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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未来》:何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2018-05-28  本文已影响262人  水湄青萍

文/水湄青萍

写在前面:

一天午后,我特意跑去离家有点远的影院看了一场电影《路过未来》。偌大的影厅,进去时,只瞥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后排……不知为什么,竟觉着自己有点唐突,像是打破了某种氛围。

我为什么要来看如此“冷”的电影呢?或许,是想弄懂朋友几天前说的那句话——“我越来越觉得,已经不能把父母的家,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

“你不能理解的”,电话那头,她语气里掺杂着的失望与无奈,让我一时语塞。

怎样才算真正的家呢?家又在哪里?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不知曾在多少“异乡人”的心头徘徊过吧。

01

临近铁轨的一个出租房内,火车正从车窗外呼啸而过。很多年前,正是它将耀婷(影片女主人公)的父母,带到了深圳,这个在改革开放初迅速崛起的世界工厂。

随着国家政策的松动,农村进入城市的通道终于被打通。无数人背井离乡,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市,成为那个时代第一批农民工。

他们大多怀着在城市扎根的希望而来,却未曾想自己只是一颗卑微的黑炭,根还未扎进土壤分毫,能量就已经在滚烫的熔炉里耗尽了。

正如耀婷的父母,他们在这里奋斗了大半辈子,但终究因为年老体衰、疾病缠身,被工厂双双解雇。“这是天都要我们回老家了……”,他们无奈地叹息道。

老家,是他们最后的退路。怎么着,家里还有几分薄田吧?起码饿不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种光景:久不住人的房屋,成了别人家的羊圈。原来赖以生存的土地,也已被他人控制,再也要不回来了……就连庄稼人曾经熟稔的农活,如今也干得不如别人利索。

最后,老两口只能去建筑工地高空作业打零工为生。

热络不起来的城市,日渐生疏的故乡,这是多少异乡人所遭遇的尴尬啊!

小时候,父母辈总是希望我们借由读书飞出大山,逃离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就像影片里,耀婷姑奶奶所说,“只有像我们这样没用的人,才种地呢;有本事的,都到城里去了。”

以前,我不正经念书那会儿,亲戚们还会奚落道:“某某啊,以后你姐穿得干干净净地下班回家,你可能满身泥泞地刚从地里爬上来呢”。

在旧时人们的眼里,坐在办公室里当白领是一件多么光鲜亮丽的事情啊。可是,当无数寒窗学子好不容易挤进高档写字楼,却可能依旧够不着这个城市的平均工资水平,更不用说年年看涨的高额房价了。

而被视为退路的故乡,也早已物是人非:一格格的水稻田长出了一幢幢厂房,一座座山也被挖掘机一块块啃食。

虽说建厂是为了发展乡村经济,但往往没几个年头又惨淡收场。村民生存的境遇毫无起色,周边的环境却从此一落千丈。

老家人,没地可以种,又无打工的地方,只能像耀婷父母那样,四处打点零工。一天12个小时不停地劳作,也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

在城市里呆了一辈子又如何?只不过错把他乡当故乡。而曾经亲切的乡音,亦在岁月中悄悄地隐藏……

到头来,只能被夹在城市与乡村间的缝隙里,动弹不得。

02

但,作为第一代农民工的子女耀婷,她不想就此放弃。陪父母回乡后,她又再一次回到深圳。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这里买下一个房子,然后接父母过来住,给家人安定的生活。“今天的房价又涨了,早买一天省一点天的钱啊”,售房经理催命似的电话,终于让耀婷狠下心来交了订金。

为了能够尽快凑足首付的钱,她甚至隐瞒自己曾经有过肝移植的病史,一次次去做试药的小白鼠。但是,钱还没凑够,她就倒在了工厂的车间里。

医院的病房里,当医生告诉耀婷,她的肝脏严重纤维化,建议住院治疗时,她眼神空洞……面对翻云覆雨的命运,她毫无反抗能力,唯有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影片的结尾,耀婷再一次踏上了回乡的火车。倚在车窗旁,她睡着了。梦里,她一袭白衣,骑着白马往沙漠深处奔腾而去……

看到此处,影片名字的含义——路过未来——开始显现:他们,无数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打工者,曾一砖一瓦搭建起城市的未来;而这个未来,却容不下他们单薄的身影。

未来,无法拥有,只有匆匆略过。就像列车窗外的风景,再美丽动人,终是要擦身而过。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没有多少人愿意看这部影片了——

因为现实已经够残酷,何苦还要跑来影院自戳痛处呢?

“电影有梦的部分,可能很多人不愿意重温自己的生活,触碰生活的痛处,所以选择逃避的方式。”《路过未来》的导演李睿珺,也承认了这个事实。

但是,与片中人物有着相似经历的李睿珺觉得,“中国有两亿八千万农民工,五万块电影银幕,却很少看到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的情感。是谁把他们屏蔽在银幕之外?这里存在着某种不公平,我们应该去正视我们这个时代受伤的人,那些不如意的人,而不是一味的夸耀和赞美。”

没有人喜欢痛苦,但唯有痛苦,能让人清醒。为了唤醒大众对城市里这个庞大而又常常被人忽略的群体的关注,李睿珺愿意做个不讨市场喜欢的导演。

03

看完影片回来的路上,我在想,如果耀婷最后在城市里买上房了,就真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吗?

也许未必。

在唐代,有一个风景清幽之地,名叫若耶溪。当时,人们若感仕途不顺,抑郁难遣,便来到此地,以抚慰心灵。

沉醉于湖光山色之中,让久困官场的人不禁发出“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的人生感慨。

而现实生活中,何处又是我们的“若耶溪”呢?一个可以卸下面具、安放心灵的地方。水泥铸就的房子,是吗?近在咫尺的爱人,是吗?远方的故乡,是吗?

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

在出生的地方他们好像是过客;从孩提时代就非常熟悉的浓荫郁郁的小巷,同小伙伴游戏其中的人烟稠密的街区,对他们说来都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宿站。

这种人在自己亲友中可能终生落落寡合,在他们唯一熟悉的环境里也始终孑身独处。也许正是在本乡本土的这种陌生感才逼着他们远游异乡,寻找一处永恒定居的寓所”。

——《月亮与六便士》

读这本小说的时候,书中的这段话,似乎道出了我内心深处那种无法言说的“疏离感”。

人们常说,故乡是一个人的根,叶落要归根。然而,我虽然眷恋它,却始终无法在它面前自在地做自己。

我想,朋友的那句“我越来越觉得,已经不能把父母的家,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多少也有这种感觉吧。

思特里克兰德说(《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塔希提是他终生寻找的地方。三毛说,她的前世是印第安人,那里是她的故乡。我们一生兜兜转转,也许都在寻找那样的“家”吧。

然而,人生如游子之路。所谓的家,其实是求一种安心。而安心与否,往往是人心的妄念。我们因缘巧合降生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终是无“家”可归之人。

既然如此,何不四处为“家”?由此,便无处不可动归念,无人不可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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