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芷白影选文(简村)春风驿站简村夜话

从风里穿过去

2025-01-14  本文已影响0人  曾楚河

总有一些东西,是会在岁月里消失的,无论我们怎么去保留,始终留不住。

在王八他们建茅屋的时间里,在他们搭建的那个架子前,为了在夜里能暖和一些,他们总会烧一堆很旺的火。

王八家两个孩子要比我大得许多,与他们的爹一样,他们同样有不同寻常的名字。哥哥叫王小第,弟弟叫王啊戈,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两个名字的意思,不过在那时候听来倒是觉得很新奇。

王八爷三会弹弦子,会吹笛子,会唱山歌,偶尔有些夜晚,在他们建好了茅屋后,他们母亲也会留下来陪着他们在山谷里过夜,与一些家庭不同,他们一家人可以相互间毫无隔阂地相处,但似乎很少与外人来往。有时会遇见他们父母在一起对唱山歌,而小第和啊戈会在一边弹着弦子吹着笛子。自从后来我们所有人搬离了那个山谷后,我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家庭。

我有时也会想,到底是他们的父亲,还是他们的母亲培养出了这么样一个家庭,还是他们生来就带着这样的秉性,我想不明白他们看起来那么欢乐,却为何总是不愿与人来往的样子。他们兄弟两都不喜欢读书,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兄弟两加起来上学的天数甚至都没有超过半个月,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培养了这样一些技能。甚至在后面的岁月里,我慢慢又发现了一些他们赖以生存的本领。只是我始终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好本领。

我们住的地方和他们建茅屋处,如果用视线来说,需要划一条斜向上的线,我有时会特意走出茅屋看他们在的地方,在夜里他们始终会烧很旺的火,把他们那片天空照得通亮。他们建茅屋的后方是一丛很茂盛的竹林,我始终觉得这是一种我们故乡才独有的竹子,因为它们实在比我们在平时见到的竹子要高出很多,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是,它们分苦竹和甜竹两种,苦竹笋只能腌了才可以吃,而甜竹笋则是可以炖吃,炒吃,甚至是生吃。

我很喜欢吃甜竹笋,所以有时我就觉得王八实在是个聪明的家伙,要不然他怎么会初来就霸占那么好的地方呢。茂盛的竹子直捣云宵,我很多时候站在黑夜里,就会看到倒垂下来的竹梢在他们烧起来的火堆后面,摇曳着。

山谷的风是很大的,很多时候都会听到呼呼的声音,在梦里或者是月光下回响着,有时特别大的时候,就会听到他们火堆里火星炸裂的声音,我有时甚至会担心他们一不小心火苗就会在山里燃烧了起来。好在他们有足够高的防护意识,并没有犯这样的错。

火星在夜空里炸开,像是如今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夜里炸开的烟花,只是山谷里火堆炸开的火星消散得更快一些,它们有的落到那些绿色的草或者树的叶子上,很快就熄灭。

按村里的辈分,四叔得喊王八为叔叔。所以很多时候四叔也会和我站在屋外看着王八他们烧火的方向。

“这家人一个比一个傻,迟早要把这山烧了。”四叔忧心忡忡。他担心那只逃走了的麂鹿,也担心那些成群结队的野鸡。他抽着烟蹲在垒起来的石头上,会时不时对着海军的茅屋“喔喔”地喊。可能因为风太大的缘故,海军回答的次数始终有限,倒是海军每次吹口哨的时候,我们都听得特别清楚。

四叔骂的时候,王八他们开始弹起了弦子,这是一种我始终认为他们弹的都是一个调的乐器,可他们却告诉我只是我听不懂。笛子倒是比较清楚,他们只要一换我就知道,已经不是上一曲了。

“这家人穷欢乐”当弦子声响起的时候,四叔使劲抽一口烟,接着又这样说道。

“你别说,弹的倒是不错。”又过了一会,四叔开始夸奖起来。

“喔,八叔,八叔……弹响一点响一点。”再接着四叔就会大声嚷嚷着,我搞不清楚是方向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王八他们和我们之间说话或者是别的什么声音,都会听得比较清楚。

“夜莺是夜莺叫,你说什么听不着。”跟着四叔的话,很快王八他们就连唱带喊的回答道,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量,像是抽多汉烟又很久没有喝水,只是声音却很洪亮,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响着,甚至比那些夜莺的叫声更有穿透力,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山里的所有树枝都跟着他的声音摇曳了起来。可他的声音似乎又隔着一种不愿被打扰的聒噪,我那时候说不出来,只是心里始终是对那堆照亮夜空的火保持着距离。

“死老乖,耳朵聋了。”听得王八的话,四叔在我旁边抱怨。可他嘴里却没有这样回答,而是更大声的说道“你弹得好啊,弹大声点。”在他们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里,山谷的风也逐渐小了很多,然后海军在山梁上突然吹起了哨子。海军的哨声很有特点,我也怀疑过他的肺可能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因为他的哨子声清脆而有力量且可以持续很久,我想他的哨子声盖过了南汀河哗啦啦的声音。

我曾许多次让他教我,他都很不耐烦。

“把手指弯曲,放到嘴里使劲吹就行啊。”他一边说一边弯曲手指,可后来再怎么问,也就只剩下这句话。

听着王八他们爷三整出来的声响,四叔完全忘记了奶奶的话,他根本不在乎这山谷里是不是多一家人多一群牛羊,他也不担心自己家的牛羊能不能吃饱会不会瘦了,他只关心自己吃饱了没有,玩得开心没有。

“等明儿我也做一个弦子,给你也整一个笛子。”四叔突然话锋一转。

“你能做出来?”我很是怀疑。

“这有什么难的。”四叔信心十足。

慢慢地,南汀河水似乎归于平静,水声也如同是我们睡着了的呼吸一般。我看着王八他们燃起来的火堆,火光也逐渐暗淡了下去,甚至连风似乎都开始瞌睡了起来,整个山谷都慢慢想要进入梦乡。他们弹凑的弦子声也消失了,月亮从海军住的那个山梁后面升起来,我看到海军茅屋的一个角,海军应该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他那里风吹的时候,很少能和我们打成一片,只有螳螂和追风的叫声和嘶鸣声会穿透风声,我看着四叔蹲在月光下的身影,转身走回了茅屋,我知道很快夜莺即将到来。

我得在夜莺开始鸣叫之前安静地睡去,要不然梦就不会那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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