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拜二舅
黛玉的二舅就是贾政,即贾宝玉的父亲。话说黛玉拜完大舅出来,进入荣府二舅家贾政的住处。在此,作者调动一切笔墨,描写此处的建筑及屋内陈设,特意显现贾家家世的显赫,结交人缘的高贵,为林黛玉今后的活动交代了这样一个典型环境。
先写正房荣禧堂屋内的陈设。
“一时,黛玉进入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走过一座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
“大厅”“大院”“大房”这三个“大”,可见贾政所在荣国府很是气派的,此时的贾府内囊虽空,外面的架子不倒,正是百年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可能政治上经济上都有王家暗中帮辅支持。
“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各处不同。”比各处不同,这里应该的贾府最具主人气质的地方。
“黛玉便知这方是正内室。进入堂屋,抬头迎面先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九条龙,青色底子,御赐之物,据此便知,大匾所挂之地也是主人正堂门面。
匾上写着斗大三个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御赐之物承载着贾府百年赫赫扬扬的显赫功业。
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多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錾金彝,一边是玻璃盆。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万几宸翰”是指皇帝御笔亲书之墨宝。陈设很是讲究,皇族气息浓郁。楠木在当时应该属于禁木,非皇室不可擅自使用。玻璃在当时也是尚属贵重器皿。
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乌木,也是禁木,能够使用如此之木,都属于御赐范畴。这是一副錾金的对联,珠玑是朝珠的另一种说法,黼黻,是清朝大官朝服前面的锦绣的另一种说法,所以这一对联是表达了官做的大到“昭日月,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这里出现的是东安郡王,文章后面还提到过南安王妃,荣国府应该跟东安郡王交情很深。
贾政住所的描写可以看出荣国府的显赫风光,有皇帝的墨宝,御赐之物,结交之人为王侯将相之类,属于豪门贵族。对联极尽地写了贾府的那种繁荣富贵高朋友满座的场景,可谓盛极一时。此处的描写着力展现贾府的高贵。
接下来写东耳房内的陈设。
此处也是贾政夫妇起居之处。“原来王夫人居坐宴席,亦不在正室,只在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了来。”东房内的陈设会让你大开眼界。“猩红洋罽,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筋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
从此处描写可知,屋内的陈设的铺盖毯、靠背、引枕、条褥等物品多为洋货,且饰金线,配龙纹图案,价格昂贵。小几的小摆设非铜及玻璃或瓷器,在当时也是非常贵重之物。
写完炕上的摆设,看看地下“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的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没自不必细说。”地下的椅、椅搭、茗、碗、瓶、花等自然也是华贵不凡,非常人家所能比拟的,在贾政住处的描写,是要突出屋内陈设的华丽与贵重。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老嬷嬷让黛玉上坐,是礼是规矩,黛玉察言观色,反应灵敏,知道那是二舅舅与舅母的坐处,不肯上坐也是礼,小小年纪,礼数周全,机敏善变不同常人。黛玉在新环境中,充满了好奇,时时用眼看,事事留心想,这里的丫鬟的装束行动,果与别家不同。其一是穿戴华贵与众不同,其二是行为举止,颇有法度。下人如此,主人就更不用说了,是运用了以仆写主的侧面描写技法,展现贾府生活的奢侈华贵,繁文缛节,礼数甚多的特点。
再次,是对贾政书房的描写。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
“桌上磊有书籍”,可见贾政也喜欢读书之人,当年也是打算要走科举入仕的,可皇帝念及老臣,赏赐了官职,相当于今天的保送生吧。这一句后面脂砚斋侧批:伤心笔,堕泪笔。脂砚斋这个侧批,绝非画蛇添足。一一细数来,贾敬虽中了进士,算得上一个读书人,但他一味地好道求仙,不理家业,子侄辈中没一个读书有成之人。如此说来,贾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想起贾府这些与读书有关的前尘往事,真是让人伤心堕泪,似乎是贾家风水使然罢了。
这二舅的书房的摆设,与上文中王夫人的休息会客室对比,形成极大的强烈反差,一边是富丽华贵,一边则大有“窗几穷幽致,图书发古香”之清幽景象。
黛玉那双敏察的眼,很快就发现二舅书房间里几乎所有的陈设,都是半旧的。炕上的铺陈,靠背、引枕均系半旧青缎,屋内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半旧的”的陈设。这不禁让人心生疑虑,难道是贾家经济已经入不敷出,难以支撑,捉襟见肘了,连书房内的摆设也如此寒伧吗?
其实,贾政书房内半旧的陈设,在无声透露着许多隐而未显的内涵,从中不妨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解读其深意:
首先,“半旧的”屋内半旧的陈设,很可能都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传世精品。体现出贾府底蕴深厚、有悠久历史、有历史渊源的赫赫百年世家。半旧低调中,透着贾府根基深厚的高贵奢华,贾府过往的辉煌历史,一切都在“半旧”中。
其次,书房是治学严肃的地方,“半旧的”三字,体现了一种古色古香的书香雅气和厚重质感,是真正有底气贵气的流露,让人望之肃然起敬。
再有,真正的高贵,是一种低调中的奢华,越是名门望族,越喜欢过一种内敛、简约的生活,作者特意强调屋内陈设为“半旧的”三字,字淡意深,是借此说明贾府是有深远过往的世族大家,绝非新贵、非暴发户家绣幕珠帘、孔雀屏、芙蓉褥等花哨俗气、附庸风雅的摆设可比。
最后,书房内用半旧的青缎,从一个侧面也说明贾政崇尚简朴清廉,二舅妈治家理财也很理性,住的地方奢华一些,学习的地方简陋一点,并非一味追逐华贵,况她不是那种大手大脚乱花钱的妇人。
因此上,贾政书房内半旧的陈设,并不是贾家经济已倒,撑不起门面,在众人面前自打脸面、自我献丑,更多地是为了突现其淡雅清幽书房的特点。
文中对贾政住处的描写,各有其特点,房舍用途各异,其内陈设不同,特点也不一样。荣禧堂的高贵显赫,望而生威;东耳房夫人住处,富丽奢华,惊叹啧舌;贾政书房淡雅清幽,发人深思。曹公文笔厉害,叹为观止,笔意深致,灵动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