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禾-十二

　　次日，拂晓。

　　林离走出柴房，看了一眼苏禾的屋子，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进去。

　　也没有回头，离开了。

　　彻夜未眠的苏禾站在窗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逝去。

　　终于要结束了啊……

　　灰蒙蒙的天，村子也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

　　走过村子的每个角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离对这里的一切也慢慢地熟悉了。

　　路过朱三的住处，他也早已站在门前了。

　　“前辈终于要去了吗？”

　　林离点了点头。

　　只是朱三还不知道苏禾会消失的事实吧。

　　“前辈，昨晚我想了很久，那本古籍里缺掉的一角……”朱三顿了顿，“大概就是虎死后伥也会不复存在这件事吧……”

　　林离微微一怔，苦笑一声：“你啊……到底该说你笨还是该说你只是内秀呢……”

　　朱三挠了挠脑袋，也笑了笑。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离看着他。

　　“没有了，只是想确认一下。”

　　“那，后会有期……”

　　“是，前辈……”

　　说完，离开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需要。

　　只是看着那个孤独而萧索的背影，朱三就明白了。

　　所谓后会有期，大概也只是一种念想罢了。

　　有时候，明知已经不存在机会，却还是会说出那样的话。

　　并不是因为自欺欺人，而仅仅是，出于对友人的祝福罢了。

　　继续走着，周围的一切在倒退。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缓慢的前进呢。

　　“你这是要去送死吗？”

　　熟悉而嚣张的声音，让林离回过头。

　　姜豪。

　　林离没有理睬，只是瞥了一眼姜家宅子上贴着的一张告示。

　　如有杀死妖虎者，赏银百两。

　　“这么偏僻的村子，你居然有百两银子来赏给别人……”林离冷笑一声，“果然在里面住着的……都是一堆蠹虫啊……”

　　姜豪狡黠的扬起嘴角，原本温文尔雅的他，已经不见了影子：“反正，也没有人能杀了它，不是吗？”

　　“你为什么，杀了你的父亲。”

　　“因为他妨碍到我了，就像你一样。”

　　林离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转瞬之间，他已消失在姜豪眼前。

　　墙上，那张告示也被揭去，剩下的，唯有几道锐器的刻痕。

　　“呿……临死还要拆我的院墙吗……”姜豪看了看山林的方向，顺手招呼着院子里的仆人，“喂，快过来把这东西刷了。”

　　说着，他也走近了去，远远地觑见，林离刻下的似乎是一个字形。

　　明明不读书，却学人家写字，真是可笑。

　　然而，面对那个刻痕的瞬间，他却呆住了。

　　第一眼，自己所看到的，不是字，却是数棵拔地而起，清秀修长的竹树，一枝一叶，无不透出睥睨的清气。

　　第二眼，才看出那确实是一个“林”字，仅用刀刻，笔画都是楔形，但那完美的楔形却又恰好如细长的残叶在林中垂直下坠。

　　第三眼，才有余裕去看那整个字的字形，和自己所看过的任何字帖拓本都不同，自成一派，却又好像超脱俗世之外。

　　第四眼，一道红色的印迹挡在面前，一个丑陋的影子，挤了姜豪一下。

　　他的身体，奇怪的抖了一下，竟然大叫了一声：“谁？！”

　　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少爷刚刚让我……把这个字刷掉……”

　　姜豪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后退一步，胸口心悸异常，整个意识似乎都被人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我这辈子，都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擦了擦额角的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