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

柿子树

        对于相比奶奶而言，我跟爷爷的感情更深些。奶奶走后不久，爷爷经常自言自语地说，三年后我也要随她去了。果不其然，奶奶去世三年后的秋天，爷爷也走了。

      然而，在最后的三年时光里，爷爷却是过的是这一生最痛苦的。

        奶奶葬礼结束后，爷爷就把七大姑八大姨看望他的礼品都收起来了，其中光是鸡蛋就三大筐，吃不完，索性就腌了起来。那时候，二婶故意逗逗他，我们妯娌三个把你的鸡蛋都分了哈。爷爷越老越糊涂，竟着急地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吧拿吧，给我这个老头子留点够吃就行。嘴上这样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二婶，二婶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只好作罢。就这样，三家儿媳妇天天有好吃的就端给他，再加上他自己私藏的糕点礼品咸鸡蛋，爷爷那段时间甚是享受。可是不久就病倒了，去医院一查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最关键的是食道有点阴影，说过段时间再去复查。爷爷也不在意，那天不知道从那里移植了棵柿子树，茂茂密密的叶子，一片片绿色折叠在一起，没几天让爷爷修理的愈发精致了。那年秋天，爷爷把第一批柿子摘下来洗干净，送给我吃，糯糯甜甜的，欢喜到了心里，我也给爷爷拿一个，爷爷说，我不吃，你吃，你吃。

      后来爷爷行动愈发缓慢了一个人做不了饭了，只好三个儿子轮流照顾。那段时间，我姐姐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娘家住，妈妈为了给姐姐补充营养天天鱼汤猪蹄骨头汤，我爸爸也有糖尿病，必须低盐低脂糖尿病饮食，所以不能和姐姐吃一样的。爷爷胃肠不好，必须吃清淡的，营养还不能落下。所以，我妈说，那段时间她天天围着厨房转，伺候完老的又伺候小的，中间还有个不老不小的。

    我学校放了假就尽量回家帮忙。有一次看见爷爷的衬衣脏了，我顺手就帮他洗了，一抬头竟看见爷爷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很久之后妈妈告诉我，那么多孙女孙子，就你给他洗衣服……

      后来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爷爷知道后，那天天不亮就从三婶家赶过来，一路上不知道多么匆忙，看他坐在那满头大汗，眼睛里的泪直打转，嘴巴紧闭，鼻子一抽，“你去那么远上学，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你回来啊！”一瞬间，泪淌了下来。我牵着爷爷的手，安慰了好久，才平复下来，趁着房间里没人，爷爷从身后把一袋子糕点塞给了我，悄悄地说，我给你留着呢。一时间竟像个小孩子。

      我远方求学期间，我妈说，在爷爷面前最忌讳提我的名字，一提就止不住地哭……

      等到第二次去医院复查的时候，爷爷确诊为食道癌晚期，不能进食只能吃很嫩很嫩的鸡蛋羹，最后的时段，爷爷有了压疮不知不觉糊涂了，不知疼不觉痛，只是每次家里人给换尿布的时候会不高兴说胡话。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是我大二的暑假，爷爷看到出现在床头的我先是一愣，我见状轻声喊了句“爷爷”，爷爷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伸到我面前，我赶忙握着他的手，皮包骨头，再也不是那个厚实的手掌了。爷爷微微闭着的眼镜，使劲地睁了睁眼，一滴眼泪从混沌的眼眶里挤了出来。

      那年秋天，中秋节我没能回家，致使我懊悔不已，当时爸爸安慰我说，不回就不回吧，你爷爷也认不出你了。我说，但是我可以再多看看爷爷呀，唉

      9月16那天，姐姐发来短信，爷爷今天下葬。我一下子懵了，呆愣在那里，眼睛里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溢出了眼泪，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哭了又哭，“以后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喊爷爷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那年秋天，爷爷的柿子树结了红澄澄的柿子，糯糯的，甜甜的，一如既往，一如离人未离，树终究是站成了树，短短几十年，此生别离，一别奈何缘浅，期盼梦里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