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写一封慢慢的情书

亲爱的军大衣先生：

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吧。端午节宿舍里也就剩我一个人了，突然就有点难过，这时候就想起了我的军大衣先生，虽然三小时之前才和你视频过。借着父亲节的由头，顺手对你表白一波好咯。

从哪儿写起呢，这时候我竟然没有良心地遗憾着，没出生在贫苦小山村看你黝黑肩膀挑生活的重担，也没有让我早早懂事学着做饭教育我成为家庭贫困却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写封信该如何写下去。父亲节有这种想法的人真的是应该被蒙头套上一个麻袋乱棍削一顿吧。还好我还及时良心发现，感谢大树让我成长在一个衣食无忧，二十几岁依然可以回家往沙发上一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有什么想吃的，只要赶在你们下班回家前在门口的地板上打个滚儿，就能给我拎回来的宠溺里，在学校里给你打个电话随便抱怨一句不开心就能给我不想学习就休息，快点去吃饭，多吃水果的霸气回应中。不过，没有成为一个品性坚毅，万事靠自己，报喜不报忧的现代独立女性，甚至二十几岁了还在读书并且恬不知耻地每月按时分掉你一部分的工资，自然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美好的贴心小棉袄，真的很抱歉。

嗯...刚才视频的时候你在等红灯，你回头从老姐的屏幕里看了一眼，那时我正把额头前面的刘海儿全都撩上去，抱怨说我快秃成清朝人了。就一眼，你就看了一眼，就说了一句，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不这样啊！那一刻，我真的是满脑子的问号，啥？我年轻时？这句话不是应该我对你说吗？好，我在我心里的小账本偷偷记下了，为了利息少点，我觉得现在就应该还回去。我记得你年轻时不这样啊！我见过照片的，黑白色证件照里二十岁的小伙子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自然卷的头发黑亮黑亮地蜷在头顶，也不戴眼镜，你不告诉我说那时你已经二十了，真的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我记得你年轻时不这样啊！一直是瘦瘦的，没有现在鼓出来的大肚腩，眼睛好像也更大些，周末没事就收拾着一根亮绿色的鱼竿去钓鱼，不过现在连河可能都干了吧。我记得你年轻时不这样啊！你不是说你去水库游泳，十几米都敢从桥上往下跳，在水里一猫就是几分钟。又想起去年暑假你跟我去游泳，五十米的泳道，也就只能游一个来回。

非常不厚道地说了这么多你的坏话，果然开心多了。像过去二十几年一样，从来都是把情绪发泄在你们身上以后，自己爽歪歪地挂电话。想起前两年你生病，我考研，真的是一段黑暗又难过的日子，那种如同半夜里蚊子被关在蚊帐里的烦躁，甚至一直延伸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的两个月，那时我还在跟你们发牢骚嫌你们给我的支持不够多。大概像我这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自私又自利的人，考虑自己永远比别人多。这样的我，谢谢你们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扔进垃圾桶，埋进水泥地，或者直接退给移动大厅。也谢谢你及时把身体养好，继续做我的军大衣。

大概是五年前，高三吧，快高考了，突然就察觉了你的关心。姑姑生病，你和老妈每个周末从学校看完我，就跑去医院看姑姑。别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是秘密。高考滑铁卢，是你一直到现在都很难释怀的事情，到现在偶然提起来，你都会认为是你对我关心不够，因为姑姑的病牵扯了你大半的精力。其实，那段日子真的是我高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每个周末下午的活动课，我都眼巴巴地盼着你们拎一堆的好吃的过来看我，跟我说放轻松就好。后来的很久，我都没有再能找到像那天下午那么温暖的夕阳。至于最后没能有个完美的成绩，我遗憾的，也只是我最后不够努力而已。

好像我人生重大的选择上总有你的身影。今天和大鹏吃饭的时候，还提到你辅导他中考去一中的事情。我记得，那时你也问我，要不要考一中，可惜我本性堕落懒惰，加上中考成绩让我骄傲自满，直接拒绝了你的提议，理由是，我所有熟悉的同学都不去，我是不是去了会不习惯。现在想想，真的是辜负了你那份心，也很幸运，你没有强迫我选择，也没有因为我最后垃圾的高考成绩而奚落说叫你不去读一中。因为连我自己偶尔也会想想这些没有意义的如果。

再小一点的时候，我你仿佛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记忆。你不常带我们出去玩，但是我记得每年六一都至少会去照相馆照一张像。那时几岁啊，我头发上还别着照相馆的一个紫色小卡子，照完相就回家了。回家后你才发现，我头上的卡子没有还回去。第二天你就又骑着那个挂大梁的自行车，顶着大太阳哐且哐且地还回去了。回家后你跟我说，人家照相馆根本就没发现这个事，那个老板还说不值得再跑一趟的，不过老板还是谢谢你还回来。其实真的很值得，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吧，二十年后的某一天，我在自助机上买一块五的干脆面，面我拿到了，钱却又吐回了我的账户，联系了客服又隔了一晚上终于圆满解决。那个客服说，做自助机客服这么久，第一次遇到给我退钱的顾客，谢谢。其实我知道，他在谢谢二十年前顶着太阳去照相馆还东西的那个人。

小的时候我真是蠢啊。你和老妈带我们两姐妹去大城山公园，我撒了欢儿似的往前跑，谁也拉不住。也不知道跑离你们多远我才觉得有点害怕，不过还是能听见老妈在后面喊我的声音，脚步也就慢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抓着你的手，一步一步地一走。大概二十秒之后，突然听到后面一阵狂笑，回头一看，你，老妈，我姐，全在我后面啊。不对，那我抓的是谁？额？抬头，天啊，这个男的是谁！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人看我的眼神，但是却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又回到你的大手中的。就姑且脑补一出你英勇将我夺回怀抱的父爱大爆发的大戏吧。

上次回家，我跟老妈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最后一次抱我的情景。幼儿班的期末我发烧了，没有去参加最后的考试，你那年正好带毕业班，中考后就在家里带我。糊弄着我下跳棋，故意说让我先走十步，实际上等我把桥都搭好，并且全都腾出位置，就眼睁睁地看你一步一个子，三下五除二全都蹦到了我的阵营，最后还帮我一步一挪地数着我到底输了多少步。嗯，果然是亲爸。下午你带我去小卖部门口的摊子下象棋，走到一半，我说，你抱着我吧，我懒得走了。你也没有说什么，可能是看我生病可怜吧，就直接把我抱到怀里。路上同村的人看见，还会嘲笑我说，这么大了还让你爸抱啊。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撒娇了，因为大了才知道，有这种记忆是多么珍贵。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这么多字了，还有很多很多话没讲，很多很多难忘的记忆没有提到，比如人生第一次数学考试看了87分拿回来跟当数学老师的你炫耀，比如从来都不习惯听甜言蜜语的你收到我的生日短信后掉的一地鸡皮疙瘩，比如因为我认为自己上了一个让你失望的学校，执意剥夺了你送女儿上大学的权利....真的是辛苦你了刘老师，在我没什么真正困难险阻的人生道路上，忍受我的无病呻吟，在我每一次的重大选择中都指明方向，并且一次次承担我不听话反向走路撞南墙的后果，以及即便觉得很艰难也读完我发的肉麻短信，还要接受因为你过生日所以我即便在外地也要多吃好多好吃的这么欠抽逻辑，谢谢你，无论我是一只多皮的猴子，这么多年都坚持做我的大树。

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你和妈妈永远健康。父亲节快乐！妈妈生日快乐！并且真诚的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扔掉我，毕竟出厂二十几年没有厂家退换了。

爱您的女儿

2018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