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
文/竹影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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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1日 星期四 晴
从《读者》杂志上读过一些毕飞宇的文章,散文、随笔之类的,感觉很有味道。前几日去图书馆,看到架上有一本他的小说,索性借来,读书很容易爱屋及乌,读者的喜好直接影响着对作品的评价。
读小说总是很快,一目了然的情节表述,不像诗和散文,逼着人边读边去领会和思考。几篇小说,短篇还是中篇,说实话我分不太清楚。有两篇印象深刻,读过心有所动。
《青衣》,一个唱青衣的女子筱燕秋,因为一部戏《奔月》,认定自己命里便是嫦娥。十九岁的时候,因为容不过她人演绎她的嫦娥,烫伤了另一位青衣李雪芬,不得不告别舞台,差一点进了监狱。二十年后,忽然有人点名要看《奔月》,要看筱燕秋的嫦娥。可是,二十年的光阴,一个女人从二十岁到四十岁,即使你能保证自己的心没变,情没变,可你保证不了你的容颜不变,别人的目光不变。为了自己的嫦娥,筱燕秋减肥减到神情恍惚,耐着性子陪投资人上床,没日没夜地加紧排练,几乎是拼了全力。最后,她独霸嫦娥的梦想仍是没有实现,败给了自己十九岁风华正茂的徒弟春来。
现实不是靠梦想支撑起来的,你的视若神明,在别人不屑的时候就是一枚草芥。
站在局外看,筱燕秋的退幕也不应该叫失败,江山代有才人出,春来伤她,远没有当年她伤李雪芬赤裸裸。她喜欢青衣这个角色,爱她的嫦娥,一直说“我就是嫦娥”,可她忘了,舞台不是广寒宫,嫦娥只是一身行头,谁穿戴上谁就是,谢了幕,人们更关注行头里的人。其实,人们一直关注的都是行头里面的人,那个嫦娥,只在筱燕秋自己心里。
人生如戏,悲欢更迭,想活着,就得硬着头皮演下去。戏如人生,却是万万不能认真的,如果非要把演戏的情感和戏剧的情节全然不变搬到生活中,即使不是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断然是人不像人了,至少不是常人眼中正常的人。
现实生活不允许你卸下行头,不允许舞台落幕。
另一篇小说,《雨天的棉花糖》,刚刚看到题目,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寒凉,读罢,感觉自己这点儿对文字的敏感还是对的。一个从小便喜欢二胡的男孩儿红豆,胆小,心思缜密,偏偏被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父亲逼进了部队,参加了那场众说纷纭的对越反击战。一次执行任务时遭遇伏击,战友们以为他牺牲了,家里供起了烈士的排位。没想到几年后他又回来了,一个人,他说自己受伤后被俘,保住了性命。书中没有过多描述红豆是怎么回来的,只是无论在家里还是社会上,他的位置都非常尴尬。人们异样的目光压得他的头越来越低,热带雨林的瘴气、猫耳洞里成群的蛇,一次次让他在梦里窒息,醒来后浑身战栗,大汗淋漓。
红豆没能成为父亲期盼的英雄,反倒成了家里的耻辱,社会上的异类,他没有勇气让自己从从容容地活下去,战场上的场景像山一样压着他,没人能够给他救赎。红豆喜欢拉二胡的手极纤细,命运偏让他托起沉重的钢枪;他腼腆羞涩像一个女孩子,可战场上想活下去就必须胜利,必须抛却生命中大部分的人性,必须让对方死。
最后红豆只相信二胡,他进了精神病院,又出来,回到家后死了。红豆死后家里异常安静,太阳如常升起落下,世界波澜不惊,很快就不会再有人想起他曾经来过。红豆的悲喜,红豆的爱憎,只跟随着他自己,从今生到来世,与旁人无关。
已经过了看三国掉眼泪的年龄,但有时还是难免为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唏嘘。世上有太多的筱燕秋和红豆,你要强,殊死博弈,终有一时一事会让你啼血低头。你本弱,与世无争,只想苟活,对不起,世界没有那么宽容,你退到角落里,角落身后的墙会轰然倒塌,扬起的尘沙瞬间把你埋葬。
平日的阅读习惯,前些年以小说居多,当时多是看热闹,小说就是小说,等同于故事。近两年多读散文,散文多显温和,一直准备系统地读一读鲁迅先生的作品,至今仍在拖延。如今读小说,境界却与从前不同了。从小说中的人物身上,总能不自觉地联想到个人命运的顽强与脆弱,现实生活的光鲜与龌龊。
往往越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人越是清醒和冷静,强韧与柔软,在现实残酷地撞击中自然生长。小说,扩展了我们认知的空间,身边看不到的众生相,不代表它不存在、不会发生。
毕飞宇的这本小说,不能说出好与不好,却是印在了脑子里。如同身边的好多人和事,越来越难以用好与不好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