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在天上
文/八厘米
去死吧 ！爱情
染了色的头发，解开两个扣子的白衬衫。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银色十字架。那些曾经失去的如今再想起，谁他妈值得我们半生回忆、半生怀疑？去死吧、爱情
--------楔子
1
高二的时候，年级的“老大”叫王斌。
他梳着二号卡尺头，穿修身的黑衬衫，据说他爸做建材生意。
所以在那时候，他算是一个典型的高富帅。
高富帅在我们一群小屁孩儿里当大哥，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他还是个狠角色。
一次，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因为踢球发生冲突，高三全体男生下楼向我们挑衅。
王斌站在走廊，大声吼了一嗓。
瞬间我们的人站满了走廊，把“敌人”团团围住。
然后王斌脱下衬衫，抖抖灰尘，接着飞起一掌到对方领队的脸上，顿时对方的脸血流如注。
王斌跨过领队，顺着敌方的人墙，一掌一个，杀出一条血路。
后来，我看见，他把钥匙环套上手指，将尖锐的钥匙夹在指间，我才明白，为什么凡是被他扇耳光的人一定会流血。
虽然我人生中见到很多威风凛凛的好斗者，但我却一直对王斌的“手指夹钥匙”这种阴狠印象深刻。
那场战役，我们名声大噪，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围在王斌身边，点头哈腰的叫着“斌哥”。
王斌对手下的人经常呼来喝去，唯独对我无比尊重。
大概是因为我能帮他写情书。
那时，午后，风总是在青春年少的岁月里缓缓的吹。
王斌就站在教学楼二楼的缓台上向下看，哪个女同学好看他马上用烟头往那个方向一指。
烟雾缭绕氤氲在眼前，淡淡的什么都好像看不见，但渐渐的，烟雾散去又能看见女同学的笑脸。
而我能做的，就是查找这个姑娘的姓名，班级，所在班级的课程表以及是否有男朋友。
然后肆意挥洒荷尔蒙攥写一封令人感动不已的情书。
往往情书热腾腾的刚出炉，王斌就带领众多兄弟来势汹汹的前往女同学的班级。
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推门就喊人家姑娘的姓名。
然后由一名小弟颤巍巍的把情书送进去，像民国时期富家少爷娶乡下新娘子时下喜帖一样霸气。
往往这时，女同学的脸红红的，垂的不能再低。
周围同学会发出阵阵唏嘘和叹息。
讲课老师站在黑板前气的双眼发绿。
但是这些，王斌都不在意。
带着我们迅速撤离，一步一退，一脸笑眯眯。
他胸有成竹。
当然，没有哪个姑娘会在青春年少里拒绝一个如此骄傲的少年，哪怕就站在他身边，都会被人偷偷的嫉妒。
王斌每次和姑娘谈恋爱也爱上天台，他们接吻或者拥抱的时候会有风呼呼地吹过。
王斌说他喜欢在高处仰望一切，有种天下皆为己的感觉。
而我有点恐高。
一般都是了解到王斌最近对哪个女孩子感兴趣，然后就退回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干的事，然后过一段时间再陪他上去，这样的过程，反复如此。
2
隔壁班李玉是高二下学期新转过来的女同学。
那天，我和王斌像往常一样站在天台，看见一辆轿车缓缓在校门外停下来。
李玉就在她父母的陪伴下进入了王斌的视线。
王斌嘴唇微挑，噗的一口，吐掉嘴里的烟，顺着她进教学楼的方向飞快的用手指着。
这一次，没有烟雾氤氲女孩的脸庞，所以我看的特别清楚。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才相信，原来古代形容女子长得美的诗句原来他妈的是真的。
王斌看呆了几秒，直到李玉消失在我们所看之处的盲区。
然后兴奋的骂了一句脏话，蹭的一下就顺着天台的门跑了。
“哎！哎！哎！你等等，这个还用写情书吗？”
他妈的，他还哪有踪影？
才一节课的功夫，高二三班转来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下课时候，三班的班级门口围满了驻足人群，大家像一群久久不见外族人员的土著村民一样将新新人类围堵的水泄不通。
王斌吩咐我连着两节英语课都没听，紧赶慢赶的写一封情书。
我知道这封情书区别于以往，于是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写的比自己的遗书都要真诚。
然后我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像往常一样推开三班的大门。
王斌亲自把情书放在李玉桌上。
李玉抬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大大方方的问：“这是什么？”
王斌显然没有准备好会被发问，一时语塞，说：“给你的一封信。”
李玉眼皮微挑，说：“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王斌支支吾吾，说：“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李玉说：“我刚转来一节课，你就喜欢我了？”
王斌彻底被打败，说：“你先看信嘛，你先看信行不？”
李玉说：“没时间看，拿走吧，谢谢。”
说完开始找下堂课要用的教材，王斌站在一旁尴尬的脸色发白。
四周静悄悄的，静的连上课铃声格外刺耳。
王斌第一次在追姑娘的事上受到奇耻大辱，大家议论纷纷。
我本以为他强烈地自尊心会驱使他放弃，可是我低估了他的执着。
也对，一直得来的太容易，李玉与众不同的态度，只会勾起他更大的兴趣。
从此，王斌开始在追求李玉的路上丧心病狂。
3
每天，王斌带领我们一票人马守在李玉家楼下，就为了送她上学。
所以，学生们那时候经常看到的奇葩场景是，李玉在前面慢悠悠的走。
王斌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王斌身后是走的更慢的我们。
李玉稍微一回头，王斌立马停住。
一伸手，我们也立刻驻足。
有几次，因为我溜号，前面队伍停下的时候我没及时刹住脚步，一下撞到前排人的后脑勺，瞬间眼镜横歪，鼻血飞流，于是前排和后排会因为快快慢慢不规律的节奏而争吵，但是王斌一回头，刚才还骂骂咧咧的我们赶紧噤声，别别扭扭继续跟着队伍走。
那时候，我总在嘴里骂两句诗：
英雄一怒为红颜，可红颜真他妈不要脸。
我们一群人将李玉送回班级之后，王斌开始对着三班的课表认真研究。
在王斌多次在三班后门偷窥李玉之后，发现她每次上英语课的时候都精神抖擞。
于是王斌派驻扎在三班的小弟每到英语课之前必须要把黑板擦的一尘不染。
只为了让李玉听课的时候看的更清晰。
每天第二节间操期间，王斌会将一大袋零食塞进李玉的桌子里面。
牛奶，面包，口香糖，薯片。
王斌看着李玉把这些零食分发给前后左右，才满足的下楼跑到球场踢踢球。
放学的时候，又率领众人黑压压的堵在门口。
直到李玉背起书包回家，我们就把上学来时候的场景再重演一回。
李玉双休日需要补数学，王斌也报了一模一样的课程。
就为了能抓住所有的时间多看李玉一眼。
期间，我们有好几个兄弟因为别的事想和别人打架，但是转念一想，王斌现在一心扑在李玉身上，根本没时间插手，都就此罢休。
大家都说，李玉转学之后，世界都和平了。
王斌追求李玉，煞费苦心。连我们这群基友都感动了。
李玉仿佛还无动于衷。
我们纷纷劝王斌放弃吧。
王斌咬牙切齿的说：“绝！不！下周二就是李玉的生日，我打算搞个动静大的追求仪式，我就不信老子捂不化她这块冰石。”
年少骄傲，可真好，总觉得什么都能得到，不得到誓不罢休。
4
我问王斌，他打算怎么弄他的追求仪式。
他神神秘秘的说，“说了你肯定要笑我了，十七铁轨你知道吧？我要在那条桥下画上一颗超级无敌大的心，填满棉花浇上汽油烧起来，然后拉着李玉看它点燃完毕，再拿出玫瑰花和戒指，求她和我交往。”
我张张嘴，没说话。
他继续自嘲的说：“唉！其实我知道特别俗，但是俗也要搞，有时候爱情需要一点仪式感。”
我唏嘘王斌的执着，可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我知道十七铁轨是条被废弃的火车道，上面架了一座高架桥，站在高架桥上正好能望铁轨一旁的空麦场。
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在刚才他还在和裁缝店打电话买了几吨棉花。
我想了一下，李玉被王斌领到高高的高架桥上，然后一低头就能看见一颗超级无敌大的心在火光中熊熊燃烧，相信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在温暖的火苗中被火化，不不不，感化。
青春年少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人想要爱。
奋不顾身，不管不顾。
大家都说着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死，可是命运不一定，你想为她死的上天不一定要你，而你只想拼命付出真心的，就这样会丢了性命。
5
就在李玉生日的前一天，王斌死了。
就在他要带李玉看那颗燃烧的心的高架桥上出了车祸。
一辆卡车的尾箱刮到了他的风衣。
足足拖出去五百多米。
尸体触目惊心，一米八的个子被车挂磨的好像只剩下一半的身体。
一时间，悲风四起，呼天抢地。
李玉参加了王斌的葬礼。
没人理她，她一个人咬着嘴唇，没有声响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绝望的跪在一旁。
参加完葬礼，李玉就转学了，悄无声息。
我后来独自一人去过十七铁轨，也许去怀念王斌，也许去找出证据。
空气中弥漫着麦芽烧焦的味道。
一颗超级无敌大的心被远远润润的画在土地上。
四周洒满棉花的灰烬。
一阵风吹起，吹得我眼前满眼起灰。
我抬起头，望向高高的高架桥。
这个王斌，为什么偏要站的那么高？
如果像我一样恐高，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6
李玉转学的那天，我站在和王斌曾一起站立过的天台上，看她一步一步缓缓的挪出校园。
就像她当初来时一样，只不过这次留下的是背影。
王斌终究没有追到过李玉，李玉也从没有答应过王斌什么，甚至一个答案，关于我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她都没有说。
她就这样拖着，让王斌不安的等待或者执着。
有人就是这样，自己明明不要却不说，生怕这份保护和陪伴被移交给别人。
如果她早点拒绝，也许王斌就不会丧心病狂。
如果她能再狠心一点，王斌也许只会难过但是时间总会治好他的。
可偏偏这样，已无法收场。
我们年少轻狂的时候，总爱说我愿意给你去死，可是究竟谁能对一个生命负责？
我不知道李玉去了哪里，因为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我不知道李玉会不会在梦里惊醒，梦见王斌回来像以前一样追求她，一路跟我们嬉笑怒骂。
我也不知道李玉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难过哭泣，因为曾经有个男孩爱她，爱到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也许她会一生良心不安，也许她很快就会忘记。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7
我只知道，王斌提前一晚去为了彩排，他担心第二天真正表演的时候被突发状况所打扰。
所以他提前一天，提着汽油，棉花，先在麦场上画上一颗心，然后把易燃物填满在周边的沟壑。
他一点一点的点燃，他对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心在大笑。
他为了逞能，他为了效果更好，他跳上高架桥。
他倚在高架桥上以为是学校的天台，没有人侵占。
他在高架桥上找最好的角度，为了第二天晚上李玉看的更清楚。
我想象了一幅场景，是王斌一改平日的霸气，弯着瘦弱的腰用木棍一点一点画出一颗超级无敌大的心，然后将棉花填满沟壑，绕着心浇上汽油，然后点燃。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心，激动地跑到高架桥，然后一辆卡车缓缓地，缓缓地带走了他，他的风衣被扯成两半，他的身体也被扯进了天堂。
我想象着，他还是耀武扬威的在校园中游走，推开各个班级的门，那些姑娘都抢着和他谈恋爱。
可他后来谁也不爱。
他只爱李玉，他想拿他的青春奉献给爱情，后来他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