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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堂春意浓一:金殿惊鸿

2025-06-16  本文已影响0人  树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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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暮春。建康城被漫天梧桐絮笼罩,宛如一幅被薄雾晕染的水墨画卷。

朱雀大街上,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马蹄的哒哒声与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交织成韵。绸缎庄的绫罗在风中翻飞,映着往来行人华服上的金丝银线,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茶楼里飘出阵阵茶香,混着说书人激昂的讲古声,引得路人驻足聆听;街边孩童追逐嬉戏,将絮团抛向空中,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振翅,盘旋着飞向瓦蓝的天际。

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然而这份表面的人间烟火,却掩盖不住朝堂之上暗潮涌动。

谢府后宅的绣房内,十七岁的谢芸对着铜镜整理衣襟,指尖反复摩挲着月白色的襦裙,那里还留着昨夜挑灯撰写奏折时,烛泪滴落的蜡痕。

铜镜中,她鬓边的素银簪子泛着清冷的光,与母亲手中那支鎏金累丝凤钗形成鲜明对比。

母亲颜氏立于屏风前,珠翠相撞的声响里透着不满:“你父亲真是糊涂,竟由着你性子胡来!颜家女儿向来以德行自持,哪有舞文弄墨钻营心机的?”

谢芸握着素银簪子的手微微收紧,镜中倒映出母亲精致妆容下冷硬的眉眼。自她懂事起,母亲便执着于依循颜氏家风,将她培养为大家闺秀。那些年,母亲总是亲自教导她言行坐卧,看着她笨拙地穿针引线,耐心却严厉。可她偏偏喜欢窝在父亲书房,对着《孙子兵法》和《山河社稷图》流连忘返。每当她提出想学些书墨,母亲就会皱眉,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赞同:“区区书墨又岂能囊括世间之事,世间之事又岂能由你左右?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母亲,如今边境告急,女儿怎能袖手旁观?”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未写完的诗稿被吹得簌簌作响,那是她前日有感而发写下的边塞诗,墨迹未干。诗中描绘的烽火狼烟、将士豪情,是她对家国的牵挂与热忱。

颜氏将凤钗拍在妆奁上,檀木发出闷响:“你是谢家嫡女,更是颜家血脉!朝堂险恶,哪是你能涉足的?明日若太后召见,你便称病推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谢芸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担忧。母女俩的争执被院外传来的马蹄声打断,谢芸兄长翻身下马,与母亲进偏厅议事。

紫宸殿外,汉白玉阶上凝结的晨露尚未消散,谢芸跪在冰凉刺骨的金砖上,裙摆被压出深深的褶皱。她身着月白色襦裙,外披淡青色纱衣,发间只别着一支素银簪子,简约而不失雅致。此刻,她指尖紧紧攥着那封请罪奏折,纸张边缘早已被汗水浸湿,洇开淡淡的痕迹。

殿内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群臣晃动的影子。余光不经意扫过文官队列,颜太师捻着胡须似笑非笑的模样,与母亲今早冷硬的表情莫名重叠。谢芸想起了八岁那年颜氏家宴,她在颜府花园迷路,是颜太师将她抱起带进书斋。太师用朱砂笔教她在宣纸上写“天下”二字,胡子扫过她脸颊,痒痒的,笑着说:“我这乖外甥女,日后定能读懂这江山。”那时的太师,眼神慈爱,话语温柔,让她对朝堂充满向往。可如今,朝堂上的颜太师,看她的眼神却像陌生人,冰冷而疏离。

半个时辰前,她怀揣着忐忑与决然,将耗费数月心血撰写的《边防十策》呈递到太后身前。那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挑灯夜读、翻阅无数典籍,结合当下局势反复推敲而成。此刻,太后正在细细捧读那墨迹未干的奏折。在摇曳的烛光下,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又仿佛化作了沉重的枷锁,每一个字都承载着谢家满门的性命。

谢芸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胸腔。她不敢抬头,不敢与太后对视,生怕自己的紧张与不安被看穿。

“谢家女果然名不虚传。”太后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谢芸缓缓抬起头,瞥见太后凤目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那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

“听闻你七岁解《春秋》,十二岁论《盐铁》,如今倒要看看,你腹中韬略能否经得起实战考验。”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玩味。

谢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太后谬赞,臣女不过是略通文墨,对于治国安邦之道,仍在学习之中。”

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谢芸听见有人小声嘀咕“乳臭未干”,她悄悄握紧拳头,暗暗告诉自己不能退缩。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慌乱。紧接着,一名黄门侍郎跌跌撞撞地跑进殿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惊恐与焦急:

“禀太后!北魏三万铁骑突袭合肥,守将求援信加急!”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大臣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右仆射手中的笏板“当啷”落地,颤抖着说:“合肥粮草不足半月之数,这可如何是好!”卫尉卿更是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边境防线要破了。”

谢芸感觉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昨夜兄长带回的朝堂密报犹在眼前——边境粮草调配异常,本该运往徐州的半数军粮竟改道南下。当时她就觉得此事蹊跷,却没想到北魏这么快就发动了进攻。

再看太后骤然紧绷的下颌,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召见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设计的试探,而这突如其来的军情,更是让她陷入了两难境地。

“谢姑娘可有良策?”太后的声音裹着冰碴,字字砸在谢芸心头。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期待,有怀疑,还有幸灾乐祸。谢芸能感觉到颜太师那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谢芸深深吸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父亲书房那幅《山河社稷图》。图上的山川地势、关隘要塞,此刻在脑海一一浮现。她细细思索,分析着当前局势。京口军距离较近,且战斗力较强,可解燃眉之急;绕道向鲜卑部族购买战马,既能增强骑兵力量,又可分化北魏与鲜卑的关系;而彻查粮草转运文书,更是找出内奸的关键。

“臣女斗胆,请太后立刻命京口军驰援合肥,同时派密使绕道陇中,以三倍市价向鲜卑部族购买战马。”她顿了顿,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愈发清醒,“另外,需彻查粮草转运文书,其中或有蹊跷。此次北魏突袭,极有可能与粮草调配异常有关,朝中或许有内奸与北魏勾结,泄露军机。”

原本慌乱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然而,她的话音刚落,颜太师却站了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太后,谢姑娘年纪轻轻,虽有才学,但如此重大决策,岂可仅凭她一人之言?京口军若贸然驰援,恐中敌军埋伏;向鲜卑购买战马,更是耗费巨大,且鲜卑向来反复无常,万一与北魏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颜太师的一番话,看似有理有据,让谢芸陷入困境。

随着颜太师开口,其他朝臣纷纷附和。吏部尚书躬身道:“颜太师所言极是,还请太后三思。”御史中丞也跟着说:“谢姑娘终究是女子,涉世未深,怕是误了军国大事。”

谢芸心中一急,正要反驳,却见太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哀家相信谢姑娘的判断。就依谢姑娘所言,即刻下令。至于粮草文书,谢姑娘可全权负责彻查。”太后的话语不容置疑,颜太师脸色微微一变,却只能行礼退下。

谢芸叩首谢恩时,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若不能查出真相,不仅无法抵御北魏的进攻,谢家也将面临灭顶之灾。走出紫宸殿,春日阳光洒在身上,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觉肩上担子重如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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