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故事（九）
没有波澜的日子看似悠长缓慢，实际却最具欺骗性，时光都在无意识当中匆匆流逝而去。转眼间，又到了年底，在一场纷扬大雪之后，公司的新一季春节销售高峰开始了。
“店长，要不要在门口铺两张纸壳呀？顾客进来时把外面的雪都带到店里了。”春风路店新来的小时工一边用拖布清理着顾客带进来的雪融化后的水迹，一边抬头问正在收银台跟中班交接的孙俊。
“不要了，公司有规定，不让铺纸壳，影响门店形象，我们辛苦一下勤点拖地就好了。”孙俊点完底款后，把收银台让给接班同事，自己移到一边继续点货款。
交接完后，孙俊拿着自己班次的货款走进了办公室。午饭还没有吃，虽然已将近下午一点，但也并不觉得饿，可能是刚刚忙完的缘故。孙俊想着，还是先去银行存货款吧，存完之后在回来的路上随便吃点就好了。
路上的积雪虽然已经由清洁工清扫到了马路边上，但走起来还是有些湿滑，孙俊几次都趔趄着差点摔倒。雪后还一直没出太阳，树枝上都挂着一层还未融化的积雪，向街道的远处望去，勉强还算得上是银装素裹。孙俊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心情算不上愉悦但也并不烦躁。
走到银行之后，孙俊一下子傻眼了，整个银行大厅里乌泱泱的全是人。不仅等候区的座位全都坐满了，还有很多人或站着不动，或到处溜达。再看一下取号机上显示的排队人数，114人，孙俊连取号的欲望都没有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再远一点的另一个支行看看情况。
“发什么愣呀，再不取号到我们关门都存不上了！”就在孙俊站在取号机前发呆的时候，林美女笑盈盈地朝他走了过来。
“这也太……我看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不知为何，看到林美女之后，孙俊忽然间觉得饿了。他心想正好趁现在人多，取完号先去吃饭，估计回来后也不一定能轮到自己。
“等会儿人也少不了，这两天一直这样，从早到晚都这么多人。”林美女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到孙俊面前。
孙俊接过纸条一看，是一张提前取好的号纸，看看窗口上显示的号码，前面还有不到十个人了。孙俊欣喜的表情瞬间就浮上了脸颊，正要开口道谢，话还没说出来，肚子叫声却先一步传到了林美女的耳朵里。
“你也没吃午饭呢？等着……”林美女忍着笑，转身向她们的员工休息区走去。不一会儿，就又拿着几包小饼干再次走到孙俊面前，“只有这个了，先吃点垫一下吧。”
“谢谢……”孙俊颇感意外，要说帮他提前取号，是因为孙俊基本上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来银行，倒算能够理解。但他和林美女之间在银行之外并没有任何交往，所以孙俊没想到她会在听到自己肚子叫后，马上去拿吃的来。除了道谢，孙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有林美女提前取好的号，孙俊很快就存好了货款。在走之前，他又专门找到林美女再次道谢。
“你今天上的是早班吗？”林美女放下手头的事情，一本正经地对孙俊说道。
“是啊。”孙俊不知道林美女为什么会这样问，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她。
“那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我有事情跟你谈。”林美女仍旧是方才的严肃表情，与孙俊以往认知的她判若两人。
“嗯？我没听错吧？”孙俊有些错愕，心想林美女跟自己能有什么可谈的事情呢？
“就这么说定了，你下班后在店里等我一下，我过去接你。”林美女说完后重又换上了孙俊熟悉的微笑表情，一边挥手一边对孙俊道了再见。
孙俊感觉像丈二的和尚，不过他也没有纠结，对林美女道别之后就离开了银行。刚才虽然吃了林美女给的小饼干，但此时却感觉更饿了，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吧。
回到店里之后，孙俊先给张璇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不能和她一起吃饭了。当然他并没有说自己约了一个银行的美女，好在张璇也没有多问。
“您好，欢迎光临。”
听到同事在卖场喊出的礼貌用语，坐在后面办公室的孙俊，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电脑的监控画面。看完之后，孙俊已经又低头继续研究着手上的春节期间排班表了，两秒之后又不禁抬起头来，因为他听到刚刚进店的顾客问了一句“你们店长在吧”。
孙俊走到卖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找他的顾客，难怪他在监控画面上认不出来，因为林美女此刻的风格跟在银行上班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银行里的她总是一身工作套装，中等高度的黑色高跟鞋，永远梳着整齐的马尾；而此时的她，仿佛是从某个时装周的T台直接走到了孙俊店里，孙俊一时之间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走吧。”林美女看到孙俊如此惊讶的样子，倒并没有觉得意外。
“噢，稍等一下，我进去换一下衣服。”因为不知道林美女几点会来，所以孙俊到了下班时间后，也并没有换工装，而是一边干活儿一边等待着她。
虽然毕业已经将近一年半时间，但是孙俊的衣着打扮还跟在学校时相差无几。以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跟林美女走在一起，就像已经工作多年的姐姐领着自己还在上学的弟弟一样，别提有多别扭了。
“这边。”林美女说完后，在一辆红色跑车前面停了下来。
孙俊看了看跑车，又看了看林美女，心想自己果然一点都不了解她。虽然对车并没有太多研究，但偶尔闲着无聊的时候，孙俊也会翻一翻汽车杂志，他知道林美女开的这款车，价格在三位数以上，而且开头的数字绝不是一。
一路上，孙俊坐在车里一句话都没说，惊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孙俊想等林美女先开口对自己说明点什么，但林美女却和自己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坐下之后，林美女把服务员送来的点餐簿推到孙俊面前。
“还真得你请，看这价格，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一定够咱俩吃一餐。”孙俊翻开餐簿看了一眼，价格高得跟他预料的一样离谱。
“正常，我的工资可能还没你高呢，不过我在这里吃饭不用花钱，吃完签单就行了。”林美女说完后又把服务员招呼过来，对她说道：“还要和上次一样的红酒，餐我也不点了，让后厨看着做好了。”
“既然可以这样，那我也不点了，也让他们看着做吧。”孙俊看了半天餐簿，毫无头绪。
“也好。”林美女说完后对服务员点了点头，服务员恭敬地鞠躬后离开了。
服务员走后，孙俊便将目光集中在了林美女的脸上，微笑中带着疑问的表情，等待着林美女有所解释。
“这餐厅是我爸开的，跑车是大学毕业时他买给我的礼物，不过我没要，只是偶尔借着开开。”林美女对孙俊的意思心领神会，主动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说有事情跟我谈，什么事呢？”其实相对于其它事情，这才是孙俊最大的疑问。
“不着急，等会儿边吃边谈。”林美女这样说着的时候，脸上又浮现起了她在银行上班时的惯有笑容。
孙俊和林美女这一餐吃的时间可够长的，西餐的上餐时间跨度本来就长，再加上老板的宝贝女儿来了，整个餐厅都有点严阵以待的意思，后厨做起菜来更加雕琢和谨慎了。不过这样漫长的时间正有利于谈事情。
在晚餐将要结束的时候，孙俊才终于完全搞清楚了林美女跟他谈的事情。其实事情很简单，几句话就能够说明白，那就是林美女家的公司年后会拓展业务，将要投资进入连锁便利店行业，到时会由她负责，林美女希望孙俊可以去帮忙。
但在讲述这件事的过程中，林美女又东拉西扯地讲了很多与此相关或不相关的其它事情，而这些事情严格来说又或多或少与主题有点关系。由此，孙俊又对林美女多了一项了解，就从她的谈话能力来看，还真是适合做领导。
在孙俊明白了林美女的真正意图之后，他就想直截了当地给以拒绝。但林美女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总是在他把“对不起”说出口之前，将话题又引到了其它事情上。就这样，直到晚餐结束，还是林美女最终主动替孙俊作了回答：先考虑着，年后再做决定。
孙俊回到住处之后，还有点云里雾里，感觉不太真实。好像林美女跟他说的事情是一个玩笑，甚至从下午在银行看到林美女起一直到自己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都显得有些不虚幻。孙俊坐在沙发上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自从接手春风路店以来，孙俊就很少上夜班了。一方面是陈姐的提议，让他尽量上早班，中班和夜班每个月只上几天了解一下情况就好；另一方面孙俊也确实有点上够了夜班，每上一天夜班，感觉一个星期都缓不过劲来。
陈姐之所以让孙俊尽量上早班，是因为升级为高级店长之后，孙俊是最有希望被提拔为区域督导的几个人之一，白天在店里把店面维持好，更容易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对此，陈姐比孙俊自己还上心，公司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第一时间通知孙俊。
“公司今天上午开会决定，春节过后新拓展三个区域，我觉得你机会挺大的，所以春节前这段时间，店里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陈姐一进办公室，就对正在整理仓库的孙俊这样说道，说完后才发现孙俊整个人都“埋在”了春节礼盒当中。
“能出什么岔子……给我们店配的礼盒也太多了吧，外面都摆满了，仓库里还有这么多……”孙俊看着眼前的一堆礼盒，感觉头大得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天我帮你往其它店调一下货，你把心思多用在提升的事上。”说完后，陈姐就开始在区域的群里喊话了，让各店都把摆好的礼盒堆头拍照发到群里，然后上报一下各种礼盒的数量。
“好咯。”孙俊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下陈姐，然后就提着两个礼盒去卖场了，外面能多摆一个是一个，后面仓库都快没法走人了。
等到孙俊好不容易把仓库整理得勉强能够看得过去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陈姐还在他们店的后台电脑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她的下班时间比门店早班要晚一个小时，不过也马上要到点了。
“我等你下班一起吃饭吧？”孙俊已经换完了衣服，又把仓库的地面拖了一遍。
“今天不行了，不知道要忙到几点，你没约张璇吗？”陈姐忙得说话时都顾不上看孙俊一眼。
“没有，她这段时间上中班，我们俩时间对不上。那我先走了哦。”孙俊收拾好东西，又最后环视了一遍仓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嗯，快走吧，路上小心。”陈姐仍是没有看向孙俊，只匆匆抬起手象征性地挥了一下。
“拜拜。”孙俊从办公室出来后，又在卖场里巡视一遍，这才放心地下班走人。
在回去的路上，孙俊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张璇她们店呆一会儿，虽然她正在上班，但他们至少可以在不忙的时候聊会儿天。
从他们两人不在一个店上班之后，见面的次数和在一起的时间就一下子减少了许多，不过这并未影响他们的感情，反而每次在一起时都比之前更加粘腻。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孙俊明显感觉他们之间有所疏远了，年前店里忙碌是一个原因，但孙俊总觉得不止如此。
就这样犹豫了一路，不知不觉间孙俊已经到了住处楼下。他心里想着，还是等忙完春节销售高峰再说吧，年后好好弥补一下这段时间的疏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