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之画中游
书生进京赶考,路遇长街市集,本兴致索然,却被街中一卖画小贩吸引了注意。
那小贩脸面白净,身着粗布短衣,眼睛溜溜打转,摆摊卖画,摊上却只有画作一副。他叫卖声响亮:“诸位都过来瞧瞧看看,我这画千年只卖一次,此画传闻是藏在那地府的画,颇有灵性,怪就怪在它会滴水,却不曾湿了这画,倒像是此画中的美人泪……”
众人都被这叫卖声吸引了注意,书生也停住脚步,走向人前。
小贩将怀中画作展开在众人面前:
那画作背景是在一空旷的殿内,正中有一女子,素纱盖面,黑绸遮眼,不见面目。全身素衣,发髻凌乱无甚珠玉,她双手被捆缚,纤弱的身体被拉至半空,双臂露出惨白色,双脚未着履,冰冷的镣铐将她的双脚控制住,她的手腕脚腕都是带血的,青红一片,看起来是挣扎过,画面真切,寒意甚浓。且那画中滴着水,却不见画作被淋湿…观者无不悚然。
众人皆被那画作震惊,唯有书生连连摇头道:“惨兮,惨兮……”
“你这画卖多少银两!”众人闻声去看,问话者正是后排骑马的一位清俊少年。
小贩嘴里嘻嘻笑着,弯腰低头一副恭敬样,道:“公子莫急,我这画只卖有缘人,若是有缘,分文不取,若是无缘,千金不卖!”
“何为有缘?”书生问道,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催促,只见小贩笑笑,将怀中的画作扬手与空中抛去,画作中大殿与女子尽皆消失,化作一片海水,海水汹涌,波浪翻滚如真,竟如同亲临海上。书生身体摇摇晃晃也被海水吞没,醒来时他正躺在海滩之上,一俊俏女子与他身侧将他唤醒,那女子见他醒来便浅浅笑着身化游鱼跃入大海。
临走时还告诉他:“公子,你要找的人,便在此地了!”
书生定了定神,才好不容易接受这怪异景象,“姑娘,小生还有要事,并非要来此!”书生急忙回应,海上却再无回音。
“你这书生,倒是胆小怕事的。”
书生转身去看,说话者正是市集上的清俊少年,那少年坐在不远的树杈上,衣发均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于风中摇摆。这样看明明是一美丽女子。
“公子…不,姑娘,原来你也到了此地…”
女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叫我朗月便可,不知怎么称呼阁下!”
“小生薛子仁”
“薛兄,我适才已与那海妖打听过了,如果要回去,需得找到画中的大殿,找到那被困的女子方可脱身。”
“那不知朗月姑娘可问了那大殿在何处?”
朗月指了指东方,书生循迹望去,只见东方薄雾之间,远山和密林之后,偏有一宫殿直插云霄为万殿之首。
“此一去,想来是数日不止,此行赶考,怕是要误了呀!”书生双手拍身,委地而坐,泪雨涟涟。
朗月见状只笑道:“薛兄也不至于如此,我适才观望一番,此地乃非寻常之地,必定为小贩所做幻境,若我们相伴同去互相照应,或能少用些时日,也不会误了科考,若薛兄在此浪费时日,那恐就不好说了。”
书生听来有理,便同朗月一齐东行,此地果如朗月所言非同寻常,山林中走兽众多,叫声奇异,尤其是蜘蛛众多,那蜘蛛都颜色艳丽,大如门窗,两人小心翼翼,却不料还是一脚踏空坠入蛛网。
两人瞬间被缠作一团,书生惊叫连连抱着朗月不肯撒手。蛛网震颤,从隐蔽处大踏步走过来一只血红蜘蛛,朗月被那蛛网晃的有些头昏目颤,看那蜘蛛都看成了两个,双腿也有些发软:“两位蜘蛛仙,我们两人无意路过,抱歉惊扰到了两位,且饶过我们吧!”
血红蜘蛛听完哈哈大笑又幻化作人形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
蜘蛛精将两人拉到隐秘处,松开了他们身上的蛛网,书生也不再那么慌张,只是刚才着实失礼不敢再看朗月,只躲在朗月身后,佯装一副文质彬彬处变不惊的模样。
蜘蛛精一身血红长衫,坐在一旁玩弄手中蠕动的长线,也未曾多讲,只告诉他们稍后会有人送他们去想去的地方,又提醒了他们一切小心。两人看蜘蛛精妖艳打扮,长长的锐利指甲能勾破喉咙,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不敢多讲。
不久时,走过来两个蓝衫男子,话不多说将两人缠成蚕蛹状,用手中丝线拉着带入深林,深林蜘蛛一排阵列,接连递接将两人送出了蜘蛛林。刚出蛛林便见蝙蝠组成的两片黑压压云朵,将两人一路运送到了高殿近处,前后仅用了半日时光。
“你们要找的人口中含了一枚玉珠,玉珠取出,投入城内水渠,那水渠连着忘川河,子夜之前跳入河中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小心城中的人!”
蝙蝠精提醒完便化作一团黑烟远去,两人急忙看清眼前的景象,这是一个乌石围成的坚固墙壁,城墙之中红砖绿瓦,玉壁金墙,烨烨生辉,城的正中有一高楼,便是他们远处所见。
“如此看来,我们要进去不可了。”朗月见城门口处有四人看守,那看守人人生着尾巴和翅膀,手中钢叉紧握不放。朗月书生两人藏在隐蔽处一时想不出办法。
书生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姑娘先去引走他们,我进去去找找玉珠再与姑娘接应。”
“呆子!”朗月骂道,“你一个男人竟让我一女子犯险,圣贤书便是这么教你的?”
“非也非也,小生是觉得里面会有更多危险,以故……”
两人正说着,只见城门有一女子路过,女子身体纤细柔弱,不算衰老,走路却摇摇晃晃颤颤巍巍,走至城门正中,突然呕血而亡,尸体瞬间化作散发着恶臭的翠绿血水,朗月和书生连呕不止,急忙捂住口鼻。
只见城门守卫两人急忙将血收起运走,剩余两人不久便也觉身体打晃,口吐鲜血化为翠绿血水。
眼看城门守卫空虚,两人急忙跑了进去,城中有巡逻的侍卫,两人躲躲藏藏终于来到了高殿之下。
高殿四周空荡无人守卫,书生大喜,拉着朗月就要进门,回头却见朗月有所不适。
朗月突觉头昏目颤,恶心难耐,走路晃荡,竟与那几人病症相似。
“我怕是…不行了……”朗月身体发颤,话语也说不全,“你…快…快走!”
书生不肯走,“我来背你,姑娘你坚持一会,我们回去就好了!”
只听前面有声响越来越近,朗月拼力将书生推到隐蔽处,而后瘫倒在地。
“你果真还是来了!”闻声走来一排兵士,前面是一个黑袍黑帽的中年男人,他身侧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穿着华贵,样貌竟与朗月一般模样。
男人继续道:“假冒女王可是死罪,况你仅仅是二魄虚灵!”说着,他黑袍一挥,朗月瘫倒在他面前,他从盒子里取出两枚妖针,扎在了朗月身上,朗月身体突然长出了蛇尾,又忽而不见,交替变换几次,朗月身体化作两枚灵魄,男人将灵魄收入盒中,佯装递给身旁女王,女王谦卑道:“一切交由国师您来定夺。”
国师恭敬欠身送走了女王,遣散兵士,只身一人来到高殿之上,书生偷偷跟了上去。
高殿顶层,便是那画中女子所容身之处,国师进门,将盒中的两魄放进女子身体,女子才悠然转醒。
国师将锁链放低了些,女子只能瘫跪在地上,国师摘了她的面纱高声大笑道:“纵使你千辛万苦让两魄离体,不让我得那玉珠,最后还不是给我亲自送来!”
说着,国师有紧捏女子的下巴,想从他口中得到玉珠,纵是在口中捣出鲜血也未能找到玉珠。女子趁国师疏忽咬了他一口,疼的国师抽出手指并掌掴而去,女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你逃不掉,就算玉珠到了你肚子里,我也能把它取出来,你最好想想老老实实交给我!”国师长袍一甩,愤然离去。
见没了声响,书生这才从隐蔽处出来,他看那女子,分明是朗月模样,却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她的脸上,腕上红紫一片,冰冷的锁链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
“朗月姑娘?”他轻声喊了一句,女子才慢慢睁开眼来,“薛兄…”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
“呆子,你不用管,这里的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把手伸过来…”
书生伸过手去,朗月从口中吐出了一枚带血的玉珠,并嘱咐道:“这座高楼的下面,有一条夕月渠,渠连忘川河,将玉珠投进去,渠会涨溢成河,你要在子夜之前跳进去,就会回到来时的地方,然后忘川之水会洗刷这里的瘟疫和罪恶。”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跳进去。天已黑了,你快去吧,别被人发现……”
书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头也没有回,朗月只觉心中有一丝愁郁难解,她望着窗外,明月正照耀着这里。
“他是人类,该不易被国师的士卒发现。”她想
“忘川水不会洗刷罪恶,他们都会逃掉,自己仍会成为他们的俘虏,可瘟疫不能再拖延了。”她又想。
书生小心翼翼,直至无人才敢接近夕月渠,将玉珠投入渠中,夜已深了,却无人再敢休憩,人人奔走呼号化作灵烟俊鸟躲藏而去,水越来越多,满溢至四处均是,逐渐汇成一条水泽,书生知道此时跳进去便可回去了,可他有些担忧楼上的朗月,她手脚被锁链捆缚,怎么能逃脱呢?
他往上跑,拼命的爬上高殿顶层,夜越来越深了,不知是不是已经到了子夜,他热汗淋漓推开了最高处的门。
朗月还在那里,她昏睡着,不见转醒。
“朗月姑娘,我们一起回去!”
书生大喊着,可那锁链扯不断,朗月也不醒,高殿有些摇晃,底下妖声哀嚎一片。
书生用殿内的尖锐工具去撬地板,高殿越来越晃,越来越晃,一排巨浪打来,高殿拦腰折断,两人坠入深海,书生紧抱朗月,不肯撒手。
朗月身体剧烈绞痛,钉在两魄上的妖针要把她的身体分成两份,她身体震颤,一声哀嚎惊破天地……
书生睁开眼睛,耀眼的日光照的他的眼睛有所不适,他眯着眼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长街市集,他双手正紧握,张开时湿漉漉一片,他好像记起自己是来赶考的,便整理行装急忙离开。
他身后,有一白净小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抱着怀中画作叹息:“终是无缘也有缘,若说有缘也无缘,只怕是时候未到罢!”说着,他走出市集,来到一个小巷,张开右手,右手掌上正有那画中女子的魂魄,“那书生拼死救你,两魄终是换了三魂五魄,你也算是能投胎了,若是有缘,往日必会再相见。”
说完,白净小贩化身长须老者,再一转身便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