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儿(十二)
怀里紧紧抱着屯儿的那件枣红色的小毛衣,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坐在长条椅上的屯儿娘,汗毛立立着,身体不停地打着冷战。
此时,屯儿娘心里最恐惧的是,有哪个医生再次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喊谁是屯儿的家长。
里面一定会传出消息,究竟会是万幸,还是不幸?谁也不知道。
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一幕,让屯儿娘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痛苦的折磨。
即使当柱儿在她怀里没的那一刻,屯儿娘都没有体会到,像今天这么煎熬。
屯儿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一刀又一刀地剜着自己身上的肉。
想到这里,屯儿娘把那件枣红色毛衣,搂得更紧了。
屯儿娘知道母子连心,夜里当面对着充满灵性的松花江,长跪不起的那几个小时里,屯儿娘除了悲伤,更多的时间里是用心在祈祷着上苍,给予自己和屯儿,挺过这道难关的力量。
冥冥中,屯儿娘特别坚定地认为屯儿的生命力旺盛而强大。心里想的,唇边蠕动的所有信念,只有一个。
就是“娘在,屯儿在!”
想到就儿,屯儿娘攥紧了拳头,有意地让气息往上提。心里不断地暗示着自己,千万不可以自己先堆碎下来。
就是这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傍晚。
期间,重症监护室一前一后,又送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女孩儿送到这儿,基本上没有怎么抢救,很快就被家人,用装着昨晚上走的那个孩子一样的,长方型小纸盒给抬走了。
走廊里,男人一阵紧似一阵喘着“呼呼”作响的粗气,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弥漫开来。
让走廊里心焦如焚的人,心里堵得一点缝儿隙都没有了。
另外那个在圆木堆上玩耍的小男孩儿,被滚落的圆木,从头到脚压了一个全乎。浑身上下二十几处骨折,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整个人,血肉模糊。
从抱着屯儿来这儿,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让屯儿娘想像中的,那相距遥远的阴阳两个世界,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变得如此之近。
近到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儿,人就阴阳两隔了。
昨天夜里,对着松花江里面,那一眨眼一眨眼的星星,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过了。
此时的屯儿娘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傍晚,市工会宣传科王科长,带着宣传科在家的几个同志凑的二十块钱,来到医院看望屯儿娘。
并转告屯儿娘,烟筒山公社那边已经联系上了。屯儿爹正在往回赶的路上。至于啥时候能赶到医院,还说不准。
就看能不能尽早地搭上车了。
屯儿娘恭恭敬敬地给王科长鞠了个躬。那二十块钱,屯儿娘没收。
态度平静而决绝。
自从屯儿爹和屯儿娘,从屯儿爷爷那儿搬出来,顶门立户过日子这十多年,从来都没断过常往回跑。
除了逢年磕头,遇节送礼之外,平时对两个老人的恭敬,也从来没有差过事儿。
屯儿爹的孝顺,在街坊邻居中间儿,是出了名儿的。
平时甭管下班多晚,在厂子里干活多累,都必须绕道儿,多走出十多里路,到爹娘那里扎一头,看两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