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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堡 1

2017-01-18  本文已影响0人  十一鸾

君海棠默然,翠姨说过母亲之名乃是禁忌,江湖中人无不讳莫如深,自己便是行走在外也是万万不能透露。看君惟明那表现,亦是如出一辙的忌讳。她低头,轻声说:“是,她便是我母亲。”

二人沉默一瞬,君惟明摇头,“不说这个了,幸而上天开眼,让大哥寻到了你,你随我回堡,我日后必不再让你独自在外受苦了。”那欢喜溢于言表,却是发自内心。

君海棠心中有所触动,眼前一切便像做梦一般。她从未想过除了翠姨,自己还有别的亲人。而眼前这个喜悦盈脸的英俊男子,竟是自己的兄长。

待二人走出林边,君惟明掩不住激动,向在外守候的众人说明缘由。众人俱是惊讶非常,唯有青衣公子面色一凛,低声吐了句:“君海棠?”眼中有异样光芒忽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恭喜大哥如愿以偿。”

君惟明指着青衣公子道:“这是大哥的结义兄弟林渊,他对大哥有过救命大恩,可谓生死之交。”

君海棠对着林渊叫声“林二哥”,却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异,仿佛狮子见到猎物般,闪着丝丝算计。

待众人起程回堡,君海棠望着马背苦笑不已,她可从来没骑过这畜牲。君惟明知她脚伤在身多有不便,于是笑着将她一把抱起,“这有何难?来跟哥哥共乘一骑。”

君海棠忐忑不安,共乘一骑,两人势必会肢体接触、气息相拂,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究竟是不太妥。

果然,待马儿撒开四蹄向前飞驰,她侧坐在君惟明身前,时刻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与呼在头顶耳际的温热气息,她脸上不由飞起晕红,僵着背脊努力坐直。

“小心!乖乖坐好!”

腰间大手一带,她刚要直起身,又复跌入他怀中。

掌下人腰肢柔软,少女初长成的身躯楚楚,君惟明想起二人在渔船上的际遇,心底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君海棠面色潮红头埋在披风内,努力数次想坐直却徒劳无功。她不禁泄气心道:“反正此人是我兄长,又有什么关系。”她索性扯着披风边角,放松靠在他怀里,一颗心却腾腾升起,仿佛飘在云端。

入夜,众人在客栈休憩,君海棠正对镜梳发,屋外有人影一闪而过,快如鬼魅。君海棠急扑到窗边,却见寂暗夜色里,伫立在墙角的一条纤细人影向她轻轻招手,瞧那身影依稀便是昨日的紫衣女子。

海棠不由得心念一动,跃窗而出,跟着她穿街过巷,来到一座小桥下。紫衣女子回过身,向君海棠躬身行礼,“紫薇谢过姑娘相救之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君海棠不答反问:“你是逍遥宫弟子?”

紫薇似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那你呢?逍遥宫独门轻功‘迷踪幻影,踏水无痕’从不传外人,你到底是何人?”

二人对视半晌,都不肯让步。君海棠已有些不耐,转身作势欲走,紫薇的声音瞬时在身后响起:“不错,我乃逍遥宫弟子。姑娘现下也应坦诚以告才是。”

君海棠并未回身,只轻声说:“我名叫君海棠。”

紫薇神色骤变,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一会,突然跃起朝她攻来。

两人距离太近,君海棠一惊之下竟无从闪避,只得举臂相迎,扬起的掌心上下翻卷,有如落叶在风中飞舞。

这是逍遥宫的秋风落叶掌法,紫薇显然认得。数招之后,她便旋身后退,目光在君海棠面上徘徊逡巡,“姑娘说自己是君海棠,有何凭证?”

君海棠不欲揭开面具,便淡淡道:“除却轻功,逍遥宫尚有另外两大秘技。怎么,还不信么?”

紫薇眼中仍有疑惑,好一会才说:“并非我不信,只是事关重大,姑娘还须随我回去见过长老。”

君海棠却摇头,“现下不行,我须先去君家堡查探一些事。”

不料紫薇竟伸手拦住她,急道:“你可知逍遥宫与君家堡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君天雄身为武林盟主,领六大门派围剿逍遥宫,最终害了崔宫主的性命。如今君家堡处处与我逍遥宫为敌,你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此言宛如巨石重重砸在君海棠心口,多年的疑虑在她脑里徘徊,此前只隐约得知一些君家堡与逍遥宫的恩怨,但如今完整地从他人口中听来,那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君堡主究竟是不是父亲?他为何如此?”君海棠纷乱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定要问清楚、查清楚,他为何如此!”心念一定,人倒是慢慢冷静下来,她侧过头,语声冰冷,“我意已决,此次去君家堡,你们莫要跟来坏我的事。”说罢转身飞身而去。

今夜无月,天际只留数颗星子,初春微寒拉长了寂寞之夜。君海棠沿着高高低低的瓦片轻点飘行,心也在高低中起伏不定。年少之心存不住疑惑,她心道,不如今夜就去问个明白。

回到岳阳楼,君海棠径自去敲了客房寻君惟明,“我娘可是你爹杀的?”

君惟明闻言蓦然一僵,怒道:“却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当年君天雄身为武林盟主,领六大门派围剿逍遥宫,这也是谣言?”君海棠心中只反复叨念着紫薇说话,忍不住语气变硬,面色转冷。

君惟明神色数转,想是怒极,他伸手重重一拍,身边案几哗然倒地,碎成片片。

“当年围剿之事,是爹的毕生大错,他常追悔自责不已。此事曲折颇多,但你娘绝非爹爹所杀!”

君海棠不由得再次迷茫,心中的疑虑似乎一点点散去,却又重新汇聚于心底更深处。

次日众人皆归心似箭,策起马来一个比一个飞快,途中只见烟尘滚滚,袍裾飘飘,未近黄昏已到洛阳城郊。

城郊秀木满岭,流水潺潺,景物变换处坐落一片巍峨耸立的大堡,门前那面红色大旗在夕阳下迎风飞扬。一只与君惟明袍角处别无二致的兽形物,在旗面上随风撩爪,威风凛凛。君海棠举目凝视,心想:“这般威风气势的商家,倒也是第一次见。”

堡门敞开,几骑人马飞速驰出,将君惟明一行迎入,前面一处大院门前,早已立满侍卫,人人肃然行礼。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一条粉黄身影从院内闪出,飞一般扑入君惟明怀里,又跳又笑。

君惟明笑着将妹妹安抚好,回身欲扶君海棠下马,她却侧身避开,脚轻点在马镫上借力上纵,一个旋身飘落于地,轻纱裙裾仍在身周飘旋。

“啪啪啪”几声,林渊鼓掌走近,“海棠妹妹家学渊源,轻功当世无双!”

君海棠哎哟一声,脚踝伤痛发作,君惟明眼疾手快将她抱住,责备道:“逞什么强,真是任性!”

粉黄少女原本欢快的脸上露出困惑,目光在三人间兜转不停。

君惟明向众人道明缘由,拉过少女对海棠说:“这是小妹惟馨,年方十六,该叫你声姐姐。”

君惟馨一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阿娘只生了大哥和我,又哪里来的姐姐?”

此话一出,众人尴尬立显,谁都知道君家堡堡主只有原配夫人一名,那君海棠,充其量不过是私生而已。

君惟明面色已不好看,此时,方才跟着少女一同出来的温婉女子急忙上前化解僵局,“我名叫苏婉,如妹妹不弃,叫我一声婉姐便好。”她水样容颜,语声柔媚,便是铁石心肠都会为之融化。

君海棠微诧,却也不是傻子,她左右望望,已是了然,“婉姐?恐怕该叫大嫂吧。”苏婉脸上飞红,嘴边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当众人问起君海棠这十几年在何处度过,她含糊编了个故事推搪过去,只道在小村中抚养自己的婆婆已过世,她这才孤身一人在外流荡。林渊侧头看她半晌,脸上似笑非笑,却也不置一词。

君海棠在堡内休养半月,脚伤这才痊愈。这日她抱膝坐地,仰望一树春天,回想起她半月前由君惟明引到此地,刚看见那一片海棠花树时的惊喜。

丫鬟壁影笑道:“这花和小姐同名,也难怪小姐喜欢。”

君海棠微微一哂,转眼望见她手上的描金盒子,有些诧异,“这是何物?”打开来,里面珠光流动,竟是不少上好的女子首饰。她平日在谷中见惯了宝物,此刻看到满盒璀璨,却也不觉得有何稀奇。

壁影拾起一支珠花插在她发间,“君家各地商行带来给各位小姐的饰品,少主命我先拿给小姐挑选,看来少主最疼海棠小姐,比对惟馨小姐还要上心。”

君海棠见她兴致正高,也随她去闹,转眼瞧见盒中一条细链色泽有异,捞起一看,那链子通身乌黑发亮,似是极韧。她暗用内力一扯,细链却纹丝不动,注目细看之下,整条链子竟是用极寒乌金锻造而成。她心念一动,将仅剩的那颗黑珍珠穿过细链,挂在胸前,心想自己须得寻机去一趟岳州将珍珠赎回。

半月以来,君海棠一直念念不忘那幅画,只是君惟明每日都在书房处理事务,堡内人来人往,她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探查。

耳旁忽有轻笑传来,她转头看去,林渊一身素白长衫,描金束带,说不尽的风流潇洒。此人这段时日常来此,总盯着她细看,仿佛想将她脸上的易容面具盯出个洞来。这下可好,原本对她有成见的君惟馨越发对她冷漠了。

林渊笑道:“今日我与你大哥要去洛阳城,你不如一同前往?”

君海棠正想说好,忽而想到这可是个查探的好机会,忙摇头拒绝。半个时辰后,估摸君惟明和林渊二人已离堡,她便偷溜入书房。只是翻了半天,却始终不见那画的身影。

书案上,一张大红帖子躺在层层账本、书信之间,君海棠心头忽地一跳,不由自主走过去,拿起红帖轻轻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列了许多要采办的物事,赫然便是婚礼所需物品,她心里漫起一丝涩感,总觉得君惟明这一成亲,挂着她的心思便会少了几分。红帖最后一页写着吉日,竟是三个月后,她猛地把帖子合起,啪一声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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