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也是私人订制品
一打开网络，“中外品牌，谁能成为赢家”“关于互联网金融，你不知道的几个秘密”“XX企业成功之道”，应接不暇。我原本只是想打开水龙头畅饮一番，结果信息如同洪流奔涌而出，不仅呛得我直咳嗽，还浇了我个满头满脸。
从前，人们交往半径收到地域半径的限制，他们也许没有天涯海角、五湖四海的朋友，但却愿意在油灯前花一个时辰认真写一封信，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对于家人朋友的思念，愿意花几个时辰认真做一样小玩意，希望它代替自己陪在珍贵的人身边。
乡村，孩子们在简陋的房子里生活，自小就要在田地里帮忙，去放羊养猪，去做饭洗衣，但他们却能够在夏天认真地把玩着蛐蛐知了，和小伙伴们在土地上撒欢，对于他们生活的土地了如指掌、敬畏热忱。他们长大又老去，永远不知道外面的样子。
如今，我们有了便捷的交通工具，可是我们得到自由了吗？我们可以轻松知道世界各地的样子，我们算自由了吗？
自由和快乐一样，也是一个不能细问的问题。
前两天看完了一本叫《经济到底为了什么》的书，后面几章看得酣畅淋漓，不是说这本书的内容有多么高深，而是这本书问了我们一直忽略或者默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一直以来，我们总是信奉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铁律，我们相信只要我们的经济状况上升了，我们就自然能够达到人生的另一个高度，这个国家就会迈向下一个台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不容置疑。
月薪两三千的人想，只要我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日子就会好起来。
月薪四五千的人想，只要我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生活就会变得不一样。
每个人都在为了家庭、个人的未来而拼命地工作，选择匆忙的生活。
……
刚起步的公司想，只要我们努力创业，众志成城，就会创造下一个奇迹。
大公司想，只要我们继续扩展业务，占据市场份额，我们就会打造一个日不落帝国。
每个企业中的人都斗志昂扬地企图颠覆自己的产业，在下一个黎明来临时大放光彩。
……
生活变得越来越像一场战斗，我们总是希望靠着赢得装备来占据下一个高地，和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厮杀，陷入一场场异常激烈的能量争夺战。
我们的确认识了更多的人，却仍然孤单，甚至在庞大的朋友列表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落寞。乡村的孩子们的确看到甚至走向了外面的世界，他们被充满诱惑力的外部世界呼吁、感召，他们的土地变得不再有趣，他们背井离乡开始开拓自己的新人生。
我们的精力被一点点的分割、占据，我们似乎在忙碌在奋斗，可是我们能获得什么？每天都在咒骂着生活的忙碌，喝着鸡汤安慰自己，然后咬咬牙迈上下一天奋斗的路？还是不求甚解不求完美地混着日子，钻个空子走个捷径，于是太阳升起落下又是同样的一天？
我们依然努力地想要占据着别人的精力，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变迁的时代大潮中成为河床中的一粒沙，我们想要惊涛骇浪，想要世人瞩目，想要不那么平凡普通。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变得更好了，就好像我不知道在不断追求自由的路上，自己是变得更自由了还是更不自由了。
有人说，贫穷的人是不自由的。他们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迫于生计的生活限制了他们的选择空间，他们无从满足自己奢侈的兴趣爱好，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工作以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工作的疲惫又挤压了他们剩下时间的活动。
也有人说，拥有的越多，被占有的越多。损失厌恶使得他们更多的精力消耗在如何保住自己的东西上，他们的地位和财富也让他们的人际变得虚伪，无数攀附和逢迎的嘴脸让真心变得更加稀少和难辨。
于是自由似乎不和财富成正比。
有人说，没有思想的人是不自由的。他们只能跟着时代和大众的脚步，亦步亦趋地编织着自己的人生，他们受困于时代背景和空间环境，他们无法能动地决定自己的未来，而是把自己交给外界。
有人说，被思想奴役的人是不自由的。他们陷在一种思想里，变得极端变得歇斯底里，他们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无法接纳别人的思想，更别说尊重他人，他们只是这种思想的傀儡。
于是自由似乎不和思想成正比。
有人说，情绪太丰富的人是不自由的。情绪像一个大洞，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掉在洞里，计划、习惯、甚至感情本身。然而情绪依然如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牵绊着你时时刻刻的行动。情绪凌驾在了生活之上，是很可怕的事情。
有人说，过于理性的人是不自由的。理性捆绑住你的眼睛和耳朵，改变了你看待生活的方式，无法再享受生活中模糊事物的愉悦，无法再享受孩童的简单的快乐，也不再相信小概率的疯狂的事情，人生变成一个严谨的方程式，输入输出。
于是，自由似乎不和理性成正比。
那么，拥有适中比例的物质财富、拥有包容的思想、既可理性思考问题又可感性面对生活是不是就是自由的呢？自由是不是也向黄金法则“中庸之道”靠近？那么，在每一个方面的金字塔中总有处于顶层和底层的人是不自由的？
于是，这里陷入了另一个悖论，一个自由的社会所有人都会是遵循中庸之道的统一模式。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在了哲人王的位置，去构筑一个我认为公平自己的社会。如果真是如此，社会制度如此设计，人们受到这种社会制度和氛围的制约和阻碍，变成了另一种不自由。极权主义大致如此而来吧。
半年前，我很希望构想出一个理想社会的模式，然而我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结果我越想越想不明白。我发现我不知道怎样是对别人好的，自由放任主义和社会民主派争吵了这么多年，互相指责对方的前提错误、方法不能达到初衷，结果并没有吵出个结果来，各有是非。每一种政策说起来都是好的，意识形态层面一切都行得通，一旦落到地上，一旦落到细枝末节中，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一个行动都存在激励，形成反馈，影响着接下来的行为，很多措施初衷是好的，却适得其反。比如假期高速免费，结果堵得不能走、耗油更多。
妹妹除了看电视就是玩手机，生活简简单单却也乐乐呵呵。我之前自以为是想要引导一下她的生活，带着她看点书思考一些问题，让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些思考，从而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她这样和别人相处起来没有心眼，也不复杂，反而开开心心，所谓“傻人有傻福”，也许我的自以为是并不能够给她带来什么更有“意义”的生活。
再说，自由不仅只有积极上进的自由，疯狂的自由、挥霍时间的自由都是自由的一部分。我们也并不能给自由下个定义，什么是好的自由，什么是不好的自由。这是哲人王和极权主义者才会做的事情。所以既然是讨论自由，个人也应当有权决定什么样的自由是他向往和追求的，甚至选择不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
于是，一个软弱妥协的结论浮出水面了：不存在一个普遍的自由定义，每个人对于自由的定义是不同的，每个人有权在不损害别人追求自由的条件下决定并追求自己的自由。
于是，在新的世纪，一切都从机器大生产的统一化标准变成了个人定制，自由也不例外。
何谓私人定制的自由？说到底，自由涉及到选择权，有充分多的选项和选择的权利就是自由的。积极自由则是能够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创造尽可能多的有用选项来供自己选择，消极自由即在社会现有的选项不过分影响自己的选择情况下从现有选项中选择最优。
如果只有很少的选择甚至没有选择，人当然是不自由的。
比如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工作或者只能从事某种特定的工作谋生，比如人们刚接触到某种思想时就陷进去被牢牢控制，比如人们在情绪重时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比如人们整天狂热叫嚣梦想并对于一切反对声音都嗤之以鼻，这些都是不自由的。
但是，如果在有各种选择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某种不被大家看好的职业，如果接触到各种思想后被某种深深吸引从而奉为信仰，如果情绪重时选择用某种方式来释放或发泄，如果理性思考后决定追寻某个梦想，这些都是自由的，因为这些都是你有能力转向其他路径时，遵循自己的内心、喜好而做出选择的结果。
自由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充满自我，充满热爱，不依附，不失控，饶有趣味地游历人间，游刃有余地到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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