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几天前网上就说会有较强冷空气南下,将要侵入我国大部分地区。这霸王级别的“大人物”降临人间自然是威风八面,预演做足了,冷空气还真的如约而至,简直是分毫不差,扫过之处,也没有半点情面可讲,让人感觉季节的变化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发生了。
前两天的高温还在14/15之间,让人如沐春风。这两天的低温已经骤然降至零下6/7度,仿佛一下置身苦寒的西伯利亚,让人见识了大自然的伟力。好在早早做了准备,将门窗关闭好,备齐了防寒的衣物备足了食品。坐在屋子里的感觉还不是很明显,多件衣服少件衣服都无所谓,到户外的差别就十分强烈。出门的时候裹得像个粽子,凌冽的风还是见缝插针地往身上钻,看你不顺眼似的,越怕冷越是欺负你。
好多年没有这么低的气温,冬天都几乎没了冬天的味道。特别是现在对付寒冷的保暖措施多多,似乎把低温都吓跑了。
气温特别低的时候,人虽然有点难受,但冷也有冷的味道,有冷的乐趣。如果一年四次都像春天一样,没有明显的气候变化,那样的生活也很无趣,特别是我们这种过惯了四季分明的人更是希望冬天就是冬天,该冷就冷点。就像一个人每天都是大鱼大肉过日子,时间久了也会非常腻味,这时候如果来点辣萝卜条或者咸豆角,反倒会胃口大开。看风景也是一样,新奇的地方总是让人激动不已。时常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冬天,虽然温度低,也缺少御寒的措施,甚至一到冬天大自然便了无生机,但还是觉得趣味盎然,令人回味。
小时侯老家的冬天都非常冷,特别是每年的三九和四九是最冷的一段日子,农村就有“冷在三九,热在三伏”的谚语。三九四九的那些日子,池塘里基本都会结冰的,甚至冰层厚的地方可以走人,足有两寸。晴朗的早上,地面上铺着一层白皑皑的寒霜让人颤栗。那种刺骨的冷弥漫在空气里无所不在,让你无法躲藏。一到冬天,手上脚上长满了冻疮,红肿得像发酵的馒头。耳廓与耳垂也都是冻疮,红彤彤亮晶晶的,到暖和的地方就发痒难受。
下雪天可以好好地呆在家里,一家人围着火炉在一起聊天,吃零食。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人也安安静静地休息,不用考虑要去做什么事情。雪过天晴,白天都很暖和,我们就在走廊里晒太阳,一边欣赏野外的雪景。屋顶上的雪被太阳一晒开始融化,瓦沟里的水便降落下来,溅到地上嘀嗒有声。到了傍晚的时候,温度会骤然降低,雪水还没来得及滴落就被冻住,慢慢地凝结起来。第二天早上,屋檐上便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冰凌,明晃晃的像一把把倒悬着的宝剑。
以前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烧大锅土灶,每年都需要很多柴禾。一到秋天,田间地头和山沟沟里的柴禾都差不多被人们砍伐精光,仅剩不多的高大乔木叶子也都要掉光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灰蒙蒙的一片。也许童山秃岭才是属于冬天本来的样子,是它生命的原色,置身其中我们丝毫不会感觉有什么不适。如果冬天没有生命的颓败终结,没有草木的枯萎,到了春天又怎么能够显示出万物生长生机盎然的景象呢。
柴禾作为农村的主要能源,取之于自然,烧成灰烬后又能作为庄稼的肥料,重回大自然的怀抱,这样生生不息符合自然的规律。一到冬天,柴禾不仅可以用于做饭,它燃烧之后的余火,便成为我们取暖的主要方式。
农村传统中习惯用火钵与火桶作为取暖的工具,这两件东西一般都是配套起来用,火钵装那些柴禾燃烧之后的零碎炭火,还有草木灰。火桶是放在火钵上坐的木桶,有凳子的功能,又能保暖,还可以烘烤衣物。火钵与火桶是农家必备的家庭用具,否则冬天会非常煎熬。
早晚的气温比白天低好多度,以至于小时侯早上总是喜欢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这时,大人们做好了早饭,将柴禾烧过后剩下的余火与灰烬装到火钵里,然后将我们棉袄的里层放在火上烤热,帮我们套到身上,我们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任人摆布。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盛好了,我们捧起饭菜,便躲到火桶里任凭热量辐射到屁股和腿部,无比的享受。冬天家经常会吃红薯粥,用自己家里种的红薯去做。到了冬天,红薯里的淀粉很多都已转化为糖,也就格外地可口。用红薯煮的粥不仅味道甜美,吃过以后身体整个都暖和起来。
晚上一家人在火桶里烤火闲聊,小孩可以整个人都蜷缩进火桶里霸占,上面用衣服或者围裙之类盖起来,全身都暖烘烘的。爱烤火总被认为是缺乏阳刚之气,会被同伴小瞧,所以有时候有火也故意不去烤,非要说自己不冷,其实手脚都冻得冰凉。这时,被妈妈逮到了便要开骂:“手冻得像个石头砣,还逞能。”然后便将我们按到火桶里,用火钳在火钵里周围翻动,将埋在草木灰下面的火炭扒出来,火桶里顿时温暖如春。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像过难似的,因为热热的身体贴到冰冷的被窝里足以让人跳起来,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又不得不上床。脱掉棉衣,立即以脱兔般的速度钻进被窝,然后像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腿脚不敢伸直,嘴里直打哆嗦。有时候也在被窝里放个暖瓶捂热被子,就是以前医生给生病的人打点滴用的那种500ml的玻璃瓶,我们叫盐水瓶。能用盐水瓶装热水算是星级待遇,相当于现在的家庭安装了暖气,够奢侈了。盐水瓶有个非常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被烫到,稍微不注意皮肤直接碰上去,立马像触电一样条件反射。这玩意让人爱恨交加,欲舍难分。一瓶开水基本能用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盐水瓶还有余温。
上小学时,我们的学校在隔壁生产队的一处操场上。教室是土砖砌起来的,窗户是木格子的,没有窗户门,春夏秋三个季节都通风,只有冬天才会用塑料薄膜蒙起来挡风保暖。特别冷的时候,有些孩子会从家里带个小火炉到学校,一边听课一边烘手脚,否则上课的时候也没有心思去听讲课。一到下课,很多人就在太阳下紧贴墙根排成一排互相挤暖。挤暖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似乎可以去申请非物质遗产了,但在我们小时侯是常用的热身方式,原理是运动起来,便也暖和起来了。如果你不屑与众人为伍,不妨一个人跺脚,或者不停地原地跳,那也有一定的效果。那年代穿棉布鞋,也没有什么另外的鞋垫,脚在鞋里空荡荡的,脚底冰冷如水。一个人跺脚没什么感觉,一群人一齐手舞足蹈,跺起脚来似乎要地动山摇,煞是壮观。在那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取暖基本靠抖。
到了上中学,学校离家有十多里远。那时候我们都寄宿在学校,但一般每周的周三都会回家拿点菜呀什么的补充营养。有时候想在家里多呆一晚,星期天的下午不想去学校,但星期一的早上就要起很早。因为早上要吃饭,然后赶到学校去上早读课。早上骑车也非常的辛苦,带上手套帽子和围巾,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到学校还是冻得浑身发抖,手脚麻木。
进入九十年代后,中国慢慢进入了工业化的国家,全球的工业化进程也明显加速。工业化的一个显著的变化便是化石能源的大量消耗带来了全球气候的变暖。慢慢的,全世界都似乎都步入了暖冬,冬天便也逐渐不再寒冷,仿佛丧失了原本的味道。特别是城市里,由于人口集中和各种热气的排放,使得城市的温度比农村一般都要高出3-4度,现在的冷都不叫冷了。《北国之春》里唱道:“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现在的妈妈当然不需要为儿女们寄送寒衣,但在城里生活已经感觉不到季节的变换。
人的一生也要像一年四季一样富于变化才有乐趣,过得才有滋味。有起伏,有跌宕,有拼搏,有汗水,有成功,有失败,有快乐,偶尔悲伤...总是要历经百转和千回才知情深意浓。经历过曲折艰辛,才更懂得幸福的意义;经历过冷暖凉热,才能理解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