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卡夫卡作品
五一前我看完了卡夫卡全集,只是粗略大致地扫了扫。当初看《城堡》的时候,那是真难受啊,又新奇又难读,但由于某种原因,我还是把它看完了,还顺带着把其他重要作品读了读。现在把感受说说吧,趁着印象还在。
卡夫卡是一个独特的作家,他开辟了一个新的文学表现手法。他的作品很有一番味道,值得细细揣摩。在此呢,我只是就我的感受来闲谈一番,不敢辱没了广大文学爱好者心目中的卡夫卡高大的形象,若是你觉得我说的不是,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就我看到的卡夫卡的作品,作一个总的主旨概括,那应该是要表达人在环境中的困境,不自在,格格不入,故而产生了种种荒诞的情景。而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无能为力的,只能被排斥,被孤独,最终以荒凉的悲剧收场。你看,那些出名的作品,几乎都是如此,三大长篇小说,再有那《变形记》,《饥饿艺术家》,《在流放地》,《判决》,《乡村医生》等,几乎都是这一种模式。本来嘛,文学是人学,就是写人的生存状况的,在卡夫卡那样的国家,民族,家庭,婚恋,工作都不如意的生存背景下,写漂泊,写孤独,写格格不入,就是很正常的了,说到最后,其实,那些主人公都是卡夫卡自己的化身。哪个作家笔下的主人公没有一点自己的影子呢?
《城堡》是追寻,是寻根,是想融入主流,是寻求皈依,是想尽了办法要进入城堡,到头来却死活进不去。这个小说是最长的,没什么吸引人的情节,主要是人物之间大段大段的对话,看起来很考验读者的耐性。一不小心就读到不知所云,不知道话是谁说的了,还有不太讲逻辑,莫名其妙,梦魇般的读书体验。可以看出,卡夫卡在里面,描写了国家机器的残酷,统治阶级的专横腐朽,尤其是腐朽臃肿,人浮于事,各种细节,夸张得很到位。那个城堡里面的头头克拉姆,自始至终没有露头,却广泛活在人们的口头中,这种象征,很有深意。其中,与弗里达的爱情很扯淡,我都不认为那是爱情,而是微弱的依赖而已。与两个助手,与巴纳巴斯,与老板娘,那种关系,非常淡漠,显示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可交往,不可捉摸,隔膜。最后的城堡,绝不是实实在在的城堡,它是一个象征,关于其具体含义,历来有很多说法,说家庭,说社会,说国家,说信仰,都有道理。我倒是觉得,城堡象征着主人公K想象中的理想的人生状态,包括以上重重说法,k拼命想融进去,但总是事与愿违,在努力过程中,还发现了那个人生状态也并不是完美的,它也有丑陋,腐败,不堪。其实,这就是我们的人生状态,人生姿势,我们总是在追寻,到头来,可能会发现一览众山小,但也有一山更比一山高,也有高处不胜寒。不同的是,一般人可以寻到,而卡夫卡笔下的k,永远是孤独的流浪者,体系外的漂泊者,他没有成功的可能,没有寻到的资格。荒诞到不经,悲凉到彻骨。
《审判》是辩白,是控诉,是诉求法的正义,祈求法的降临,好给自己清白和自由,但寻走呼号,想尽各种办法以后,还是逃不脱被强加的罪名,最后被执以死刑。这部小说还比较好读,人物说话和逻辑没有《城堡》那么过分,还行。主人公K原来是银行经理,租着小房子,日子过得很滋润。但突然一天,说被逮捕了,犯了什么罪名,自此以后,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在向法院法官申诉时候,见识到了法院这个机构的荒谬,完全不干实事,只是行使着很大的权力,办着永远也处理不了的案件。管理机构是腐朽的,人在其中就会显露出各种不自由,这是个人的无奈。其中内含的一篇小说是这个长篇小说的袖珍版,是《在法的门前》。它说的是进不去,也是《审判》逃不脱的主题。而相反的,在《中国长城建造时》中的小短篇《一道圣旨》是出不去。这种被命运捉弄,不得不长久处在寻求的姿势,既使人感动,又使人悲凉,好像是西西弗斯的神话,永远没有终止。
《美国》或译《失踪的人》是最开始的一部长篇小说。说的是一个因女仆引诱而被父亲赶出家门,独自飘荡在美国,经历了重重磨难,最终与流浪者为伍,沦为流浪者的奴仆的故事。卡尔是善良的青年,而周遭是不善的环境,人在其中,势必产生矛盾,一种是以善来循循善诱,一种是被污泥沾染,陷入泥沼中。我们的卡尔,他没有那种强者的意志,只能在肮脏的环境中一步步沉沦,最终身不由己,不得逃脱。让我们回到最初,因一个不是自己的错误,而被逐出家门,可见卡夫卡眼中的父亲形象。卡夫卡的审父情结是自始至终的,这在他从小与父亲的关系中,便深深埋下了种子,在以后的多篇文章中,都依稀可见残酷的父亲形象。(所以说,要当父亲,就当一个好父亲,不能头脑发热,生下来啥都不管,要我说,很多人没有一个做大人的资格,要不然,后果便是最近电影《何以为家》里的场景。也不要压制你的孩子,要不然,你的孩子在文字中怎么拐着弯骂你,你都不知道)在长长的《致父亲》信中,那种审视父亲的心情爆发了。回过头,卡尔被驱逐了,失去了自己原来该有的身份,待遇,成了没有家、没有亲人的漂泊者,成了一个失落了身份的精神漂泊者。这一隐喻,背后含义是很深的,是家庭中的漂泊者,是布拉格的漂泊者,是国家的漂泊者,是犹太人中的漂泊者。卡夫卡找不到民族的,国家的,社会的,家庭的,爱情的根,因此他始终在漂泊着。
《变形记》,《地洞》,《给科学院的一封报告》还有以狗,以耗子的口吻的,都是以动物的角度,来揣测人,揣测社会。这些作品,都是写误入世界的孤独体验,渺小卑微,懦弱无助,自己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反而要受人的制约,人的白眼。角度奇特,说理新奇,是人的异化,是卡夫卡表达敏感多思的想法的一种方式。有时候,动物看起来都是那么亲近,那么可爱,那么容易交流,正是与人隔膜太大,交流不起的转向啊。
《饥饿艺术家》写一个以饥饿来表演的艺术家,在被遗忘的表演中,饿死了。荒诞,震惊。小说中包含着四个异化:人与自然的异化,人与劳动的异化,人际关系的异化以及自我异化。问他为什么不吃东西,答“因为我找不到适合我胃口的食物啊”。隐喻是,这个世界,没有适合他生存的东西,只有离开人世才是唯一的出路。同时也表明了他对艺术的献身精神,以肉的毁灭换来灵的至美。悲壮,凄惨。其实,这个艺术家也是卡夫卡自身的写照。在《在流放地》中,也有这种为世不容,不得不献身的精神,只不过,前者是高尚的,后者是悲壮的,前者是光明的,后者是黑暗的。后者还有着对那种国家机器的残酷的控诉,至血至泪。在精致的行刑机器上,《在流放地》中的那个大机器,与莫言的《檀香刑》,所表达出来的变态的美,恶俗的惩罚,是一样的。
《乡村医生》写一个乡村的医生在一个大雪夜,被拉去给一个小男孩看病,后来发现被骗了的故事。结合着山村浩二的动画片看,诡异,恐惧,梦幻,真实。小说像一个梦,解释多种多样。从表现的孤独感来看,人与人之间是冷漠的,好人不得好报,居心叵测的歹人处处都有。乡村医生在情欲与救人的使命感中,被迫选择了后者,把女助手留给了那马夫,自己去救人。在病人家中,这种古道热肠的高尚之风早以不被人崇尚了,却被猜忌,冷漠重重包围。医生在想尽办法后才得已逃脱这个病房,最后在冰雪荒原中光着身子慢悠悠地走着喊道“受骗了,受骗了。”文中,多见神异场景,如梦如幻。其中,男孩腰上的一个伤口,诺大的伤口啊,里面爬满了蛆虫!令人毛骨悚然,也像张爱玲的一个比喻:生命像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本篇小说写人的困境,不得已的困顿,即使自己不去找事,困境倒自己找上门来,逃不脱的。
另外还有几篇小小说,比如《普罗米修斯》,《笼子与鸟》,《桥》等等,都有趣,有意味,且意味深长。卡夫卡试图像尼采一般,重估一切事物,一切价值,他确实这么做了,但没有做完。这种否定一切,怀疑一切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加罗蒂说:卡夫卡用一个永远结束不了的世界、永远使我们处于悬念中的事件的不可克服的间断性来对抗一种机械的异化。他既不想模仿世界,也不想解释世界,而是力求以足够的丰富性来重新创造它,以摧毁它的缺陷,激起我们为寻求一个失去的故乡而走出这个世界的、难以抑制的要求。
卡夫卡是可怜的,可敬的,可永远值得去阅读思考的。
《论卡夫卡》这本书由于某种原因,图书馆找不到,没看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