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表，愁难忘

      有人说过，最好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等你。等我到红颜已老，再陪你卸甲归田。可是，我们真的有时间去等待吗？如果时间不够了呢，是不是我陪你会是更好听的情话。我陪你，陪你朝朝暮暮，与你共度余生。如果哪一天谁将要离开，你是否放心从此就留他一人独活。

      前年，姥姥过世，葬礼上姥爷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痛和感伤，更多的是无言。只是发现他的空洞的眼神里都是灰暗，在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按照老家的风俗，逝者要在家中停留三日，但是谁又知道这风俗对未亡人是多大的折磨。守灵的时候，总会发现姥爷往这边靠，向这边看，想贴近这边，想再看看和他走了大半生的人，却发现没有机会了。

    家里的长辈怕姥爷伤心过度，身体承受不住，身边一直都留人照看着。无论怎么看着还是阻拦不了他。看着他走到后山，再看着他躲到厢房里，再跑去大门外发呆，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除了心酸，也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除了沉默，发呆，我想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伤痛，怎么面对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姥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抗美援朝的时候打过仗。用他的话说“美国佬我打过，自己老婆孩儿，我有啥打不得的”。姥姥被姥爷欺负了一辈子，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姥姥和姥爷争吵过后，愤恨的说“我找了你这么个汉子，算是我瞎眼了”那年，他俩已经过了四十年。在小时候的印象里，两个人每天都是老伙计老伙计的喊着对方，没有别的称呼，年纪大了之后，姥爷不是火爆脾气了，也不再独断专行了，两个人也要紧挨着电视才能看得清。也要彼此搀扶着才走的安稳。两个人和电视里演的相偎相依的老夫妻一个样子，只是谁都不会说句在他们看来肉麻的“我爱你”。

      他们再之前的事儿，就只是听说了。姥姥家有九个孩子。那个年代穷，孩子还多，吃得也就不好。可是姥爷爱喝酒，每天姥姥都要给姥爷开个小灶，然后自己带着孩子吃糠咽菜。我妈说，“姥爷打了一辈子人，姥姥受了一辈子委屈。”但是姥姥一辈子都在围着姥爷转，一辈子都在念着她的男人。

      前几年，姥姥脑出血，开始了被病魔折磨的时光。姥爷也改变了，开始做饭，开始照顾姥姥，开始围着姥姥的身前身后转。开始意识到这个躺在病床的老太婆已经陪她走过了半个世纪。病魔并没有被姥爷的真诚打动，而姥姥在最后一次脑出血之后开始变得糊涂，除了他的男人之外谁都不认识了。自此以后，姥姥的事情都要姥爷自己做了，因为除了他的话，姥姥谁说也不听。

      人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人不去经历就没办法能体会生离死别，年纪越大，身边的人就越珍贵，爱人也成了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精神寄托。她会为你在心里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可这座城墙却会随着她的离去轰然崩塌。

      葬礼上吃饭的时候，唯独姥爷不在，出门寻找时，就看见他坐在那个简易的灵堂旁。双手捧着姥姥的遗像低着头一言不发。十一月的东北突然间格外寒冷，寒风吹散了纸钱的灰烬，却没能吹散未亡人的相思哀愁。那苍老的身影就坐在那里和冬天的风一起细数五十五年的光阴。

      最后一天出殡的时候，主事的人说让姥爷看最后一眼，揭开棺盖的那一刻，姥爷这三天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狠劲的扑上去喊着，“老伙计，你在看我一眼啊，再看一眼啊，就一眼啊，别就这么走了啊！”我一直以为这个打过仗，杀过人的铁汉子是没有泪腺的，何曾想到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哭的声嘶力竭，也会不甘，不舍，也会哭的像个孩子般。也会被感情左右而不能自已。因为逝者不能沾到眼泪，他们拉开了姥爷，姥爷似乎被抽空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下，望着送葬的队伍离去，他知道，这是他们俩个在这个世界上见的最后一面了，从此，世上再没有陪他走了一辈子的爱人了。

      再后来烧头七的时候，大家不想让姥爷去，怕他控制不住情绪太难受。出发时候才发现姥爷早早的做到了车上，老舅笑姥爷像个孩子。姥爷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让我去看看你妈吧，她说他过的不好。”没有人再阻拦，他们知道，这份爱，谁也没有姥爷的沉重。半个世纪的爱情，怎么放得下，哪怕你与我阴阳相隔，我也放不下你。

      他俩从青丝变了白发，从豆蔻年华到了雪鬓霜鬟，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也没有许过海誓山盟，却仍深爱着对方。后来我听说姥姥在最后一刻，牵着姥爷的手一直不放开，不愿离开。姥爷哭着说，“老伙计，走吧，我照顾的好自己，你放心吧，你放心。”也许姥姥照顾了姥爷一辈子，怕离开了姥爷受苦受累，她怎么安心离去。殊不知在她生病时姥爷早就学会了一切，只为了能把她照顾的更好。也许姥爷在骗姥姥，他根本照顾不好自己，我只学会了照顾你，并没有学会照顾自己。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从青丝再到白发，爱人陪你走过春秋冬夏，因为爱你，所以我只学会照顾你，学不会照顾自己。倘若一天你离开了，纵使阴阳相隔，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

相思难表，愁难忘 相思难表，愁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