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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中的爱情剪影

2018-04-17  本文已影响16人  亚姐在东京

公元2018年4月14日,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四月天,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老公陪我踏上了某江南古镇的青石板路。

我是来寻根的!我的祖上姓陆,曾是这小小一方古镇上的首富。清末民初年间,靠丝綢发家。

时值社会变革,陆家家底丰厚,结交了各色上流社会人物,思想颇为开明,允许女子上新式学堂,但毕竟陆家世代受的是正统儒学,信奉林语堂"一个茶壶配四个茶杯"的理论,故到我曾祖父那辈还娶了一妻两妾。

我见过曾祖父的照片,留着辫子,带着地主帽,穿着丝绸长衫,剑眉星目,相貌清秀,这种外貌上的优良基因直到我父亲一代还依然能见其完美的传承。

二姨太死得早,留在这世上的印记不多。三姨太是正室的丫鬟,也是我名义上的曾祖母。为什么说名义上,这就说来话长了。

2

汽车在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白墙黛瓦间穿行,终于在两扇朱漆的石库门前停下,岁月斑驳了门上的朱漆,露出木质原色,就像我此行的目的是回到最初的原点,透过尘封的历史,暼一眼昔日的繁华与落寞!

大门上头有砖刻隶书“宜园”两字,据说这整条街上依水而建的的建筑都是陆家的产业,而这宜园便是主楼。整个园林分两大部分,前部分是亭台楼馆,长廊曲折;后部分是占地十亩的一方荷花池。其间石刻碑帖,石笋竹林,古树名花应有尽有,规模令人叹为观止!

而如今宜园成了付费观光景点,私家园林的神秘面纱终在历史洪流中被人民揭去,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向来不喜欢中式建筑,封建礼教色彩太浓,沉闷而阴森,每一个布局都透露着高低贵贱之别。尤其是对女子,人性的压抑尤甚。

3

不知何时,雨停了,和煦的阳光像调皮的孩子拨弄玩具一样播散厚厚的云层。当阳光从紫檀雕栏窗格里穿透而过,细碎的灰尘在被分割的光束中像受了惊似的上下翻飞,那光束仿佛也一下穿透了厚重的历史。

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耳边想起莺莺笑语,再一睁眼,隔着落满灰尘的玻璃,只见一片衣香鬓影间,袅袅婷婷走来一个绿鬓桃腮的妙龄女子!

女子身着一席藕荷色丝绸旗袍,笑吟吟地朝我招手,我着了魔似的,伸手去够,却一脚踏空跌入一片光影之中。

4

当我从吃痛中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硕大一方荷花池,池中残荷枯败。只见妙龄女子身边站着一位清瘦男子。男子约摸17、8岁,看着比女子要年幼几岁,面庞清秀,一身青布长衫落满书生气息,手捧一本新体诗,两人正欢快地谈论着什么,男子看女子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情、有欲、更有克制。

他是曾祖父的幼子,名叫陆子焜,字季康。曾祖父有3子1女,皆为曾祖母所出,以季康文采最佳。

曾祖母为打压二房才把自己的丫鬟送给曾祖父做了三房。没料想,丫鬟钟灵毓秀,天赋极高,跟着曾祖父读书识字,进步神速,颇得曾祖父喜爱。恰在此时,原先颇受宠的二房,福薄命贱,不久便身染恶疾一名呜呼。曾祖母深感造化弄人,“早知二房短命,何必心急,现如今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眼前的妙龄女子便是这位丫鬟了。

令我感到奇妙的是,我能看到他们,而他们似乎见不到我。于是,我便大胆端倪起丫鬟 的容貌来。

丫鬟算不得美艳,五官和身量一样小巧,略显平淡,但胜在青春无邪,肤色有点惨白,似有不足之症。我忽然想起我母亲跟我说过的一段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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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成为姨娘后不久便怀孕了,曾祖父极其高兴,但胎儿不足3月便滑了胎。丫鬟伤心欲绝,曾祖父安慰她“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岂料,接下来连续3胎均未满3月便流产。大夫看了,也只说是身体素质太弱,故保不住胎儿,且以后也不宜再怀孕。

从此,丫鬟便再没有过身孕,她是苦出身,身子弱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保不住胎。其中的缘由,丫鬟心知肚明,但感念曾祖母于困顿中对她的救助,只得独自咽下这杯苦水。

丫鬟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她在荷花池旁遇见了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三少爷,也就是曾祖父的幼子季康,季康正在读新诗。丫鬟天生对语言文字敏感,出于好奇便上前借阅。但她毕竟是个闭塞的姨太太,天赋再高,视野有限,从未听闻新文化运动和白话文运动。

这些新派诗歌和她读过的古典诗词大相径庭,她读不懂。越不懂,就越激发她的好奇心。她表现出对文字的极大热情和天赋,深深吸引了三少爷。三少爷便在荷花池畔一字一句地教她读起来。

离别时,三少爷笑道:“你可是我父亲的姨娘?”

丫鬟垂首道:“正是。”

“你以前是我母亲的丫鬟,我小时候你伺候过我,只不过后来你嫁给了父亲,就一直深居简出,而我又留了洋,所以你不认得了。”

“原来你是三少爷。”丫鬟脸上泛起喜悦。

“你喜欢新诗吗?”

“喜欢,但我不太懂,什么革命、什么觉醒的。”

“那你愿意让我教你吗?”

“你愿意教,我当然求之不得。”丫鬟边说边转身离去,“不过,我现在得回去了。”步子莫名地轻盈起来。三少爷望着丫鬟袅袅婷婷的背影,深深的感慨,如此出众的女子,真是可惜了,中国社会的变革,真当从解放妇女开始。

6

一日,丫鬟伺候完曾祖父更衣,伏在曾祖父的肩头,悠悠然道:“老爷,我原本是个苦命人,没想到竟能得老爷宠爱,可我命薄,承受不起,故上天罚我无子,一想到将来孤苦无依,无人送终,不如先老爷而去……”说着,情到深处,竟呜咽起来。

曾祖父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说道:“要不给你领养一个?”

“不是我不愿意领养,只是”丫鬟抹去清泪,说道,“领养之人怕有二心。”

“那你想如何呢?”

“我有个不情之请,”丫鬟试探。

“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都答应。”

“我想请三少爷做我的先生,我想跟他学新学。”

“这,这不太合适吧,”曾祖父犹豫道。

“这世上除了老爷,我已无任何牵挂,平素亦无所长,只喜读书识字。整个陆府就数三少爷学问最高,所以恳请老爷让三少爷教我,好让我安度余生。”

自此,两人因新诗结缘,三少爷送丫鬟一个学名,叫陆轻舟。丫鬟的眼神又重新活泛起来。

7

我望着荷花池边对吟的背影,这是我见过最美好、最青春的画面。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炮火声,震碎了眼前的岁月静好。

画面斗转。

时代巨变,岁月动荡,古老的家族分崩离析,巨额财富一朝散尽,陆姓子孙各奔西东。

国将不国,儿女情长亦成负累。三少爷投笔从戎,曾祖母伤心欲绝,不久病故。

三少爷在将死之际,留下两份遗书,一封留给家人,一封是专门写给陆轻舟的。

轻舟吾爱:

        你我本为母子、亦为师生,本不该僭越伦常。然情之所起,死生难阻。

        当日,荷花池边一见如故,方知吾心之所属。

        ……

        原以为此情将永埋心底,然国难当头,吾等国之男儿当以血肉之躯亲赴国难。吾身死不足惜,唯有一愿,必将心迹向汝表明,方得瞑目……

这是一封遗书,也是最后的情书。陆轻舟握着遗书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她的心在滴血,但眼中已无泪,她的爱将至死不渝。

    不成想三少爷命大并未战死,而是辗转去了美国加州,在美国成了家立了业。上世纪80年代,他从台湾转机回国探亲,才知陆轻舟早已在文革中死去,害死她的便是那封遗书,也是她唯一的遗物。  

8

      “喂!醒醒!”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手中所捧《陆氏族谱》也震落在地,本就霉旧的纸张差点散了架。我嗔怒地瞪了老公一眼,捡起族谱,经此一震,古旧的气息像长了脚从书中跑出来,迷蒙中我仿佛看到三少爷坐在加州刺眼的阳光中泪眼婆娑的样子。

      我们准备返程了,但刚才那一场似真亦幻的梦境,却久久萦绕我的心头。族谱是我爷爷临终前传给我的,我爷爷是陆家的大少爷,三少爷便是他三弟。

     此刻的阳光已非常热闹,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曾祖父、曾祖母、陆轻舟、三少爷,一个个模糊的人形从族谱中走来,又被我的想像填充得有血有肉。

      据族谱记载,大小姐一脉定居杭州,我爷爷一脉留在湖州,二少爷一脉去了山东,三少爷定居美国。

       遥想当年,陆府里春明锦绣、妻妾成群、仆从簇拥,一朝繁华落尽,风华绝代也好、不伦之恋也罢,都定格在发黄的相片之中。

       浮光掠影之中,爱只留我们一道模糊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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