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学习笔记123

南荣趎(chú)向庚桑子、老子请教如何修养身心，老子说出了自己的方法，并指出修身养性所能达到的不同境界，最终达到“身若槁木，心若死灰，祸福不至，恶有人灾”的状态。

南荣趎蹴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而物或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

南荣趎恭敬端坐着说：“像我这样年长的人，应如何学习才能达到您说的境界？”庚桑子说：“保全形体，保持本性，不使自己过度思虑。如此三年，就可以了。”南荣趎说：“盲人的眼睛、聋子的耳朵与常人没什么差异，但却不能看见、听见，狂人的心与常人的心看不出有何不同，狂人却不能自我约束。我的形体与他人相通，但却无法感知大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堵塞其中？如今您的答复如此简单，可我仅仅是听到而已（却不能理解）。”

庚桑子曰：“辞尽矣，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小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庚桑子说：“我的话说完了，小蜂不能孵化出大青虫，小鸡不能孵化天鹅蛋，而大鸡却可以。鸡的本性相同，但却有能力的差异。如今我的才能很小，不足以感化你，你为何不去拜见老子！”

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若丧父母，揭竿而求诸海也。女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

南荣趎备好粮食，走了七天七夜来到老子的住所。老子说：“你是从庚桑楚那里来的吗？”南荣趎说是。老子说：“你为什么与那么多人一起来？”南荣趎惊恐地回头看（并没有人跟随）。老子说：“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南荣趎羞愧低头，然后仰头叹息说：“如今我忘记了我应该怎样回答，因而也忘记了我的问题。”老子说：“为什么这么说？”南荣趎说：“不运用智慧，你们说我是愚昧，运用智慧，反而会损伤我的身躯；不行仁义会伤害他人，行仁义会危害自身。我该如何面对？这些情况，是正我忧虑的，我希望通过庚桑楚向您请教。”老子说：“刚才我见你眉宇之间神情，因此了解了你的情况，现在你的回答更加确证。你失神的样子如同丧失父母，像是高举大旗向大海中寻找答案一样。你丧失了本性，想要找回却不知如何去做，可怜啊。”

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揵；内韄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

南荣趎请求回到住所，试图召回自己的喜好，去除厌恶的事物。十天仍不能做到因而感到愁苦，又来拜见老子。老子说：“你清洗内心，为何还闷闷不乐？可见心中仍有污秽。受外物束缚不堪纷扰，应封闭内心；内在被欲望束缚的，应封耳目；内外都被束缚，即使有道有德的人也不能把持，何况是刚刚修道的人呢！”

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瞬，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

南荣趎说：“街坊有人生病，邻近人的去询问，病人能说出自己的病根，那么他虽然患病，却如同未患病一样。我听闻大道，就好像吃了药反而病情加重一样。我只想知道养生养性的道理罢了。”老子说：“这样的道理，能使人坚守大道吗！能使人不丧失本性吗！能让人不占卜便知吉凶吗！能让人安于本分吗！能让人知足吗！能让人停止向他人寻求而反观自己吗！能使人无拘无束吗！能使人无知吗！能使人质朴吗！婴儿终日啼哭而不会嘶哑，这是因为声音和谐到了极点；终日握着小手而不松开，这是顺应了天性；终日瞪着眼而不眨，这是内心不会滞留在外物之上。行走不知前往哪里，住所内不知做什么，顺应外物如同随波逐流，这就是养生养性的道理。”

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南荣趎说：“那么这就是至人的境界吗？”老子说：“并不是，如同冰冻消解一样，这仅仅是消除内心的阻塞。至人向大地寻求食，向上天寻求乐，不因人与物扰乱内心，不故意与世俗违背，不谋图什么，不干涉事务，无拘无束，懵然无知，来去自由。”南荣趎又问：“这就可以了吗？”老子说：“没有。要像婴儿一样，不知自己做什么，不知去哪，身形如同干枯的树木，心境如同死灰。这样的人，祸福都不会到来。没有祸福，也没有人间的灾害。”