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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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守护成为唯一的光，胆怯的影子便无处遁形。——题记
吃晚饭的时候，天突然下起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天气预报说本周都有雨。今天都已经周四了，但雨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多，气温倒是愈发高了。每天早上进入单位，我都将冷空调打上，并将头顶的电风扇调到最大档，让自己凉快些。
我家里的制冷措施也是空调加电风扇。客厅与餐厅共享的冷空调定在二十六摄氏度，客厅中央以及餐厅两头的风扇灯上，三个电风扇的扇叶正在呼呼呼地转着，竭尽全力地搅动空气，加速空气的流动，三盏吊灯随着扇叶的运转而轻微地振动着。
八点多，外面雨停了，我下楼去扔垃圾。
妻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绿色心情，一边刷抖音。两个孩子坐在餐桌旁边写作业。我给他们分别制定了学习计划，他们正在按计划执行，虽放假才不到两周，但学校安排的暑假作业他们均已完成，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要做的就是复习巩固、阅读课外书、练字。
“那是什么？”在连接四楼与三楼的楼梯转角处，我看到靠近三零一房门的那一级楼梯台阶上有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物体，我莫名地停下脚步，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直不太灵敏，这个老破小区的物业也不管管，每次上下楼，都需要大声假咳或者用力跺脚它才会亮起来。往常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什么，有时候我还会刻意噤声并放轻脚步摸黑上楼，但今晚，我对那灯光十分厌恶，它实在是太暗了。
我摸出手机，正准备打开手电的时候，那不规则的黑影动了一下。虽然我还没有看清它，但我已经确定那黑影是一只蝙蝠。“它们漆黑的皮膜翅膀宛如恶魔的斗篷，扭曲的指骨在飞行时张开如同枯爪；鬼魅般的倒吊姿势、尖锐的獠牙。”想着书上对蝙蝠的描写，我心里不寒而栗。
“去，踩死它！踩死它，你以后就不会怕蝙蝠了。”脑子里，一个声音对我喊道，“克服恐惧心理的最好办法就是敢于面对恐惧，而消灭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迎上去，干掉它。”
可我的脚并不听使唤。我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平台上，借着手电光看着那个丑陋而令人恐惧的东西在那里困难地朝上楼的方向扑腾却又飞不起来。我心里想：我要是下去给它一脚，以我的体重加上爆发力会不会踩死它？它的血会不会溅到墙上、过道上、我的身上？它身上一定携带了不少病菌，这些病菌与血肉的混合物一定会粘在我的鞋底，随着我行走一路，最终进入我的家里，这会不会引发什么传染病？如果我踩不死它，它会不会报复我，带上某个下水道深处的蝙蝠大军？一定会的，哪怕我踩死了它，也保不齐它的父母、兄弟姐妹通过蝙门蝠路寻仇找到我。
我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成千上万只蝙蝠将我们一家四口围在一个四周一片漆黑的狭窄空间里，仅剩头顶的一盏灯照着我们。儿子浑身发抖，一脸惊恐地站在我身后，瘦而无力的双手分别握着一支笔和一把直尺，满脸苍白的妻子紧咬着牙关，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护在怀里，挡在儿子的身后。
密密麻麻的蝙蝠排列成一个没有规律却又不显杂乱的阵型，就那样悬浮在我们的周围，除了扇动翅膀外，它们什么也没做，连叫声也没有。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几千几万支或黑色、或棕色、或绿色、或红色的利箭向我们射来——从它们的眼里，要将我们穿心，要将我们四个人扎成刺猬，尤其是我，它们要将我变成一堆肉泥——就像那只被我踩在脚下的蝙蝠。
蝙蝠群围而不攻，或许是在等一个信号吧。而这个信号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我的眼里的世界被黑暗吞噬——灯灭了。我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蝙蝠群一直在等待的信号——时机，因为蝙蝠怕光。随着灯光的熄灭，我听到蝙蝠迅速扇动翅膀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少数的“吱吱”声。
“蝙蝠群要发起攻击了！”情急之下，我一个转身，双手向前抓去，同时身体前倾，想要抓住妻子，将儿子和女儿护住，尽量为他们挡下更多的攻击。
刚转过身，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的双手什么也没有抓住，之前前胸紧贴在我后背上的儿子也不知哪儿去了，连同女儿的哭声也消失了。
他们都去哪儿了？我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我的脖子被一条绳子勒住了。不，不是绳子，我清晰地感受到那勒住我的脖子的是一个一个细小的钩子。是蝙蝠倒挂在我的脖子上了吗？
脖子上的勒力越来越大，我越来越难呼吸，继而头晕，意识渐渐模糊，或许下一秒我就会窒息而死。
“你还不能死！”在我要昏迷过去时，之前那个声音从我脑海深处传来，“你的妻子儿女还等着你回家呢？”
回家？对，我得回家！我双手抓住脖子上的钩绳，试图将钩绳崩断，但我一点劲都使不出。
“咔哒！”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一道开锁声传来，一道昏暗的灯光亮起。我才发现自己仍然站在连接四楼与三楼的楼梯的转角处的平台上，左手拿着已黑屏的手机，右手提着一大袋垃圾。我无意识地抬起左手背朝额头上一抹，发现那里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原来是三零二的住户开门的声音让声控灯重新亮起，也唤醒了因恐惧而产生幻觉的我。
我连忙长按音量调低键，手机背面手电立即亮起来，那束光比三楼的声控灯明亮许多，但它的照射距离和面积都有限，连这一米左右宽楼梯都覆盖不完，也不能照射到蝙蝠身上。
蝙蝠怕光。我靠近楼梯的扶手一侧，尽量远离蝙蝠，同时将手电照向蝙蝠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慢慢向三楼走去。在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蝙蝠，生怕我的某一个动作令它不满而向我飞来，倒挂在我的身上，啄食我的血肉。
当背上的冷汗汇聚成一条汗水沿着脊柱流到屁股上时，我总算走下了那八级楼梯，而蝙蝠呢，一直趴在那里不动。或许它的眼珠也一直在随着我动，就像我一直防备它那样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冷不丁地给它一个猛脚。
逃离蝙蝠的视线后，我迅速朝楼下跑去，仿佛跑慢了蝙蝠就会冲下来，倒挂在我屁股上……
冲出楼道的一瞬间，我感觉浑身凉爽，比办公室里空调加风扇的效果更让人舒适的凉爽。是今晚的风携着凉意吗？我不知道，也没有精力去琢磨，因为此时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了我的面前。
将垃圾丢到垃圾房，我慢慢往回走，我尽量放慢脚步，一步分作三步走。我打开手机，进入简书，给推文的友友点赞，再回赞给我的日更点赞的友友。
回到楼下，我又去给电瓶车充电，然后打开手电，一步三摇地刷着视频往楼上走去。没错，我企图以此来分散自己对蝙蝠的恐惧。上楼的每一步，我都踏得很响，是在给声控灯发指令，又像是在给谁通风报信。
两分钟后，我爬完三十二级台阶，到达三零二门前。我将手电照向第三十三级台阶，见那里空无一物，我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下来。我长喘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朝四楼走去。
在我右脚正要踏上第三十四级台阶之时，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黑影在一片阴影里扑腾了一下。三楼的灯光此时正好被我挡在背后，而四楼的灯光又照不到那一片阴暗之地。我刚放下的心又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卡在那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我条件反射地将手电往那黑影照去。如我所猜测，那只蝙蝠正趴在那里，它那张丑陋的嘴脸正与我相对。
“妈的！真是冤家路窄！”我心里不由骂道。
那只蝙蝠所趴的地方，就是我下楼时所站之处，而我此时正站在它之前趴的位置。没错，我们交换了位置，它又一次挡住了我的去路，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心里忍不住想：它会不会突然飞起来攻击我面门？
别无选择，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因为我得回家。我用力跺着脚往上爬，既是避免声控灯熄灭，也是在给自己壮胆，更是想在声势上吓唬蝙蝠，令它给我让路。
如我所愿，蝙蝠扑腾着掉了个头，避开了手电光，扑向放在墙角处的消防栓盒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我三步并作一步朝楼上冲去。站在四零二门前时，我回头去看那只蝙蝠，发现它还在拼命地朝前扑腾。
我们之间到底谁怕谁啊？我一边想着一边回头朝五楼上冲去。
“妈妈——”半夜的时候，女儿的喊声惊醒了我和妻子。女儿说她的房间里好像进了一只麻雀，麻雀拍打翅膀的声音吵醒了她。
我将女儿的房间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麻雀。我想她肯定是做梦了。我正要安慰女儿，妻却伸手指着墙角处女儿书桌上方的窗帘说：“你看看那里有什么？”
我朝窗帘看去，窗帘确实在动。我连忙走过去，轻轻拉开窗帘，一道黑影在我拉开窗帘时从墙角处扑腾出来，倒挂在窗帘上。一张丑陋的嘴脸正对着我。
“蝙蝠！”妻子惊叫起来，女儿也被蝙蝠那丑陋的嘴脸吓得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大哭起来。
来不及思考，我随手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把光线调到最强档，将灯光射向蝙蝠，蝙蝠立即停住不动。
我让妻子将女儿抱出房间，将扫帚和我白天穿的雨鞋拿给我。
穿上雨鞋，我抡起扫帚将蝙蝠打到地板上。
蝙蝠扑腾着向我飞来，我往后一跳，同时又一扫帚拍下，蝙蝠落地的同时，我猛地上前，抬起右脚狠狠地向它身上踩去，连踩几脚后，蝙蝠终于失去动静，变成一滩烂泥。
直到检查完各个房间，确定没有第二只蝙蝠，我才放下心来。
“畜生，这是你自找的！”回到女儿的卧室，我看着地上的蝙蝠尸体，心有余悸地说。
“蝙蝠是从哪里进来的？”妻子问我。
“女儿睡觉前不是说窗户没关好，有一条缝吗？”
看着地上的蝙蝠尸体，我好像看到成千上万只蝙蝠从那堆烂泥里冲出来，倒挂满我的全身……
见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妻轻拍我肩膀，待我回过神，她问我：“你怕吗？”
“怕。”我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脱下被汗水浸透后背的衣服，开始清理房间，并进行消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