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连载】山高路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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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行路时，张春花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她的泪早已经洒在了过去那些日子对行云的思念里。
对行路，她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一直恨下去，狠得咬牙切齿；后来才发现，要真的恨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到后来，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改了主意，要主动地去帮助行路。想来想去，觉得也许是行云的意思吧。
这些爱恨两难的事情，把张春花折磨透了，她的人生中从来不曾有过的难题就这样跑到了她的面前，推不开，躲不掉，行路现在就在这个小院的另一个房间里。她不断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接着躲下去吗？起身、离去，不去看他一眼，留下两老一少和儿子，或者在这个农家小院里把他的存在当做是一棵树、一片瓦，然后云淡风轻、视而不见地过自己的日子？怎么可能？躲在娘家的日子里她就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是自己怎么努力也躲不过去的。这些事也许都是命里有着、石门爷案头放着、所有人心头藏着的吧。
还是自己要站起来、迎上去，面对面的打个招呼，说：“小叔子，你好。”接着说着“我很恨你，但那件事已经发生了，你哥已经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娟子姑娘正为你受着相思的苦，不要辜负了她。”这样的一些话吗？可这又何尝容易？
在张春花的心里，丈夫行云虽然永远的去了，但对她而言，却早已成为自己身体里、心头上的一个永远不可替代的部分。在这房间的每一丝空气里，在这小院的每一方土块里，在这村落的每一个巷道里，都藏了行云的影子，随时随地就会闪现出来。
即使是自从不久之前的怪梦开始，张春花就觉得这个男人把自己的灵魂留在了张春花的眼睛里，然后头也不回，一点一点的离开了，他的脸似乎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她也没有任何方法摆脱行云的影响。
还有件事已经慢慢在张春花心里露出头，让她不愿面对，她至今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儿子行勇讲述这个复杂的问题。这个连她自己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她想，这一定是那暗夜中的恶魔带来的难题，一定是那条吞噬行云的大鱼吐出的泡沫。还记得吗，行勇说他要杀了自己的二叔。两辈血浓于水的亲人，今后就要这样在仇恨中默默对视了吗？或者儿子心中的二叔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浪荡子的样子呢？可自己不该帮他们解开心结吗？
所有的问题似乎已经将她四面围定，只等着她打出一面白旗，然后就会有一个将军从一众问题背后走出，纳降、收编，然后耀武扬威、绝尘而去。可张春花哪里愿意做这样的一个甘心服输的角色，以前做姑娘时就不会，嫁给行路以后就更不会了。她要把行云留给她的骄傲而勇敢编织成甲胄的样子，向着所有的障碍跃马扬鞭而去，摧城拔寨而回。
行路是回来探望公婆的，他准备要出门打工去了。和张春花同村的李虎把话带给行路时，他已经从公刘矿交警支队回来了，车没有要回来，还被告知不能依照常例罚款了事，恐怕要吊销驾照。
疲惫已极的行路一下子乱了方寸，从学校被赶出来这么几年，自己一直跟了大哥在这公刘矿到西安的309国道上打拼。别的事情全然不会，只在车轮上讨碗饭吃，他一直以为以后就要这样生活下去了。谁曾想，大哥刚刚突遭不幸，自己紧接着就要被没收了驾照了。怎么办？听矿上的人说外边的世界满地都是机会，到处都能赚到大钱，他决定先出门躲一躲，过段时间再回来。
“准备去哪里呢？”公公满是担忧，他没想到小儿子离开不久，再回来时竟带来了这样一个坏消息，定定地望着小儿子。
“不知道。先去西安吧！”
“能行？”婆婆很是犹豫，这小儿子从没让她省过心，她有些放心不下。
“不行能怎么样呢？要是没收了驾照，矿上看来是待不下去了。”
......
三个人一下子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当中去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里到底会有什么在等着行路。
“走！走了你对得起你大哥？”一声炸雷一样的话语突然被隔着房间的棉布门帘掷地有声扔在了房间的地上，张春花掀起门帘走进来了。
“......嫂，嫂子。”这一声嫂子行路再次叫出声来用了很长时间，
“你现在要走?你大哥不就白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矿上有人要赶你走，你就走？明天要是有人在西安赶你走，你走不走？后天有人在南方赶你走，你走不走？”
“驾照......”
“哼！我看这事情还未必呢。”张春花说着，一把从身后抓出一个牛皮信封，鼓鼓的，“这是你留在家里的，妈放在我那了，行勇上学暂时用不上，你且拿着去，把交警队的事情了了，回头挣了钱别忘了替你大哥养儿子就是了。”
“嫂子！”
“你大哥没福气，早早殁了，你要是他亲兄弟，就像个爷们儿一样，把行家的门楣顶起来。”说完，张春花转过头看看公婆，也不再逗留，一抬手掀起门帘出去了。
行路和两位老人都呆立在原地，行路显得有些激动，“是啊，嫂子说的对，自己怎么能由了别人的性子的摆布，大哥去了，自己要把行家撑起来。”
他回头望望两位老人，父亲似乎还在回味刚才儿媳妇几句话。这些话说的很有力量，每个字都像长出了筋骨，精神抖擞地排成一排，一个一个地站立在那里。“去吧，按你嫂子说的办。”
“嗯”行路慢慢站起身，和二老道过别，走到庭院中央，向着嫂子的房间，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大声喊道，“嫂子，行路去了。家里拜托你了！”转过身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出去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4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