿过眼前一群群结队而行的官员们独自向修史馆走去。

  对于史官,除去重要议事中的拟订王旨政令,记录礼法事宜,修撰文件文书以外。朝前议事只是一种礼仪式朝见齐王的硬性要求,一种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即便这君主换了,换得举国皆惊,换得前所未有,换得……德不配位,那也依旧如此。阵阵干爽的秋风钻进南史伯的浓密的发间,南史伯才将混乱的思绪渐渐收了回来。拍了拍头上的官帽,提醒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倒也没多苛责自己。毕竟自周室崩坏,这世道乱,难免事杂迷人心。

  不一会到了史馆门前,木门板门柱上褐赭色斑遍布的红漆早已脱落不少,秋风拍打陈年的老木和落灰的旧漆,诱出稀疏的陈木味。

  “老师,朝中已经把修缮史馆的用度发下来了。”门前久立的南史平程见南史伯回来。一面欠身说着,一面把南史伯接进史馆。

  “朝中可算是想起这一隅小馆了?”南史伯坐到案几旁,接过笔展开竹简,低着头微微地笑着。

  “老师,恐怕不是。”平程顿了顿,为南史伯留了些思考空间:这种敏感的事情不是身为下属的他应该去提醒上司的。

  “我来时,见路上的朱柱朱墙都扒了旧红漆上了新绿,这官铜发下来,怕是因为这满朝尽漆墨绿新,我独红太不合朝习了吧。”南史伯还是微微地笑着,朝平程举起一只食指。“等周天子赐过来的封典礼到了,再刷上绿漆。平程,把绿漆的一笔算下来,多余的用度上报给陈大夫。要是报完还恩资有多,下发给小书吏们。”

  平程领了命,把笔递过去,呵暖了砚之后开始把墨慢慢磨开。看着南史伯在竹简一行行写着,开始了今天的修史工作。

  平程就在南史伯一旁磨墨,递卷。有时会被埋着头的南史伯问到一些问题,他也都小心翼翼地答着。他也明白这是南史伯有意培养他,但他不清楚南史伯到底是因为平程是齐国唯一一个愿意学修史的族外年轻人,所以南史伯对他格外关爱。还是因为自己在修史上的天份,所以特殊关照。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可见南史伯对于修史事业的鞠躬尽瘁。平程打心里敬佩眼前这位一丝不苟的老翁——南史一家,他们才是齐国历史真正的记载者,是齐国另一群冷面的判官。

  自周礼崩坏,天祚衰颓以来,除了鲁,晋两国,各国史官的地位都很尴尬。一个官职列序最多大夫,独行文书之事无法参与朝政,每天案牍劳形还容易引人侧目的职业。对于那些渴望施展拳脚的年轻人而言简直就是一个牢笼。

  如若不是因为史官官位世袭,恐怕史馆上案几下的那一张竹席早就冷了。南史一家,为齐修史几余代,无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但也无人知晓,更别说朝中能有几分焰色。

  医者不能自医,文者不能自史。医者桃李满园尚有民敬民爱,史官写的却注定不是自己的故事。

  写尽竹简,温饱善终,夫复何求?

“咳咳…”南史伯佝着身子,剧烈地咳了起来,平程立马上前去,却见南史伯马上抬手把案几上的墨迹遍布的竹简拿起。“咳咳,无碍,莫擦,待墨渍干,脏了的部分再用刻刀刮了去。”

  “大人,这墨渍怕是刻不干净了,已经染了满页。”平程接过写得密密麻麻的竹简,皱眉暗自叹息——只能是要重写了。

  南史伯没有说什么,起身取了新的一页竹简就重新写了下去。

  突然,门外一阵嘈杂。

  平程猛地站了起来。南史伯安坐撰书如故。

(二)

  门外匆匆地来了几个银色树漆轻革甲,墨绿内衬的相府亲兵,有序地堵住了史馆的门口,面向门外而立。门外的红漆奚奚地落了几片。

  从中走来一个墨绿相服,衣容华贵,高挺八尺的人。平程迎着望去,此人额面不算宽平,颧骨略突,但微厚的嘴唇和稍挺的鼻梁为之平添了几分帝王之色。深而细的皱纹有力地从眼窝贯穿到眼角,显得一双眼睛很是狭长。他的脖子也很长,门外秋日高高的凛光可以正正地从他颈后瘦薄的两侧如锋般削下来。

  典型的狼顾之相,平程咽了口唾沫,用史官的眼光打量着来人。当他看见来人腰间的佩剑时,胃中一阵翻涌,强烈的反胃强迫着他拜倒在地。

  这是崔杼,如今的齐之右相。平程拜倒之时偷眼看向这位朝中气焰甚嚣的右相,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了微绿的幽光,仿佛他身后就有一群狼。

  崔身后当然没有狼群,但他的背景有五世四公的崔家——崔杼原来可以去做那第五个。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弑君,另立新君,做了新王的右相。

  弑君。

  这两个字让平程惴惴不安,想起前夜挑灯写的竹简。胃又是一阵痉挛。

  “伯太史,近来身体可无恙?”崔杼慢慢地走过来,脸上表情一如入门前的严肃,又有几分属于高位之士族的自衿。身边只有一个南史伯曾在朝堂上才见过的黄生。

  “崔相。”听到声音,南史伯才放下笔,但还是低着头,从案几离开,伏身拜见。“多谢关照。仆承旧时皇恩,虽有恙,但也还能为崔相修几年史。”

  崔杼一开始时微微皱眉,听到最后就很快地舒展开。就像秋风不经意吹开水面的浅浅涟漪。

  平程伏在地上却偷看得真切:崔杼皱眉是因为疑惑,也是因为不快。

  崔杼不愿听到老师提起“旧时皇恩”。这些话很可能会让老师被划入旧党进行打压。可老师口中称仆而且按对皇礼伏身行拜,这不像旧党的作风。所以崔才对老师的政治立场大有疑惑。不过崔杼从他最后一句话推测,这老翁只是不愿参入政党相争,所以两边都模棱两可。一心修史,守个饭碗。只是想要个保全名声,善终安命。一个小小史官,也不必为难。

  他哪里知道,老师重礼法道义于生命,重史传文书于荣辱。就史馆修缮刷漆一事,老师都还要等周天子的封礼后真正冕侯,之后才按照朝礼由旧朝朱红换你崔家的墨绿呢。平程伏在地上暗自想着,前夜竹简旁的孤火又在他脑中明灭。

  “太史,起来吧。不日便是周天子来齐封礼。身为史官,你应该明白礼典上史官工作的重要性。无史,则无记,无礼,则无王,”崔相对南史伯说着,语调丝毫不见变化,余光却注意到了南史伯身旁的平程。“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两个博学的弟弟,一名仲,一名伯,这旁边的小生是你们兄弟三人的徒弟吧,可堪国用啊。”

  平程有些懵。虽然疑惑而且又被人提到,但他还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胡乱地想着。崔杼虽说另立君公,但朝中上下仍是旧朝老臣们。崔杼找周天子要的这份封典加冠,就是方便自己名正言顺的让自己立的新齐公真正的上位,也让这个右相之位真正获得万人之上的权威,而封典上史官的录事和掌礼尤为重要。

  可以说没有史官,这份封礼就与蛮族禅王无异,不够庄严,也没法真正为崔相这一名声争取足够的政治资源。

  崔杼这一来,特地提醒南史好好完成王的礼典,也特地提醒南史承认他这个新相。——可,可为何突然问起老师的家人徒弟来了?

  南史伯站起来,按着礼法面向崔杼低眉抑目,神情有一丝仓促,显然是因为这没由来的一问而感到出乎意料。过了一会还是慢慢咬出一个字,回答道:“是。”

  “善!”崔杼的语气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满意,更让人琢磨不透。他走到平程旁边,按韵徐徐地低声沉吟:“汐涨来兮,迸岸裂裂,汐落去兮,残沙曳曳。今者来兮,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平程把头抬起,怔怔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崔杼。

  这是?在勉励下属?未来的下属?还是个小小的史官?

(三)

  “黄生,带这个书童到门外去。吾和伯太史谈几句。”

  平程还没从思绪中抽出,就被一旁的人搀了起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失态,连忙起身退出馆外来。门外的几名亲兵让开道的时候,门前的红漆又簌簌落了几片,被平程踩着带了出来。他倒没有在门外久留,慢慢地就走开了。

  崔杼抬起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髯须,眼中的光暗了几分,像草窠中吐信的蛇。“伯太史,听说你入堂即书,有史即录。国中大小朝政之事,不仅政记文书事无巨细,国史上也早早修了上去。丹心修国史,汗青留泽明。这等精神,对于一个史官,可是难能可贵啊。”说着,向南史伯身后的竹简架慢慢踱步过去。

  “臣位卑职出薄力。即便是丹心精血化书,也是忝列之惶恐,承泽而兢业。国中之事录,臣不敢怠慢。”

  崔杼停下了脚步,正好离竹简架大概四步远。“那,五月,国中之事,可有记否?”

  “有。”

  “拿来让本相看看。”

  “是。”

  平程见已经走离了亲兵的视线。飞也似的就冲着南史家的方向跑过去。史馆和南史家不算远也不算近。平程一文弱小吏,早就跑得气喘吁吁,但他仍然不敢放慢脚步。

  他隐约觉得史馆内的南史伯有危险。崔杼方才提起礼典之事,绝不是用重要的事委来勉励太史。其中隐含的信息只有一个,就是那天的史官对于崔而言很重要。

  重要的是一位史官,而不是南史伯。史官只要有一个便可,无论是谁。

  这也就是为什么崔会突然问起南史家里的情况——如果南史家中还有可以代替南史伯,按序世袭并接管礼法的弟弟。那么崔杼就能确保南史伯的存在对他而言不完全必要,反正有人能替他的位置。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左相,一个是弹手可易的史官。崔完全有能力可以替换,架空,罢职甚至把老师诬劾入狱。

  平程不敢继续往下想崔杼会以什么手段威胁老师做什么。即便平程现在还想不明白崔杼到底想做什么,但至少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跑到南史家中找到南史仲和南史叔。他们如果能到史官,不仅可以让兄弟三人和崔杼周旋,也避免崔杼在他们兄弟三人的关系之间做文章。

  “哗啦”一声,崔杼把手里的竹简猛地摔在了案几上,史馆内余声还久久地荡着。

  “五月,崔杼弑其君。”他微抬起头,眯着眼,一字一顿地念出竹简上赫然显目的一行字,像是横槊的诗人正在慢慢咀嚼推敲。

  “南史伯,你觉得,这句史你自己修得如何?”突然,崔杼拿着方才南史仲递给他的竹卷,俯下上身,猛地转过脖子,冷声问着因取书而跪坐在地的南史伯。他的脖颈总是先于身子转动,就像猛然转身的狼。

  南史伯依旧如先前一般低着眉,看不到神态。他平静的言语中更读不出情感“此五字臣与臣弟思忖良久,未与鄙徒曾议。臣认为,不写崔相本名无法与其乱臣贼子相配,不用“其君”而用“齐公”无法强调其违纲乱纪。”

  南史伯突然顿了一下,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崔杼,受文书劳形而深陷的眼窝里满是古井不波。

  “此弑一言最为精绝。弑者,以下犯上,以卑欺尊,杀而无功,戮而阴德…”

  崔杼猛地挥过左臂,像是打断南史伯的话,  又像朝中相宰发号施令。“以左相命

  ——改!”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右手摩挲着佩剑上精雕的美玉,慢慢地走向南史伯。

  “史不从相命而改,不遵部令。惟天命道义是书。臣,不从……”

  “改!把这弑字,改了!”崔杼的剑狰狞地爬出鞘,突然变得阴沉的低吼顺着剑的寒光直抵南史伯的心口。

  “史已定,臣虽死不更一言。”南史伯稳坐如故,只是古井般的眼眸深处忽地漾出几分清澈。

(四)

  平程一边扶着墙,一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从南史府慢慢地向着自己书房走去。他已经少了疾奔时的紧张,毕竟刚才已经找到了府中的南史仲。他转头看了一眼南史仲策马奔向史馆的身影,心中又镇静了几分。

  虽然南史叔一大早被左相府的人拉去府中做事,但平程已经知会南史府的佣人去找了。即便南史叔一时到不了,南史仲也能及时赶到史馆内,帮南史伯和崔相周旋。想到这,平程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现在最主要的,是搞明白崔杼到底要做什么。

  平程按着自己疯狂挑动的太阳穴,缓缓地揉着,他走进自己平时住的书房——就在南史府边上。瘫坐在榻上,任由自己一直紧绷的思绪和神经放缓放松。手却还在凌乱的书桌上面翻找着。

  “一个堂堂左相,会找史官做什么?”

  平程嘟囔着,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太神经兮兮了。书桌上虽然竹简散乱,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今日脑中不断浮现的竹简。

  当那卷竹简在他手中展开的时候,他猛地心头一惊。

  那是他前夜练笔时,模仿学习南史伯修史的笔墨章法时候,用的练习卷,卷上面写的是齐国五月的国史。因为是半夜挑灯写的,字迹潦草混乱,唯有中间几个大字,工整而醒目。

  “崔杼弑其君。”平程不由得念了出来,浑身开始颤抖。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答案早在史馆内就已经在平程的脑中出现过无数次。只是他不敢想,他也在那个时候忘记了崔杼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一个堂堂右相无权更易史书,也极少有相位之人会因为在意史书而出手。即便要改,一般也只会用朝政上那些惯用的利诱,暗示,排挤手段来让史官松口。

  但平程忘了,崔杼从来不是一个堂堂右相。馆内亲兵闪着寒光的轻甲和崔杼腰间的佩剑又在他眼前闪过,他的胃再次开始痉挛,近乎拧成了一条绳。

  崔杼是一只狼,一只独踞权力之巅,嗜血奸邪的狼。他为一右相之位可以在齐公手中抢齐公的情人棠姜,可以在朝堂之上与奸佞结党成势,可以暗下与齐最大的敌国晋联络,可以用美人计诱使齐公到他院中。

  齐公,就是在崔杼的后院翻墙逃跑时被乱箭射死的。

  最后,这只猎杀完的狼。另立新公,在新公恩泽的庇佑下慢慢地啖尽狩猎的成果,权手遮天,安坐相位。

  为更一字,以死相逼。这绝对是崔杼这个疯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想到驰马而去的南史仲,平程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而当南史仲正好赶到史馆门口时,崔手中的剑已经洞穿了南史伯的心脏。

  他看到哥哥跪坐在地上的身躯先是不住地颤抖,然后感觉到哥哥的身体很快地变得僵硬,很快地冷却。直到崔杼沾满鲜血的长剑拔出来,南史伯单薄的身躯像纸一样飘落在地上,心口的血像沸腾的水一样喷涌而出,南史仲的眼睛似乎也被这抹血染红。他看到崔杼拔剑但没有收鞘,看到崔杼对着已经倒下的哥哥又划下了一刀,割下了他哥哥身上尚一片未被染红的官衣。

  “崔武子!”南史仲发了疯般冲着崔杼吼着,就要冲进来。门外的两位亲兵这个时候上前,左边的低头伸臂一把从腰间拦住南史仲,右边的逆着南史伯向前冲的惯性,举起拳头对准他的肚子重重地挥了上去。然后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随着一声惨叫蜷起身子,脸色一下煞白得毫无生机,嘴角抽搐着。

  “放他进来。”崔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史馆的高位,漫不经心地拿着刚刚割下来的布擦拭着宝剑,粗糙的衣布吸拭着宝剑独特的血温色,在崔的手里显得优雅。

  “咚。”南史仲被那个亲兵一甩臂扔了进来,摔在史馆的旧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半晌才从地上爬起,嘴里呕吐物和酸血的味道交织蔓延,头脑也一阵阵发木发晕。他只能艰难地半跪着,勉强忍住自己呕吐的念头,控制自己眩晕的视线,盯着崔杼用那一张布一点一点地把剑上的血吸干。

  等到剑上的血迹被彻底擦干,宝剑华贵的寒光温温地发着嗜血的红光,崔杼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狠戾的绿光。他随手扔掉那张红布,提着剑起身走到跪倒的南史仲前,把剑丢在南史仲的眼前。

  “提剑杀了我”,崔杼斜低着眼看着身下的南史仲,语气带着戏谑和挑衅,“或者,把你哥哥应该改掉的‘崔杼弑其君’改掉”

  南史仲近乎是扑上那把剑,猛地站起来。脑中强烈的眩晕让他就要倒下,他举剑刺到地面上,双手倚着才堪堪站稳。这个时候,他看见崔杼的脖颈猛地俯下,就在他的眼前,刚刚好在挥剑最顺利的地方,就像特地为他准备的一样。

  哥哥喷涌的丹心热血也在他的眼前浮现,南史仲咽了一口唾沫,挥剑就照着他的脖颈砍了下来。

  剑锋离崔杼只有半丈的时候停下。

  南史仲最后把剑扔在地上,绝望地嚎啕起来。

  ——他最终没有杀掉崔杼。他无法,他不能。崔杼左相的身份在他将死之时给南史仲的心灵猛地一下重击。他这一剑,斩掉的不仅是自己的仇人,还是朝中的一位奸雄、一个领袖、齐国朝政的半边顶梁柱。一个动荡的新朝、新公,没有能力承受一位左相的死。

  一剑,南史仲就可以用齐臣的群龙无首和齐国没有左相的朝政混乱换来杀兄之仇得解。

  他无法,他不能。

(五)

  “臣…领命。”南史仲最后捡起了地上的剑,就势低着头跪在地上,用双手把剑举过了自己头顶。有气无力地挤出了几个字。

  “以相令,仲袭伯位。”崔杼轻蔑的声音响起,他单手取过剑,用剑尖挑起南史伯沾满鲜血的帽子,扔在南史仲前面。“取官帽。”

  “赐墨,赐砚。”崔杼转过身去走向高位的竹席。从史馆的一侧走出来一个馆内管理墨宝的侍从,手中端着一个竹盆,盆上是一个上好的墨块和一个镶玉的砚台。

  墨块,砚台,官帽。一一排列在南史仲的前面。他伸出手,慢慢摩挲着那顶下沿被完全染红的官帽。他摸得很仔细,很迟钝,放在帽子上的手不住地颤抖。良久,他才双手端起官帽,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的头上。

  然后,一手抓起砚台,一手抓起墨块,艰难地站了起来。他闭上眼,把两个墨宝攒入手心,感受着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细腻如水。

  “以相命,改五月史卷。”崔杼双手把剑系在腰上,视线却从未低下来。他依旧高昂着头,斜睨着南史仲。

南史仲忽然睁开双眼,眼神多了几分狂热的灼亮。他抬手,猛地把手里的墨块和砚台摔出去,摔在木板上发出两声并不让人愉快的声响。

  他抬起头,眼中的灼热愈发地烫起来。“臣此书!不用墨砚!”他一边喊着,一边转身走向案几,就像还有最后一丝生气的饿殍,用最后一份力气扑向粥水一样。他发狂地几下疾步到案几旁,扯下挂着笔架上的狼毫笔,扯碎了整个竹制的笔架。

  他眼中那团狂热火已然烧遍了全身。前脚刚抵达案几前,取下了狼毫笔,后脚就已经开始转向,脚跟甚至还没站稳就已经迈开了下一步。他又几步到了南史伯的尸体旁,秋风早就习习地吹干了尸体身边的血,在地上冷却成一片殷红。他跪倒在那片干涸凝固的火焰上,把手里那只狼毫笔,慢慢地,深深地探入南史伯那洞穿的心脏。

  狼毫笔进入丹红的心脏里,尚未干涸的血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然后被干燥的狼毫贪婪地粗暴地一点点吞食殆尽,一点点地染红本来墨色的狼毫,一点点地成为南史仲将要挥洒的血墨。

  南史仲把那只沾满血的狼毫笔慢慢拿了出来,尚未用砚台边整理过的笔毫四横八竖。他举起那只凌乱的,血红的笔,张嘴含住毫峰。狼毫笔的笔锋格外地扎嘴,温热的血液沿着他的喉颈,一路灼烧着他的全身。他用喉咙咽下多余的血液,用牙齿和舌头顺理好狼毫尖锐的毫尖。他取出狼毫笔,嘴角的血液一滴滴地淌在地上。

  他再次起身,坐到案几上面。拿过那张兄弟三人曾探讨称奇,最后给他哥哥引来杀身之祸的竹简。他看见那醒目的五个字:“崔杼弑其君。”

  他抬手猛地用案几上的刻改片把“弑”字划掉,“崔武子,我改给你看!”南史仲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嘶吼着,举起那只血红的笔,在原处,遒劲,张扬,挥洒地写下了那个字——弑。

  “弑”,复生的弑字血红而狰狞,字上那个鲜明的交叉撇捺就像是燃烧着的火把,和南史仲眼里的狂热火光相映。

  “好!哈哈哈!”崔杼放声狂笑着,疾步向南史仲过去。“好一个精血化书!”几分犷野的笑里,他用手熟练地按住身边系着的佩剑。“好一个,弑字!”狂笑之中露着几分因阴狠生出的狰狞,佩剑再次从他的身旁出鞘,破空呼啸。“好一个,前仆,后继!”笑声忽地变成了阴戾的冷笑,剑锋精准地直逼南史仲的心口。

  崔杼冷冷地看着南史仲慢慢地倒下,看着他用最后一口气慢慢地爬到南史伯旁边,看着他丹红的鲜血从心口的窟窿喷溅,把南史伯的身躯再一次染红。

  “传,召南史叔。”

  旁边颤抖着的书吏跪在地上领命,磕头如捣蒜。

  南史府旁,平程也跪倒在他的书房,俯下身子不断地呕吐着。

  平程终于想明白了,他最终都想明白了。但一切,都太迟了。

  他自始至终就在崔杼的圈套里——他以为自己叫来南史兄弟是去增援救兵,却是崔杼故意使之的引兔出窟。他以为请来南史仲南史叔是自己的急中生智,却没想到崔杼放他出门,在话语里诱导平程想到这三兄弟,是有意为之。

  是的,史官因为礼典的原因必须且至少活下来一个。但是崔杼心中其实早早就有了这个史官的人选,他要唯一一个史官:他要选一个不曾承蒙旧皇恩泽的新臣,他要选一个朝中立足未稳的白面小生,他要选一个可以利诱,可以威逼,可以心甘情愿被他党派拉拢的年轻人。这样,他就不仅可以修改“崔杼弑其君”,他还可以把他之前的劣迹在史书上面一笔勾销。

  那个最佳的人选,就是南史平程。而其他会干扰他的选项,其他一切无法听他话的人,他要一概杀之。想要全部杀掉也不容易,这南史三公就如同三窟的狡兔,但平程就是那引出兔子的窝边草。

  平程仿佛看见了崔腰间宝剑的入鞘,看见了滚烫的血液在收鞘的那一刻从鞘口翻涌而出。他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痉挛的胃带动他整个人颤抖。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崔杼的那句诗。

  “汐涨来兮,迸岸裂裂,汐落去兮,残沙曳曳。今者来兮,后生可畏。”

  崔杼的权势就如同那涨落的潮汐。他如果前进,岸边的礁岩为之迸裂,粉身碎骨。他如果后退,水中沉浮的沙石为之拜倒,奄奄一息。这样一位气焰甚嚣的“今者”来,对于作为“后生”的南史平程来说。难道不可畏吗?

  这不是简单的炫耀,真正的强者和野狼从来不会耀武。这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挑衅。崔杼用他的最后一句话告诉平程,你很不错,你沿着思路终于明白了我所想,你甚至摸索明白了我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很遗憾,于事无补,大局已定。

  畏惧吧。

  跪在地上的平程终于呕吐到吐无可吐,他哭嚎着用头用力地一下一下撞向地面。他害死了他的老师,而他将安稳地坐上史公之位。他帮崔杼拔剑出鞘,而崔杼,将用他的老师们的鲜血为他编织一顶他梦寐以求的史官之帽。

  这是一笔政治交易,无论划不划算,平程都必须接受,他没有选择。

  平程竭尽最后的力气绝望地哭嚎着,嘶吼着。喉咙深处的鲜血散发着铁锈一样的甜味,勾引出平程早已空虚的胃里的又一阵反胃。平程哽咽着,又呕吐了起来。干呕,他再也吐不出什么了,但抽搐的胃强迫着他吐出来些什么。他不断地干呕着,最后吐出了一抹黑红的血。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地上粘糊的血,若有所思。

(六)

  南史叔是被两个人崔杼的佣人领着进到史馆内的。

  秋日总是落的得很早。正午似乎还没过多久,门外的秋光已经有了几分萧索和冷清,在南史叔身躯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鄙仆见过崔相。”崔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背着秋光的南史叔黑色的身影一点一点地矮了下去,最后在门外便跪成了一个黑点。轻弱而虚势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发颤。

  “南史叔。”崔杼垂下手,手中的剑还滴着血。“进来吧”,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野猫抓到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鼠,提不起兴致。

  崔杼只一眼就看出来这又是一个阿谀谄媚的软弱之徒。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暗下派人调查南史一家,知道了南史伯大哥重礼法道义到木讷的地步,也知道了南史仲这个二哥性格刚烈正直。他本以为南史叔这个三弟也可以在他手里挣扎一下,看看又是和他的哥哥们怎么不一样的一场闹剧。没想到他和他哥哥差太多了,只是把软骨头。

  不过也好,免得他的剑再见血。

  “依你所见,崔杼弑其君,这五个字应该怎么改?”他微眯着眼,似乎南史叔的到来与他无关。他手中的佩剑随看手腕轻轻摇晃,在剑身上下残存的血随着晃动慢慢地聚到剑心,但不滴落。

  “改!改”南史叔惊恐地回答着,甚至连眼睛都从不敢抬起过。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笔。

  “我是问你怎么改!”崔杼的目光一凛,手腕一抖地发力,用力地一甩剑柄。虽然幅度不大但力度不小。使整个剑身像蛇一样舞动起来。浑厚的力道从剑身传到剑心,早已蓄在着剑心的血夜被尽数弹落。

  “崔杼、立、立其君!哦不,不是!”南史叔几乎在书桌上就要开始磕头。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崔相立其新君!”

  “呵。”崔标冷笑一声,“先把那个碍眼的弑字改了。”

  “是,是!”南史叔伸出发抖的手捏起刻改刀,对准弑字发狠地刻了下去。

  汗青过后的竹简格外地吸色,即便这深深地一刀也无法把弑字上那抹燃烧的火刻去,但南史叔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开始执起笔,笔杆冰凉而熟悉的触感传到心口,敲动了理想和过去的心弦,随后慢慢沉寂。

  我只辜负你这一次,原谅我吧。就这一次。南史叔努力不让自已心中的声音变调。随后长长地舒出口气,伏在案上沾墨预写。

  他将要落笔,在笔尖即便将落下的那一毫厘。他看见了将落笔之处的竹页上,有着两道深深的笔印。那两道火红的笔印在淡淡的血红上交叉着。笔印不深,惟有一点点,惟有撰书者才勉强看得见。

  那是“弑”字的左上角,那象征着杀戮和暴戾的撇和捺。

  南史叔一阵恍惚,但又马上清醒。他脑海浮现南史仲遒劲的撇捺。一笔,收袖蓄势。一笔,放袖挥洒。

  别,别去想。这不是兄长的亡语,这不是。南史叔努力让自己清醒,他害怕地想着,急忙落下那一笔。

  可就在笔尖触到笔印的那一刻,他迟钝的脑子忽然飞转,放慢了那一个瞬间。他看到自己的笔墨尚未运笔写下去的时候,在笔尖才刚刚落下的那一点,刚刚落下的墨水沿着那条线流着,流着。流到两条线的交点,流到两条笔痕又成了熟悉墨迹。

  他感觉兄长的大手握着他,教着他。

  遒劲的撇捺。第一笔,收袖蓄势。第二笔,放袖挥洒。墨黑的笔迹让这只火把再次燃烧起来,火红的血色在墨黑之下透着紫色的光。

  “放肆!”崔杼举剑就疾步从高堂下来。

  两位死去的兄长,一个用血,一个用入木有迹的笔力,为他们的弟弟传达了最后的遗嘱。这份遗嘱奇迹般地驱散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软弱。崔重重的脚步一声声变沉,一声声响过来,而南史叔却全然不惊地端坐着,他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毅,从容地写完弑字剩余的笔画,而当他写完时,剑锋正抵他的心口。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南史叔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抽动着。他抬起头看向崔的眼睛,眼神坚定而清澈,还有几分狂热的灼亮。

(七)

  “住手!”

  闻声,崔杼收住手,却看门外的亲兵拦住在门外就要闯进来的南史平程。平程身上的穿着不再是早晨的官服,而是一件厚厚叠叠的秋装猎衣,他左手执一卷竹筒,很薄。而右手按着腰间系着的黑色长袋。

  平程大喊后,马上发现了地上南史伯和南史仲的尸体,“崔杼!!!”他怒吼着,一手把手中的竹筒扔到崔杼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手伸进长袋,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他持刀直到齐胸的位置,刀锋正正地对准崔杼。

  崔杼冷然一笑,且不说他能否敌过轻甲亲兵,就算他到崔自己面前也没有胆行刺。他不敢拿齐国国运来换自己大仇得报。

  你和南史仲一样,都是可怜的政治玩偶,瞻前顾后。

  崔杼示意让就要夺下平程手中刀的亲兵退下,而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怒目圆睁的年轻人。

  “崔杼!”平程瞪目嘶吼着,嘴里溢着血丝的唾沫几乎就要飞溅出来。

  “平程,你来了。”崔冷冷地笑着,对他的无理毫不在意。“你马上就有官可以做了,开心吧?”

  平程持刀的位置一直没变,他厉声问着:“崔杼,我且问你。诱以吾为引,拉出南史一家,是你有意为之?”

  崔杼脸上的笑意越发狰狞,他点了点头。“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杀了他们,让我为官,任你宰割,也是你的有意为之?”

  “你早就明白,何必又来找我确认。”崔杼笑得越来越难看,参杂着笑声的话语也越发尖厉。“难不成?你还有要我帮你杀的人?哈哈哈哈……”

  “好一个借刀杀人。”

  “哈哈哈哈哈……这叫借人挡刀。借他们南史一族替你挡下一刀,借你替史书挡一刀。可终归,都是我收局。最后的一刀,便是我的餐刀。”

  “崔杼。”平程的声音忽然冷静下来,就像猎物进入圈套后的准备殊死一搏。

  “那这一刀,你有安排谁来挡吗?”

  说罢,刀刃在他手心急速地倒转,他挥舞着刀朝他的心口正正地摁了下去,深深地插进他左胸的心脏。鲜血从刀划开的伤口喷涌而出,就像南史伯和南史仲一样,丹红的血从心口哭喊着奔逃出。而南史平程,直直地向后倒去。

  崔杼先是一怔,然后脸色立即失色,指向南史叔的剑掉落在地。

  不,这不可能。

  他心绪杂乱地看着跑到平程尸体旁痛哭的南史叔,心霎时冷了下来。他烦乱地,着急地在脑中翻找剩余可能和方案。他脸上始终保持的衿傲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慌乱,最后变成了惊恐的难以置信。

  他不愿接受,但现实如此。

  平程以他的死,破了崔杼的局。

  崔杼几近痴呆地看向脚下的竹简,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

“崔杼弑其君”

  平程这一死,让崔杼要的史官唯一选项变成了眼前的南史叔,也让南史叔从现在到礼典的一段时间内有了以死相逼的筹码。他的死,保住了南史叔,保住了崔杼弑其君,这五个即将青史留名的字。保住了齐国南史氏的名誉,也保住了史官真正的修史独立。他的自杀,崔杼始料未及。

  崔以为只要他的局定,无人可破,过去也确实如此,无人可破。他设局抢走他人人妻棠姜,设局宴请齐庄公后杀之,设局交结百官立了一个新公保护自己。他的局,向来可以不遗余留地收网,不留残局地落子胜弈。

可平程的以身破局,赢了崔杼半子。

  等到南史叔命人起担架把三人尸体分别抬走的时候,崔杼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早已不在史馆。

  十几个南史府的佣人抬着装有三人尸体的竹担向南史府走去。他们一面抬着走,一面看着南史叔沉默地摸着南史伯僵硬的手,良久又看见他走到南史件尸体旁哀泣着。而等到他走到平程旁时,他忽然正在原地不动了。

  “平程的尸体抬去乱葬岗,跟我走。南史二公的运到南史府,等我回来。再作打算。”南史叔忽然命令道。

  这不是南史叔的想法,这是他在平程尸体旁听见的。

  那声音不是神谕,那是平程的声音。

  不久就到了乱葬岗,南史叔遣散了佣人,呆呆地站立在平程的身躯旁。傍晚山岗上的秋风森森地吹着,吹浓了淡淡的暮色。南史叔看见竹架上的白布被布下的平程慢慢掀开,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随着心在发抖,半晌才记得扶起平程。

  平程起身,沉默不语。他脱了厚厚的猎衣,露出糜满鲜血的上半身。没有任何伤口。但有一个破了口,被鲜血染得彤红的皮壶被麻绳紧紧地缚着,系在他的心口上。

  “鸡血。”壶里的血还余下一些,滴入贫瘠的地里。平程平静地解释着,解下皮壶,把皮壶缓缓放在地上。

  “这是用熊皮做的皮壶,厚得两层就能不被稍顿的刀刺穿。麻绳缚住,是让壶内的鲜血能被挤压,在刺破时就可以迸血飞溅。”

  “这个壶的名字叫,丹心壶。”

  平程低头盯着丹心壶,自顾自说着,他想起自己的两位老师,想起他们心口喷涌的,丹红的血液,泪水不禁流下。

  “我其实是在赌,赌崔杼不会防到我自杀的情况有预留方案,赌崔杼不会让护卫把我拦下,赌崔杼不会发现我的假死,赌他不会检查我的尸体。”平程顿了顿,“赌你不会在我暗示你之前把我活理了。”平程冲着呆愣的南史叔微微地笑了一下,可还是掩盖不住他的脸上惨白和惨然。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平程转过身,看着南史叔。

  押价是三颗丹心,平程平静的话里,是难以掩饰的秋风的哀歌。

  “我赌赢了他两粒子,都是半颗。”

  南史叔的嘴角抽搐着。他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第一个半颗子,是崔杼以为平程的以死换他自己的活。第二个半颗子,是平程赌赢的半颗子,是他自己。至于为什么是半颗,南史叔在朝中现在已经孤身一人。况且经此一变朝党势必排挤南史一家,加上他性情也没有兄长的坚毅,举步维艰。而平程虽然活下来,但他无法露面更不能参与工作。

  苟活于世,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那……”南史叔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字,可又马上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平程弯下腰,细细地看着丹心壶。“苟活不若壮死,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我要去赌回我的性命。”他伸手拿起两块沾血的石子,站了起来。

  “是啊,这一赌。赌赢了我也是半个废人,赌输了更有风险。”

    两颗石子在他的手里运转起来,像谋士的算筹,更像赌徒手里的筹码。

“可是我要活。我要变成一颗赢下来的暗子,才能护南史府周全,护史书周全。”

  “更重要的是。”那两颗石子在他的手中翻飞,而他转身望向山谷。“我要让崔杼,血债血偿。”

  石头在他的手中飞向山谷,像棋手不经意落的暗子。

《史记•鲁周公世家》记:“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after reading:

  “崔杼三杀史官,这是我小时候看到的一篇小故事。年幼的我憧憬于这个故事里纯净的赤子之心,又不满于这个故事的潦草。

    等到我上了学,听到了一些国际记者的故事,知道了“中东之眼”的目不瞑,也知道了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但是从来都有人为真相前仆后继。

    这篇文章是多多少少有模仿马伯庸老师的意思。对于史实有改动,但是大体脉络又不离开史实。愿意相信的人足以把它当做一个完美的童话。而不愿意相信的人,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的这一份阴谋论。

    至于予取予求,真相从来不重要,不是吗?

    但是总有人在写,在说,在记。

                                  ——作者:唐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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