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山仔1

杨山仔出生后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正式的名字，这可愁坏了他们这一家子人，做为家里最高学历者，拥有正规小学文凭的父亲杨老爹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终于给他取名为杨桂山，理由是娃属鸡，“桂山” 这两个字 有山，有土，又有树木，鸡呆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很享受。取完名字后，杨老爹还好是兴奋了几天，逢人就提起此事，然后用热烈，期盼的眼神等待对方说 名取得好，名取得好。事实也确实如此。邻里乡亲听到杨老爹说起此事的时候，也总是夸他 ”老杨摆扎硬是多“，这是一句四川方言，意思就是”老杨还是蛮厉害的“。如果单纯就因为取名字这件事而得到大家的一致赞誉，似乎也不现实。

其实杨老爹是一名兽医，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如果家里如果没有一，两头猪，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所以杨老爹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村民因为猪的防疫，配种，发育，或者因感冒发烧等症状不进食，狂躁而嚎叫不止，不睡觉休息等等 都会去找杨老爹。杨老爹呢，无论路程多远，即使有的时候不得不连续爬好几座山，弄得内衣裤全湿也会即时的出现在村民的猪圈里，并且基本能做到药到病除，久而久之，”猪神医“的美名也慢慢在好几个村子之间流传。

小桂山的妈妈虽然个子小，但性格，体力各方面都比较彪悍，尤其喜欢上山砍柴。在那个没有蜂窝煤的年代，烧水，煮饭，取暖需要的柴火都是些木材，玉米秆，竹子，稻草。由于家里地少，田少，所以仅凭家里的这些柴火肯定是不够的，得需要上山砍柴。每天小桂山的妈妈很早就走出家门，手持一把砍柴刀，一路渐渐消失在家后面连绵不断的群山中，在太阳下山之前总会背着一大捆柴回来，在离家老远就会朝着屋子的方向喊“桂山，桂山，出来接妈妈。”，这个时候桂山总会笑嘻嘻的拿着一块毛巾从屋里出来，看着妈妈那被夕阳染红的眼睛和金光闪闪的汗珠，快步跑到妈妈身边，递上毛巾。妈妈擦了擦汗，有时候还会递给他一根水竹 说“这水竹里的水很甜。”。最后小桂山会左手拉着妈妈的手，右手拿着一小根水竹，随着妈妈沉重的步伐来到家里的屋檐下。妈妈把背上的柴一捆一捆的立在那里，慢慢的家里的房子被干柴围了好几圈。客人每次来到小桂山家，总会说“你们好多柴，真是家”财“万贯啊。” 每每这个时候，妈妈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也许是由于自己没有的都喜欢，读书少的杨老爹特别敬重知识分子，没事的时候经常对村里的教书先生点烟倒酒的孝敬着，努力和他们打成一片。杨老爹老爱说“多读点书就是好，你看，说同一件事情，教书先生说的话就是好听，隔壁一字不识的张阿四说得就像狗屎”。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杨桂山就5岁了，一天晚饭后，杨老爹在餐桌上说“桂山妈，山仔现在5岁了，我们这里也没有幼儿园，本来想让他今年去读一年级，但是按规定得满6周岁才能上学，从明天开始你也别去砍柴了，在家教山仔写写字，算算数吧，我白天比较忙，晚上可以教教教他。”。“我？” 桂山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任务过于艰巨，正想说点什么，杨老爹突然说到“我是让你教他些简单的1到100的算术 和一到100的汉字，你没啥问题吧，我看你平时写收据，简单的算算账目是没啥问题的阿。”。 “哦”桂山妈说完，收起了碗筷 到厨房去刷碗去了。“山仔，你坐过来，我今天路过市场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只削好的铅笔和两个小本子，我现在就教你写1到10 ”。

“看好哈，山仔，我先写1了。”爸爸拿起笔，认真的写了一个1.然后又连续写了几个1。”来，你来试试？“你在下面的一行上也写一个1我看看呢”。爸爸说完把笔递给桂山， 桂山握着笔，感觉就像握着一只筷子或者一根水竹，试了半天也没法写出个1字出来，最后还一下把铅笔芯折断了。由于没有买削铅笔的小刀，爸爸沉思片刻，起身去了厨房，一会儿拿了一把平时切猪肉的菜刀走到客厅，在洗碗的妈妈看到爸爸一身不吭的拿了一把菜刀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追到客厅大声问道“干啥呢？”。“哦，削铅笔呢”。

昏黄的油灯在明晃晃的菜刀下的倒影 让杨桂山心烦意乱，刚拿起笔来写， 一使劲又把笔芯折断了。”你得轻点，用这么大的劲干啥？”，爸爸的语气有一点点不耐烦。但他也只好拿起桌上的菜刀削起笔来，菜刀过重，削笔确实不好操控，很明显爸爸又费了比较大的劲才把笔尖削细。这一次爸爸拿好铅笔并没有立即写， 而是说到，”山仔，你看我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握笔的位置，然后再往下一划，就一个1了，动作别太重。“，“这样，你先用右手握住铅笔的这个位置，然后不使劲”。等桂山拿好笔，爸爸接着握住桂山拿铅笔的手，写了一个1，然后又一个，一直写完这整整一排，杨桂山的手像木偶一样，被夹在铅笔 和爸爸的手之间 任意摆布，一会儿又写完一排1。

“现在你自己来写一个吧？”，等写了三排1后，爸爸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桂山发现自己的手心还在冒汗，焦躁和不安一直笼罩着他，等缓过神来还感觉手在微微发抖，刚把笔尖放到纸上，突然一只小萤火虫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握笔的大拇指上，要在平时他会欣喜的抓住它，然后把它放到那个透明的长颈玻璃瓶里，再跑到外面漆黑的夜里去看它在瓶子里忽闪忽闪的发光。而现在，在父亲期盼的目光下，他必须得写一个1。于是他突然抖了一下手把萤火虫赶跑，再次想集中精力，但越想集中越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手上也完全使不上劲，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爸爸，突然他发现爸爸也在看他，在父子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桂山心一横，宿命似的往下一划，“喀”，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笔尖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