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4 第二个梦

2017-02-20  本文已影响1人  桂岩书斋

大风霾至,天地尽晦。

我站在道路的中央,茫然四顾。

四周是一片低矮的房舍, 杂乱不堪,有些是用青砖砌的,大多仅剩下一两面破败的残壁,损坏的墙壁上偶尔挂着一些同样残破的席子,或者干脆直接裸露着屋内瓦砾残垣。更多的是胡乱搭起来的一个个窝棚,就像一堆堆蚂蚁的巢穴,拥挤的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的缝隙。街道上坑坑洼洼,从各个窝棚流出的污水和秽物就像是一条条小溪,慢慢的在街道低洼处汇聚成一个个乌黑色的浅浅的湖泊,米粒大的蝇虫在这一片泥泞上方时聚时散。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头顶的太阳就像是一盏晃动的萤火,发出泛黄的微光,在身后高耸的城楼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城楼靑褐色的包砖上挂满了枯黄的爬山虎,仿佛一只凸起青筋的枯瘦的手,死死的扼住城墙的喉咙。城楼上偶有几个人影晃动,手执明晃晃的刀剑,身批明晃晃的铠甲,反射着昏暗的阳光。四周一点风都没有。旁边院落半堵围墙后,伸出几段国槐的枝丫,就像是直刺刺的伸向天空的嶙峋枯骨。

踩在污水秽物沤成的腥臭而黏软的泥浆中,溅起的脏物沾湿了我睡衣的裤脚,远处依稀可见高大的明黄色斗拱飞檐,我不管不顾的朝那个方向走去。一路上可见道旁躺着各式各样骨瘦如柴的饥民,他们大多衣不蔽体,破旧的单衣中塞满了并不御寒的枯草和杂物,有的干脆仅裹着半张草席,上头刷着城南义庄的签押。因为冻饿而泛起青白的脸上,深陷入颧骨内的眼眶中,占据大部的眼白一动不动,只是偶尔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暗绿色的眼眸才微微随着行人的身影转动一下,嘴唇颤抖着发出细若游丝的乞讨之声,昭示着他们与这个世间仅有的那分联系。

几个精瘦的身着棉甲手执长矛的兵丁,押着一队身穿分不清颜色单衣的民夫从我身旁经过,身后拖着一挂轮辐有些破损的大车。大车压过坑坑洼洼的街道,将车身上高高摞起的尸身抖得摇摇晃晃。尸身没用草席裹着,更没有棺木,赤条条的抛在大车上,身上结着暗绿色的斑。民夫形色枯槁,面无表情的在士兵的指挥下搬动着四处散乱的尸体,仿佛他们与手中抬着的尸身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街上很安静,只有大车发出的吱呀声以及那几个士兵有气无力的呼喊声:“抬走,抬走。”

枝头的寒鸦扑腾而起,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微风,吹走了些许沉闷的腥臭味道,远处传来隆隆的闷响,就像是夏季午后的闷雷。北边街道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和哀嚎之声,不久,便瞧见很多穿着各异的人从北边街道冲来。人群四散奔走,尖叫和吵闹的喧嚣瞬间打破了这条街道原本的肃杀。人群中夹杂着青色单衣的平民,也有缎衣方巾的商贾,胸前修着禽兽补子的官员,刚刚脱去棉甲头盔的兵丁。他们互相推搡着,叫骂着,嘴里呼号着“城破啦!”“城破啦!”脚下的烂泥污水溅染在他们的锦衣华服上,溅染在赤罗青裳上,一如溅染在兵丁甲士的金甲银盔,百姓的褴褛短襟上。

远处明黄色的角楼之上,传出鸣钟之声。沉稳悠长的钟鸣慢慢的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上空飘荡,穿过红墙金瓦的禁城,穿过九曲回肠的胡同,穿过爬满藤蔓的城墙,穿过早春一片肃杀的荒野。昏黄的阳光懒懒的照在大地上,夕阳把地上的喧嚣都拉成了长长的斜线,原来这便是这是梦中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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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宗崇祯十七年春正月朔,大风霾,占曰:「风从干起,主暴兵城破。」

癸丑夜,星入月中,占云:「星入月中,国破君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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