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得往前凑，这才是生活的真勇敢

为了让我们的好朋友好妹妹蒋晗，走出失恋阴霾，重见恋爱天日，上个礼拜，我们几个许久未见的发小难得地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酒过三巡，大家都来到那个神秘而玄妙的状态了，我有时候觉得这跟《猜火车》里大家聚在一起嗑药的场景很像。感情的话题似乎不喝酒就没法聊。清醒不适合谈情说爱，大家都需要一把火撩一撩嗓子，才能开口谈谈不愉快。

轮到蒋晗了，她的状态也来了，拍拍桌子，鬼叫了几声，却又嗤笑着溜到了桌子下面。

作为聚会的主角，没想到她第一个先不行了。

最后还是老高有想法，他站到了椅子上，招呼大伙都注意到他，然后先干了一杯才提议道：我看晗晗是已经解脱了，来来来，现在咱们大伙比比谁惨，一起高兴高兴，哈哈哈哈哈……

第二个站到椅子上的，是梁倩，及腰的长发有些凌乱，但还是特别好看。她双颊泛红，随意地向后捋了把头发，看到女神如此举动，几个酒过三巡的后青春期男子面红耳赤地欢呼了起来。

在她慷慨激昂地大谈女性离异后生活的时候，我从桌子底下把蒋晗拉了出来。她家的红沙发很舒服，我把她在上面放好，轻轻盖上了她那条浅灰色的毛毯。毛毯手感很好，她的呼吸声很重。

重得像在忍住眼泪哭，也可能是因为我听到了梁倩的抽泣。谁也没想到，在这场比惨大会里第一个哭的会是铁娘子梁倩。她是我们这帮人里最早结婚的，也是最早离婚的。离婚的时候她正怀着蓝蓝。可能当时她的整个世界都是Blue（忧郁）吧，所以才会给女儿取了这个乳名。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我们去家里看过她，她也提过这事，但是想想，还是没改，蓝蓝，就希望她像蓝天那样清澈高远无忧吧。她说，什么也不过是一条直线，向着两端无限延长，去哪头，谁也说不准。

余朗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站在高处的梁倩，他眼圈红红的，他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她，特别喜欢。余朗一直都是我们的楷模，我们的真爱战士，屡败屡战的他，爱意似乎永远生生不息。我也问过他是不是着了道入了魔，也许都只是孤芳自赏地执念。他却无所谓地说：“嗨，张蓦，我跟你说，这年头像我活得这么明白的人少啦，我就喜欢梁倩，怎么弄也还是喜欢，本来嘛，这又不是等价交换，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喜欢就得往前凑，这才是生活的真勇敢。不受伤的胜利那不是虚妄嘛。”

这些话，都是在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在我向他表明我喜欢蒋晗对梁倩毫无感觉的时候，在他坐在大排档上喝下了十几瓶啤酒的时候，搭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说的。那是我们关系疏远后，离得最近的一次。

梁倩哭够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端着个高脚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啤酒在里面摇啊摇，她趔趄地向我走来，我担心她把杯子摔了，赶紧起来扶了她一把。她把酒杯往我怀里送，我推开了，那一刻却正好对上了余朗的目光，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于是又夺过了杯子，一饮而尽。

杯子空了，而梁倩正苦笑着望着我，我听到她在喃喃自语，在怨恨我，怨恨着回不去的一切。不知道心底的波澜，配不配的上一次对她的大抱歉。因为眼前的这个姑娘，余朗有好几年都对我不冷不热甚至敬而远之。我同他本来是发小，一起踢球，一去学跆拳道，一起补习，他一直都是我小学作文里那个最好的朋友。直到升上高中，直到他认识了坐在他前面的梁倩。

然而我，直到在一次足球比赛突入到禁区里，那个精准无比又舒适过人的传中迟迟没有来，来的却是强行突破的余朗和飞过横梁的流星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酒精继续掌控全场，谁也不用劝谁。

其实我没有喝几杯，一直忙着照顾蒋晗和给大家录像。大伙儿都是自己想喝，所以也没人在意谁喝多少。喝得摇摇晃晃的老高给音响连上了自己的手机，房间里放起了孙燕姿的《我也很想他》，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首歌。

记得第一次见到蒋晗的时候，她才十七，跟在二十二的梁倩后面腼腆得不敢直视我们。梁倩说，这是她妹。其实她们只是邻居，蒋晗的爸妈离婚之后，梁倩的妈妈看她母亲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就总把蒋晗接过去照顾。

梁倩牛气冲天地对我们宣布，这是她妹，她罩着的，我们可别欺负她。大概就那时候，梁倩这个谁也不让欺负的妹妹，喜欢上了在一旁冲着她姐姐微笑的余朗。

在二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梁倩狠狠地揍了余朗一顿，还把他为她挑了很久的水晶球摔得粉碎，因为他“玩弄”她妹妹的感情。余朗没吭声也没还手，蒋晗是她妹妹，也是他妹妹。妹妹喜欢上了哥哥，哥哥不喜欢妹妹却喜欢姐姐，姐姐只好去打了哥哥一顿。

你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喜欢我，我喜欢你。谁也没错，只是真诚坦白自由自在也不见得没有伤害，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希望在不惑之前，能完成皆大欢喜的对对碰吧。

到老高再次站到椅子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不知算不算是总结陈词。

除了我，大概也没人听他的。

他唱了一首歌，就是在音响里单曲循环的那首《我也很想他》。说实话，老高唱歌是真难听。但他眼含热泪唱着“我也很想他，我们都一样”的时候，眼含热泪反复喊着“谢谢大家”的时候，眼含热泪干了一杯五十二度的二锅头的时候，我还是打心底里想为他吹口哨为他鼓掌。

老高，喜欢过梁倩，喜欢过蒋晗……似乎每个人他都喜欢过一遍，但似乎又很快就放弃了。容易放弃，可能是不够喜欢，也可能只是胆怯懦弱。但时间不会停止，谁也不希望被留在原地。所以老高，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婚姻美满家庭和睦的人。妻子是语文老师，还有一儿一女。可是人生赢家今晚没有回家，他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他想他的妈妈，想回不去的一十八。

送完所有人回家后，我到家已经四点多了，冲了澡刷了牙，就坐在床上等着太阳升起来，天很快就亮了。

我真的一点也没喝多，特别地清醒，将挑选后的聚会上的视频，一个一个地给蒋晗发了过去，那视频里有一大半都有蒋晗的身影。

视频发完之后，我想删掉输入框里的“我爱你”，却错按到了发送，神使鬼差的，我没有撤回。

文/旧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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