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畔,普洱茶之夜
在一个失眠的夜晚,淇淇子记起一个普洱茶之夜。
淇终于学会把带鱼煎得金黄,搭配手工辣椒酱和小葱,红绿相间颜值这么高,自然要送一碗给子越。淇想,子越说他不爱吃鱼皮,带鱼的那层白色算是鱼皮么?忐忑。
子越来站台接淇。
子越问,冷么。
淇答,不冷。
的确,当淇一个人,总是手脚冰冷。当子越牵着她的手,她瞬间暖和。一点暖,就忘了自己。
到了子越家里,才见他煮好面条放在餐桌上,原来他还没吃晚饭。他下班晚。
子越说,你看着我吃。
淇笑,你好看啊。
子越很快倒好普洱茶,淇在他对面坐下。
一个吃面,一个喝茶。
红烧带鱼、煮面条、豆腐、青菜、海带,这样的粗茶淡饭让人觉得珍贵。淇总是有一种惜春的心情。60年一遇庚子年,亦近尾声,各种天灾,人事变迁,是故这样的家常琐碎,也倍觉珍贵。
淇看着子越吃。她觉得他对子越的那点喜欢,像带鱼身上的那层白霜,像少女时代读过的诗,看过的树叶和花朵以及竹林。是很薄的,很淡的,靠不住的,但是真的。
淇拍子越吃饭的样子。
子越说,只有你能拍到我的笑。
淇说,你把我拍的太丑啦。
子越说,要偷拍你才会好看。
窗外是雾锁钱塘江,室内温暖如春。等子越吃完,并不急着洗碗,他们去沙发坐着喝茶,吃着山楂片,聊着天。
淇问,喜欢哪个女作家?
子越答,没有。
淇想,傲慢。
子越说,一般看日本文学。国内的喜欢陕西的陈忠实、贾平凹,以及山东的莫言。
淇答,白鹿原第一句就看不下去,那种价值观太土鳖了。“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子越笑,那是关中农村的真实的写照。
看子越这样说,倒是激发淇想把这本书看完的兴致。因为他的祖父辈是在那块土地生息!
子越打开kindle分享最近看的书,并一一为淇讲解每本书的作者、内容。大概有七八本,大都是哲学、神学、日本文学。
淇说,光看这些书名,我只对这本xxx有兴趣。
淇下单买了一本。这个时代阅读是最便宜的消费,没有之一。淇暗想,你不会连一本书都看不完吧!
子越笑,理工男的书单,应该跟文科女不一样的。淇说,类型太不一样了。其实淇就不怎么阅读,在文字方面全凭一点小聪明。
子越是读古文观止和资治通鉴长大的男孩,至今保留了读经典和史书的习惯。他对淇说,你可以随时点读,我就是你的点读机啊。听他这么说,淇不觉得卖弄,只觉得方方正正的有趣。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淇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君子应该就是子越这样的吧。
子越问,那你爱看什么书?
淇说,我很少看书,喜欢读诗(诗经)。喜欢看传记,看得慢,关心人生曲折人性冲突的部分,更喜欢其中的小情小趣,像一个个小火花。最近爱看明清小品,喜欢里面的小情小调小日子。
子越看书很快,夜航班上一个来回看完一本,约四个小时。去程看一半,回程看一半。
淇看书很慢,有时候看很久,仅仅看几页,这并不妨碍她的阅读兴趣。只是兴趣。
淇放一首钢琴曲,子越慢悠悠一句,这是秋的思念专辑。一曲听完,子越又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曲。
喝茶,聊天。喝茶,不聊天。不喝茶,不聊天。不管怎样,两人都能从这一段静谧中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情谊。
不知不觉间,三个小时过去了。
下了楼,钱塘江的风好像要把人刮跑似的。
子越问,你冷么?
淇说,不冷。
子越说,因为穿着我的衬衫吧。
淇问,何时下雪啊!
子越笑,还惦记着1633年的雪啊。
上车前,一个短短的拥抱。
在车上,淇写了一段文字给子越:“傍晚和朋友喝茶,去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一直喝茶,从餐桌喝到沙发,一直喝普洱,生理期也是可以喝普洱的,纯发酵茶。喝完聊民国作家以及电影。问,半生缘如何?答,注定的悲剧不忍看不喜欢。又说,像断背山那种悲剧,还可以接受。喝足三个小时,得回去了。友送到楼下,叫了一部优享快车,说,这样你就不用告诉我,你到了。好吧,晚安。普洱茶之夜。我好像有点醉茶了。”
回到住所,淇其实并没有马上入睡,有失魂落魄,惘惘如痴之感。
其实在后来很多个夜晚,淇都想努力回忆那晚他们聊了什么。记忆总是断片了一样。只记得那样一个场景,是钱塘江之夜,普洱茶和山楂片,静宓的时光。
许多重要的事情,记忆总是模糊。譬如共步九溪看红叶;譬如同在山间小路听流水;譬如不期而遇;譬如一个普洱茶之夜,譬如一个离别……
子越今晚出差,坐的夜航班,到目的地已经很晚了。外面天寒地冻,不知他衣服是否有穿暖。
在失眠的夜,读一首诗经吧。
—先秦佚名的《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只见有一只单薄的狐狸,狐独地散漫地出没在淇河水落石出的地方。冷清的秋天,淇水河边,水落石出,狐狸身单影只地行走在石梁上。见此情景,女主人公心里对君子的担忧油然而生,他想到那久役于外的君子还没有御寒的衣裳。
庚子年十一月初六凌晨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